平白无故在尚书府借宿了一夜,宁识丁一大早天还没大亮透,就找了个下人指引着自己,去敲连客暄的卧房门。
敲了十几下,里面还没有动静。
“你们大人睡的可真够沉的,这要是来害他的,就是已经提着刀站到他床边他都听不见。唉,警惕性怎么能这么低呢。”宁识丁一本正经的对跟在自己身边的下人说道。
“有劳宁侍郎挂心。这尚书府也不是这么容易进得来的,想要提着刀进来,他也得有那个命。”
一扭头,连客暄正穿着一件练功的袍子,打院子的另一边过来。
天确实是蒙蒙亮,这连客暄也确实是刚刚晨练完,脸上还挂着一层薄薄的汗珠,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雾气。
人还没走过来,连客暄已经朝着宁识丁身后的下人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连大人这里的下人都这么有规矩,真是让我敬佩!我只要一出房门,就有人跟着,生怕我丢了似的,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大人你了。”
连客暄接过管家递上来的绸子,细细的擦拭完手里的长剑,回道:“不用客气。”
……
“连大人,我这么早过来,是想告诉你一声,我要和古兄回家了,还望大人放行!”
“你随时可以走。管家,送客。”连客暄头也不抬的推开了卧房的门,进去,关上,险些关到宁识丁凑过去的鼻子尖。
“喂,你耳朵没问题吧,我说的是我和古兄,我要和古兄一起走!你别以为现在不上朝了,我没办法告你个私自扣押大员的罪名啊,我告诉你,我和礼部尚书的关系可是硬的很的!”宁识丁开始了狗刨式的砸门,无奈里面的门闩太过严实,宁识丁砸了半天都不为所动。
倒是管家出来劝道:“宁侍郎,大人说了,您想走便走,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古侍郎是大人请来的客人,他要是想走,我们大人自然也不会强留。您还担心什么呢?”
宁识丁用眼刀子剜了管家一眼。
“他不走,我就不走!”
管家叹息。
“您昨晚和古侍郎在屋里聊了整整一夜的闲篇,他来这里到底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您不可能不知道。小的说句越礼的话,我们大人这就是多管闲事,去趟这烂泥巴汤子。非但得不到一丁点的好,还给人留下指指点点的话柄。宁侍郎,您也是个聪明人,这个时候我们大人把古侍郎请过来做客,究竟是个何用意,您真的不知道?”
宁识丁皱着眉,抿着嘴把管家好好的打量了一遍。
胖胖的脸,胖胖的身子,好像是一张大饼上面穿了一颗肉丸子,挺可爱的。说话的时候低着头,握着手,好像想要随时一拳头挥过来一样。不过那拳头也是肉呼呼的,打过来估计也不疼。
“你知道的还挺多。”宁侍郎笑道。
“哪里,小的只不过是看得多了听得多了,得出一些拙见而已,还请宁侍郎不要见笑。”管家谦虚道。
“那你一定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紧张古侍郎在你们尚书府里。”
管家更加无奈的摇摇头,回道:“宁侍郎,一个巴掌拍不响,只要流水无情,落花再有意也是徒劳无功。您与其担心我们大人会怎么样,还不如想想您要怎么样,才能让古大人怎么样的好。”
不得不说,这尚书府里的管家,都成精了。
宁识丁心虚的再打量这个小墩子,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的判断忒不准确,他这哪里是可爱,分明是深藏不露,不露一点锋芒。
尚书府里,果然是卧虎藏龙。
“管家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就,我就先走一步了。光天化日的,料想你们大人也不会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宁识丁扯着嗓子对着卧房喊道,恨不得让整个尚书府的人都听得到这一句话,都给做个旁证。
“宁侍郎,这边请。”
此番赖进尚书府,宁识丁收获不小。
首先他确定了一件事,连客暄这个会演戏的人,已经知道了古惜今的真实身份。其次,古惜今并没有喜欢他的顶头上司。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古惜今不喜欢自己,一点也不喜欢。
唉,宁识丁有些受伤的扶着街上的枯树,一步一沉重,唉着声叹着气地回了自己府邸。
被宁识丁这么一闹腾,趴在桌上闭目养神的古惜今不得不用盆子里过夜的凉水洗了把脸,彻底刺激醒自己,抬步去找突然不见的宁识丁和一夜未见的连客暄。
“古大人,我们大人正好叫小的来叫您过去一趟,说是有些话要同您说说。”
“有劳带路。”
管家前头走的稳,古惜今在后面跟的静。
和宁识丁比起来,这位侍郎大人那叫一个有礼有节惹人喜爱,管家不禁在心里计较。
“进来吧。管家你去准备早饭,稍后古大人用过就要回府了。”连客暄的声音从紧闭的房门里传出,掷地有声。
古惜今两只手在自己有些紧绷的脸上揉了揉,推门而入。
“坐。”
“是。”
“你可知道我为何叫你过府?”
“为了保护属下,不让属下遭受人非议。”
“你可知道我又为何叫你过府?”
