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移植术 第38章 第 38 章

春去秋来，凛冽的寒冬降临这片大地的时候，肃杀的气息横扫每一个角落。

就连时间都变得沉重而缓慢，陈垣的身体情况突然急剧恶化。药物已经无法再支撑他了。他的双眼几近失明，只能看到一些微弱的光，四肢彻底失去了力量，每天只能卧床。

郭林语难过极了，她看着陈垣的身体一天天地恶化下去，却无能为力。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陈垣轻轻地摇摇头：“这个病，本身就没有办法治愈，你不要责怪自己。知道吗？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医生。”

郭林语的眼泪彻底控制不住了，一颗接一颗地滚落下来：“你还安慰我。我自己知道。是我不好，我学术不精，我帮不了你。”

她怎么能不责怪自己。她毕业后在医院实习了一年，拿到了执业证书就急着回到风塔村。其实，在临床上，她并没有什么经验。她应该好好再待几年，她应该多积累一些经验，她应该让自己变得更强才回来。

“我见过很多医生，他们对于病人的痛苦早已麻木。而你没有，你看，你现在还会为我流泪。一个好医生，除了医术之外，还应该学会关怀病人。在我人生最后这段时间，能得到你的照顾，我很幸运。”

说完，陈垣又问道：“对了，阿远回来了吗？”

提起这个人，郭林语就生气。那天他从医院拿走了陈垣的终端后就消失了，只有五七曾经回来过收拾东西，将路远屋里那一堆废纸带走了。之后，两个人就彻底消失了。郭林语曾经通过联系陈垣的终端问他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他一句都没有回复过。

果然是个骗子！连一个绝症病人都骗！

郭林语气愤地说：“别提他！那个骗子！”

陈垣望向窗外，虽然他已经看不见了，他低声说道：“我只是希望，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在风塔村的另一个角落，路远和五七正在紧张地进行大脑移植术的最后一步测试。

五七本来以为，既然是为了救陈垣，那肯定是直接用陈垣作为实验对象，结果路远拒绝了。一方面，他不知道陈垣的身体能否支撑这些实验，他担心像高宏一样，实验最终没有完全成功，而他本人又因为体力不支而油尽灯枯。

“我自己来吧。”路远躺在仪器上，对五七说，“五七，帮我上传大脑数据。”

五七愣在那里，不敢动。他不敢相信地看着路远：“博士，你在开玩笑吧！这样风险太大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无论什么风险，我都愿意承担。快！”路远催促道，他内心隐隐不安，他担心陈垣等不了了。

……

第二天，一个胡子拉碴，眼圈又黑又重的男人火急火燎地冲进医院，直接奔向陈垣的病房，结果下一瞬，他就愣住了。

躺在病床上的这个人，与他几个月前见到的那个人，仿佛是两个人。

他整个人的生命像被吸干一样，形同枯槁。

路远缓缓地挪动着步子过去，不敢相信这是陈垣。他甚至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虽然看不见，但是陈垣感觉到有人走到他的边上，他轻声问道：“阿远？是你吗？”

路远声音颤抖地说：“是我。”

陈垣的嘴角微微翘起：“太好了，还能见到你。”

路远感觉到喉咙又干又涩，眼圈发热：“你……你……”

“我现在这个样子，很难看是吧？”陈垣其实想过安乐死，他并不希望自己在病床上毫无尊严地熬到最后一刻。但他心里有一个希冀，希望能够等到路远回来。

“不是。”路远赶紧解释，“是我对不起你。我应该更快一点，我应该早点回来。”他抓起陈垣的手，说：“我找到救你的办法了！”

陈垣原本无神的双眼突然亮了起来，他看向路远，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问道：“真的？”

“真的！我成功了，我做到了！”路远深呼吸了一口气，跟陈垣说了大脑移植术的研究。他已经在自己身上试验过，将自己的大脑数据移植到五七的身体上，一切正常。

刚刚在陈垣双眼亮起的光，却突然熄灭了。

“如果是这个办法，那就不用了。”

路远却一脸惊诧地问道：“为什么？”

“我不希望自己的生命，用这种方式存活下去。”

