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的茅厕里,宁识丁已经进去了一炷香的功夫,还没有想好留宿在此的理由。
好在这尚书府的茅厕还不错,烛光柔和,花香扑鼻的,还算是个人待的地儿。
“去把宁侍郎请出来。”
连客暄的声音不期而至,惊得宁识丁险些从茅坑上掉下去。
躲是躲不过去了。
“啊,连大人,这么巧,咱们又见面了。”宁识丁佯装刚提完裤子,从茅厕里慢悠悠的走出来。
“不巧,这里正是本官的府邸。”
“呵呵呵,是啊,你看咱们多有缘分。我这一着急随便找了个地方借茅厕,没成想就借到你府上来了。缘分,缘分!那个……”宁识丁的眼睛在两个小厮身上来来回回走了几遍,还是没有看出他们的功夫底子有多少,不敢贸然行事。
连客暄从管家手里接过灯笼,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宁侍郎有话要说。管家,你去知会古侍郎,若是困了,就去客房休息,若是饿了,宵夜伺候着,不必等我。”
宁识丁藏在背后的手猛地一扯,就把茅厕门口种着的小花给揪了下来。
这种天还在茅厕门口种花?有病!
灯笼提到半空,连客暄隔着圆圆的灯笼问宁识丁:“我们是在这里说话,还是换个地方?”
“随便。君子坦荡荡,我们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在哪里都一样…哎哎哎,你等等啊,你家建的和迷宫似的,你走慢一点啊。”
拐了一个弯,又拐了一个弯,再穿过了一片石头林,连客暄终于在一处幽静的长廊坐了下来。
灯笼挂在头顶的廊灯下,长长的穗子被风吹的飘过来飘过去,就像是落了的红梅瓣子一样好看。
“君子,你大晚上翻墙而入,为的什么?”连客暄斜倚着廊杆,两指轻触眉心,轻轻的按着。
“为了…”
“想好了再说。”连客暄警告道。
“为了来保护古兄,怎么?你别以为你以公谋私把他扣在这里就会人不知鬼不觉。我告诉你,纸是包不住火的,你要是还想要留点颜面,就快点把古兄放了,让他跟我走,我可以考虑不把你做的这些说出去。”宁识丁已经看清了周围的退路,跑起来还是很方便的,所以言语更加的不客气。
“保护他?”
“对!我喜欢他!那又怎么样!锦空的律法里,并没有明文规定不准官员之间相互爱慕,我就是喜欢他,怎么样!你难道还想利用自己的职权把我抓去大牢?”宁识丁心底的小火苗在一这刻,彻底的燃烧成了火海。
他喜欢古惜今。
他没偷没抢,只是喜欢了一个人。
他是单身,古惜今也是,两个单身的人谈谈情说说爱,再正常不过。
宁识丁被自己的理论深深的折服,越说越来劲,走了两步坐在连客暄身旁,用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说:“情这个东西,一旦动了,就不是律法能管的了的了。别说锦空国的律法没有阻止我喜欢他,即便是有,也没什么用。大不了我就辞了这个官去跟着他走遍天下乐得逍遥去。所以,连大人,咱们打个商量呗?”
连客暄挑眉问:“商量?”
“你以后离古兄远一点,好不好?你一在他身边晃悠,我就浑身难受。”
宁识丁想说这句话很久了。
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算了,其实是他一直没有这个胆子。
今天是个好日子,他宁识丁能翻了尚书府的墙头,还上了他们府上的茅厕,至今没被人逮起来。
可见他今天的运气是何等的好。
趁着好运气还在,把不敢做的不敢说的统统来一遍,也不枉好运跟着他走了这么久。
“宁侍郎。”连客暄坐直了身子。
“到!”宁识丁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站的笔直,不远不近的站在自己方才准备逃跑的地方。
“你今夜私闯我府邸的罪名,我就不同你计较了。但是,若有下次,定不轻饶。你想说的都说完了,你可以走了。”连客暄说完起身,取下灯笼,准备把宁识丁领出府。
“古兄同我一起走吗?”宁识丁不死心的问。
“宁侍郎,请。”连客暄左手执灯,右手微抬,往前方一指。
“我不走,除非你让古兄同我一起走!不然我也要住这里,我说到做到。反正你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也不会杀了我。我今晚就赖在这儿了,你看着办吧。”宁识丁树袋熊一样的抱着最近的柱子不撒手,闭着眼咬着牙叫嚣。
长廊里一片安静。
宁识丁能感觉到那道恍惚的光,正在一点一点的靠近自己。
还差三步,还差两步,还差…
灯笼的热度近在咫尺,宁识丁死死的闭着眼睛,就是不肯张开。
“你以为我会吃了他?”