“说明大人已然认同属下,并不会因为非议对属下疏离。”
“你很聪明。”
“谢大人谬赞。”
“既然你都知道,也不枉我做了这么一次好人。去吃些早饭吧,尚书府周围的各路探子都撤的差不多了,他们即便查到了什么,也不敢轻言下结论。”连客暄换过了练功服,此时身着一身靛蓝色的长袄,脖领间毛茸茸的,衬得肤色更加的白皙。
古惜今再一次谢过,走至门间,顿住。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客暄单手撑腮,靠着屋里的圆桌问。
古惜今没有转身,语气中透出一丝游移,“属下不知,大人是何时知道属下的真实身份。不知大人可否告知?”
“这个可以告诉你。你入刑部的第二日,已经有消息传过来。但是确定你的身份,却是在你入刑部的第三日。”
“第三日?那一日我轮休。大人似乎出过城。原来…大人为了属下的事还亲自跑一趟城外,属下惶恐。”古惜今语气中夹带了难以言喻的失落。
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原来不曾想,只是自欺欺人。
一早的,自己就已经被人了如指掌。
这种感觉,很不好。
“你做的很好。只不过,我一向喜欢追根究底。采花贼一案,你用的什么方法,别人不问是因为他们不关心过程,只要结果。而我,定要问清楚才能结案。不然出个冤案,岂不是我的罪过。”
连客暄并没有责怪古惜今的意思,只是比较震惊。
那种风月场所的道道儿,也能用在刑部的大牢里。
采花贼不是没有祸害过身世清白的少年,所以当看到一个对自己一再展露笑颜的古惜今逐渐靠近自己时,心里的涟漪一个连一个。
可是采花贼没有想到的是,下一秒,他的嘴巴里就被古惜今扔进去一颗小的不能再小的药丸。
浑身上下的经脉,在那一刹那,犹如灌注了一簇火苗,燎的自己说不出的难受。
偏偏这难受中,还掺杂着太多的奢求。
古惜今往后退了两步,拍拍手掌,隔着牢房问采花贼:“是不是心痒难耐?”
采花贼点头。
“这是什么你知道吗?”
采花贼摇头。
“这可是那些个无能的男人最喜爱的宝贝,你吃了整整一颗,估计可以折腾个几天几夜。”古惜今歪着头给采花贼介绍那颗药丸的功效,就像是一个专门卖药的商人,讲的头头是道。
采花贼随着古惜今的声音软软的传进耳中,浑身难受的要死。
“是让你承认自己做过的事实难,还是让你就这么硬挺过几天几夜难?”
古惜今的问题,让采花贼终于眼露杀意。
一个采花贼,如今让一个人给设了套儿,采花贼恨不得把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撕成碎片,被自己踩在脚底。
想归想,身上的确实难受的紧。
慢慢的,先前还能控制自己的采花贼,终于溃不成军。
在一个男人面前羞辱自己,这搁到谁身上,都是奇耻大辱。
古惜今也不催促也不阻止,就那么靠在对面的空牢房栅栏处看热闹。
采花贼的脸扭曲的好像已经完全不是自己的,眼睛挤得快要跨过鼻梁相互碰触,嘴角一边不住的抽抽,一边还难以抑制的发出让他羞耻的声音。
“嗯,啊,你个恶毒的小人,朝廷怎么会有你这种败类!”采花贼从牙缝里喊出这一句。
“因为有你这种人渣,才有我这种败类。”古惜今淡淡的回道。
“你,你不得好死…啊,啊,救救我。”采花贼虽心有不甘,仍是弃械投降。
这么死去,实在颜面尽失,连地府那里都不好意思去。
这是一个采花贼的尊严。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要是死在自家手里,这算什么?
第一声求救出了口,采花贼的防线彻底崩塌,接二连三的朝古惜今求饶,“大人饶命,嗯,嗯,求大人给个痛快的。”
古惜今待采花贼安静下来,蹲下 身子,平视着采花贼说:“那么请你告诉我,你承不承认,这几件大案子,都是出自你的手笔?”
采花贼虚弱的点点头。
“本官可对你用过刑?”
采花贼惊恐的睁了睁快要凹下去的眼睛,摇摇头。
“很好。”
古惜今走近采花贼,笑道:“我帮你解毒。”
就像是寒冬腊月的鹅毛大雪,身体里的那股子无名火,终于是浇熄了。
采花贼差点就翻了白眼,撑着最后的脸皮问已经起身的古惜今:“这就解了?你不是说需要几天几夜吗?”
“几天几夜?哪有这么厉害的东西?放心,只要你自己不动邪念,不会有什么反应的。对了,刚才发生的事,你不会乱说吧?到时候你这名声,怕是要毁于一旦。你说是不是?”
古惜今的笑脸,在采花贼看来,就像是地狱里的修罗夜叉,恐怖之极。
人不可貌相,果不欺我。
采花贼因为羞于告知别人自己的窘迫,关于古惜今如何让他招认的这一段,只字不提。
大家只知道新上任不久的古侍郎,一出手就办成了这一大案,一味的奉承巴结还来不及,哪还有人去管采花贼为何乖乖认罪?
除了一个人,连客暄。
“那种方法想让人不怀疑你的身份都不可能。”连客暄悠悠的端起茶杯,说:“不过律法里并没有说此乃酷刑,所以你做的也不为过。只不过那些人终究不是好人,你这么贸然的与他们靠近,太过危险。下次不要了。”
古惜今咬破了自己的下唇,背对着连客暄,尽量平静的回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