路远不理解。

“阿远，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你是一个科学家。而且，应该是一个很出色的科学家，是不是？”陈垣问道，路远没有回答。陈垣继续说道：“你需要钱，你这段时间消失，就是因为要研究这项技术救我，是吗？”

陈垣虽然不搞科研，但是隐约听说过一个很厉害的年轻科学家，叫路远。

虽然路远还是没有回答，但是陈垣已经知道了答案，他笑道：“谢谢你。”

“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愿意将我的终端借给你吗？”

路远摇摇头，问道：“为什么？”

“因为，那天我在你眼里，看到了激情。这种眼神，是每一次我在策划一场探险时，眼里也会出现的光芒。我想，你应该是有一件很想去做的事情。我一直想等你回来，就是想听听你跟我说你想去做的事。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你之前在这里，一直不开心，是因为这个地方是一个几乎和现代技术绝缘的地方。你在这里找不到自己想做的事。”

陈垣用他那已经看不见的眼睛看向路远：“人只有找到自己是谁，他才能对生命有热情。”

“我是一个极限运动员，我享受用身体和这个世界沟通的快乐。我之所以去挑战这些地方，并不是想征服这个世界，只是想在这个世界的极端之地，一点一点地触摸自己身体的边界。每一次，都会让我感到快乐和成就。”

“如果，我的身体变成了机器，曾经那些需要一点一点去探索去拓展的边界，就会变得非常轻易。我虽然可以活下来，但是我的生命，从此会没有了意义。就像你当初一样，感觉自己的生命被困在了这里。到那时候的我，应该也会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困在一具机械躯体里。这样的话，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路远不理解：“可是，人不都是求生吗？只要有机会，为什么不尝试？也许那时候，你会找到重新热爱的东西呢？而且，你还这么年轻，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阿远，你记得，我们认识的第一天，你问我是不是在这里等死。我说是的。在过去，每一次的探险，我都是拿命出去挑战的。我不是没想过自己会死，只是觉得死在自己热爱的事情上，也值了。所以，我玩命一样投入到探险中去。我经常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我经常命悬一线。那时候，我只是觉得刺激，却不知道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

“我觉得，这个世界很公平。他之所以这么快就把我的生命收回，是因为我已经提前将自己的生命燃烧完毕了。我刚患病那些年，到处寻医问药，我感到很害怕、焦虑、痛苦。我也问过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为什么偏偏是我患上这个病？为什么让一个这么热爱极限运动的人，只能瘫痪在床上，一动不能动。这个世界太残忍了。”

“可是，当我来到风塔村的时候，我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我终于可以慢下脚步，感受这里的四季轮转，花开花落，看到这个世界，看到生命最原始的样子。”

“我终于可以，接受自己的死亡了。”

陈垣枯槁的手搭在路远的手背上，一颗滚烫的泪珠从路远脸颊上滑落，滴在陈垣的手上。

“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我还可以认识你，我很高兴。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你的内心是很善良的。你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你是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力量本没有好坏，全看你怎么用。我没什么可以送你的，我将我的身份送给你。你代我，好好活下去，好吗？”

陈垣说完最后这一段话，他的生命也已经走到了尽头。郭林语遵从陈垣的意愿，没有进行抢救，而是让他平静地离开。陈垣将自己的终端送给了路远，他只能以一个无名氏的身份宣告死亡。他遗言提到，想要将自己的骨灰撒在风塔村的土地上。

这些天，路远一直留在医院，帮忙处理陈垣的后事。他和郭林语带着陈垣的骨灰，来到塔山，这里是风塔村最高的山，他们捧起陈垣的骨灰，让风带他带走，飘散在这片土地上。

“再见了，陈垣。”

路远抬起手，看着手腕上的终端，从今以后，他就是陈垣。他不再是一个人，他还要为陈垣而活。

和陈垣告别后，路远回到自己的实验室。

是的，为了研究大脑移植术，他在风塔村租了一个仓库作为实验室。他打开实验室的门，看到五七坐在屏幕前，手指快速地在键盘上游走，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五七一向不会随意动他的东西，他走到五七身后问道：“五七，你在干什么？”

五七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抹激动的笑容。

路远看到那双眼睛，突然想起，他不是五七。他将自己的大脑意识移植到了五七身上，眼前这个占据了五七身体的机器人，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