许久,连客暄的气息拍打在宁识丁的脸上。
只能说,宁识丁从来没有想到,一个活人嘴里吐出来的气儿,都可以这么冷。
宁识丁下意识的把柱子抱得更紧。
“你要是想抱着柱子睡,那就如你所愿。”
声音已经走远了,宁识丁才张了个眼缝,偷瞄到连客暄的背影已经快要出了这长廊的尽头。
可能是真的被冻傻了,宁识丁对着连客暄的背影张口问道:“难道你不喜欢古侍郎吗?”
连客暄行如风的身形已经彻底出了长廊,没给他任何的回应。
难道,是我自己的错觉?宁识丁满心狐疑的松开了手里的柱子,抓着头发又往柱子上撞了两下,疼。
长廊的尽头,管家已经提着灯笼过来领路。
“宁侍郎,大人说了,叫小的领您去客房休息,如果宁侍郎您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其实我也没那么娇贵的,草窝柴堆的也能兑付,这个你大可放心。”宁识丁得知自己被允许留宿下来,心花怒放的当即又蹦又跳。
管家听着宁侍郎的回答,心里颇不是滋味。
什么叫也没那么娇贵,草窝也能兑付,我们尚书府还没穷到那个地步!
“管家,你们府上的古侍郎现在在哪儿?”
“管家,古侍郎晚上睡在哪儿?是自己睡还是和你们大人一起?”
“管家,古侍郎不用住客房吗?要是你们府上没有这么多地儿,我们俩可以挤一挤的,我不怕挤的。”
“管家,古侍郎……”
“宁侍郎,就是这一间了。里面的用具都是新的,宁侍郎不用客气。若是宁侍郎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吩咐,那就早些歇息吧。奥,对了,宁侍郎晚上不要到处乱跑,若是一个不小心被那些不认识您的下人给伤到,那就不好了。您早点休息,老朽退下了。”管家背书一样的说完,又像是背后有狼狗追着一样的消失了。
管家听说过宁侍郎与众不同,没想到,是这般的“不同”。
宁识丁站在门口,开了几次口都被堵回去的话终于在管家走后说了出来:“那个,谢谢啊。”
还想从管家嘴里打听点情报,没想到这个老家伙嘴巴这么严。
宁识丁搓了搓两只手,开始了夜逛尚书府。
他就不信,古侍郎会被藏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说走就走,宁识丁嘴里念叨一番,准备从自己客房的左手边走,慢慢寻起。
刚走到和自己隔了两间屋子的客房,里面“啪”的一声茶杯破碎声,吓得做贼心虚的宁识丁差点就栽了个跟头。
紧接着,屋子里传出一声轻柔的叹息声:“唉。”
宁识丁立马就乐了。
这屋子里的不是古惜今,还是谁?
他今晚真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才能这么如鱼得水,有求必应。
房里的人似乎也看到了房外的人影,“谁在外面?”
下一秒,屋里的古惜今悔的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把扑过来的人踢出去关上门,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
古惜今认为,自己和宁识丁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他们俩不会在一起,也不可能在一起。
依照常人的思维,难道不应该是尴尬的能躲就躲,能不见就不见吗?
他这股子越挫越勇的劲头,是怎么来的?
更加勇猛的事情还在后头。
一切,似乎又重新上演。
古惜今:你抱着被子住过来不太好。
宁识丁:为什么?
古惜今:容易让人误会。
宁识丁:那你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去我府上住,我不怕误会。
古惜今被打败了。
两个人从门口辩到屋里,从外屋辩到里屋,眼看这间客房是要易主了,古惜今揉揉手腕子叹道:“那我去别的屋。”
还未出屋,宁识丁就把被子往床上一扔,“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好人难做啊,古惜今暗想。
转过身,微笑着解释道:“宁侍郎,我们俩是不可能的。我对你,并没有超过朋友的那种情谊,所以请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惜今感激你的抬爱,但是惜今,实在是受不起。”
话不挑不明,事不理不清。
说成这个样子,但凡有点脸皮的,还不得立马手足无措面飞桃花眼含秋水的夺门而出。
宁侍郎没有。
“那,你喜欢连尚书吗?”
那,你喜欢连尚书吗?
古惜今被这个从天而降的问题砸的不轻,竟然有一瞬间都忘记了呼吸是怎么一回事。
“古兄你有喜欢的人吗?”宁识丁再一次逼问道。
窗外,手握药膏的男人止住脚步,静静的站在原地。
古惜今眼角的余光瞥到窗纸上的人,闭上双眼,有些疲惫的回道:“没有。”
窗外的人影沿着来时的方向,又静悄悄的走了。
宁识丁来了精神,眼冒金光信誓旦旦的说道:“只要你没有喜欢的人,那我还是有机会的。古兄你放心,我一定会等下去,等到你喜欢上我!”
古惜今心有不忍,一些话音飞到了喉头,终是被自己的私心打败,没有说出口。
宁侍郎,我不值得这般高看。
更的是不是有点早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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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尴尬啊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