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忍不住抬头看了嬴政一眼。
嬴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看出他在生气,但是也没看出他听进去了。
嬴政的眼睛转动,和李贺的视线对视上。
李贺猛一和那个带着寒意的目光对上,就浑身一冷,连忙低下头。
他注意到嬴政眼角的那颗痣。
那个自称秦政的孩子眼角也有这样一颗痣。
他很难不怀疑这两个人就是一个人。
是了,能让公子扶苏称对方是“自家公子”的除了这位还能有谁?
虽然扶苏和七岁的嬴政这种组合很奇怪,但是以现在的情况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你们两个也出去。”嬴政平静道。
实际上内心完全不平静。
李贺如蒙大赦,即使很想为这个历史上风评颇佳的公子扶苏说两句话,但是他一点都不想挑战向刚愎自用的嬴政说这话的后果——他又不是他亲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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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想收回之前对扶苏“还行”的评价了。
一股怒火从胸中升腾起来。
这家伙回来就要说这么气人的话吗?
荆轲刺啥钱都知道要拿点东西讨好一下他,结果扶苏倒好,上来就把大的端上来。
图穷匕见呢?
只有匕了!
嬴政都不知道图穷匕见和图不穷匕也见哪种情况更令人心塞。
嬴政知道扶苏就是这个性格,甚至他一部分性格都是嬴政刻意塑造了。
只有敢说才能敢做,这是胆识的一部分。
嬴政可不想要个唯唯诺诺的继承人,就算是没立太子,只是把扶苏当个副手,那他也得有自己的想法才不至于事事都要他拿主意。
嬴政也不知道哪里出错了。
反正扶苏劝别人的时候还明白什么是委婉,结果到他面前就直接一开口就想呛死他?
果然儿子这种东西还是丢远的时候才看着顺心。
李贺离开之后,扶苏果不其然地就开始落泪了,抽抽噎噎的,看上去怪可怜的。
然而嬴政心硬如铁。
他哭得再怎么可怜,但是嬴政都没忘记他刚刚说的话,更何况扶苏现在一点都没有要把那首诗收回去的意思。
嬴政时常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挺不像自己的。
嬴政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如果想要让上位者听他的,那必然要表现得乖顺温和一点,硬逼着对方接受自己的提议是绝对行不通的。
嬴政也懒得说自己有七岁的自己的记忆这种事情了,撑着下巴思考起了自己刚刚得到的记忆。
明明扶苏也不是多笨的人,怎么到这事上智商还不如胡亥了?
嬴政夜深人静的时候经常会思考这个问题。
他不是让扶苏去学胡亥如何去甜言蜜语,干正事的人和拍马屁的人不能一并而论,但是至少要多点眼色吧?
他愿意跪着就跪着,又不是嬴政让他跪的。
不想理他。
扶苏说的没错,不过就算扶苏没说,嬴政也的确思考起了那些方士的问题。
李贺在诗中的确没提“丹药会伤身”这种话,但是这东西又不是饭,既然没用,那吃了就很可能会伤身。
嬴政重用方士其实也是因为技术倒退,有些人手中的确有着遗留的技术。
谁都摸不清楚上古有多少好东西,甚至上古时期人类走得更加遥远。
搞不好就有什么奇迹呢。
嬴政宫中就有一些商周遗留的东西,甚至他之前让扶苏带上的电脑就是遗留之一。
现在的技术没法解读,强行解读就是逆天而为,好一点是一无所获,发现关键技术缺失,坏一点的大概就是会遇到天灾**。
只有这些遗留还能凑活着用一下。
现在看来那些方士的确没有什么本事。
那他就得转变自己寻求长生的思路了。
嬴政写下了“费增”两个字,脸上露出了有点古怪的神色。
七岁的自己没看出来,但是现在的他真的看出来了。
七岁的自己思考方式出错了。
他不应该把“费增”作为一个整体来思考。
“扶苏”对应“唐棣”,但是“费增”这个名字真正有对应的应当是“增”。
“费”应该是指那个人出生之地,并不是某种对应。
嬴政维持不住自己冷漠的表情了,甚至都快忘了自己刚刚自己还在生扶苏的气,露出了一个有点难绷的表情。
如果真如同他想的那样,那七岁的自己和扶苏真的是整了个大活。
费增虽然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但是这事真往最严重的方向说,那可比他撸起袖子把太后揍一顿严重多了。
嬴政挡住自己半张脸,伸手把扶苏手里的诗抽走。
他得让扶苏分锅,就不跟他生气了。
扶苏抬起头,他的脸上还带着泪痕。
“父皇是……”
嬴政冷冰冰地打断了他:“如果朕没看过,你怎么知道李贺还有这首诗?”
他绝对不会让扶苏产生是他听了扶苏的话才改变主意的错觉。
他才是皇帝。
他不允许有人觉得对他闹一通就能改变他想法的错觉。
即使要改变主意,那也得是他心甘情愿接受的,而不是别人摁头让他接受的。
扶苏擦擦脸上的泪水,听到嬴政的话,有点愣住了。
“啊?父皇你都记得?”扶苏瞬间想到了自己之前想要摸摸七岁的嬴政——他甚至已经摸上了。
扶苏还没从悲伤中抽离,又被尴尬拖入深渊。
“为什么?”扶苏想不明白。
“什么为什么?”嬴政看他那种脑子宕机的表情就不耐烦了。
“父皇是知道那种理论的吧?就是那种如果一个人回到过去杀了他祖父,那他本人也不可能存在,如果他本人不存在,那他祖父也不会死……这不就是一个死循环吗?”
嬴政看看扶苏,觉得他脑子偶尔还是够用的,只是他想到之前费增的发言,却莫名其妙地说了那么一句:“应该是外祖母。”
扶苏没能追上嬴政的脑回路:“什么?”
嬴政没解释。
有一个玩得太开的亲妈让他不是很想讨论“爹不一定是亲爹”这种话题,不然他总是会想起那两个被他摔死的同母异父的弟弟。
当初也不知道赵太后是想把那两个杂种当成庄襄王的孩子糊弄所有人还是想再来一通田氏代齐的戏码。
太糟心了。
怎么这么多糟心事。
嬴政岔开话题说道:“你说大禹治水治的是什么水?”
扶苏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有点笨。
自己刚刚摸清楚“外祖母”大概是什么意思,下一秒话题就岔到了大禹治水上。
亲爹的话题怎么是带急转弯的?
嬴政这话与其是在问扶苏,不如说是在问他自己。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点。
扶苏在上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费增。
这个话题和“费增”有关?
小剧场——
扶苏(劝别人):轻言细语贴心之至。
扶苏(对嬴政):噎死人不偿命。
嬴政:……这儿子不像我,他和谁学的?
费增:所以你对别人?
嬴政:如果有用那就说两句好听的。
费增:你对扶苏呢?
嬴政(瞪):怎么,逆子做错事了还不让朕说?朕不指出他干得哪里不好他怎么提升?这点打击都受不了做什么长公子?朕这是历练他!赏识他!
嬴政:扶苏,你说,你觉得哪里不对吗?
扶苏:……父皇说的是QAQ
费增:我觉得其实破案了。
嬴政:那这是他自己学反了,和朕有什么关系?
扶苏(小声):可是直言进谏是臣子本分……忠言逆耳利于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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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