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瞧着自己的儿子竟如此狠得下心,心中的寒意侵入了骨髓。这是他在世上剩下的唯一牵挂和指望,他所做的一切,不单单只是为了自己的抱负,可究竟是无人能懂。
木已成舟,王振思索了整夜,安排好了一切,将王政送入了宫内。尚宫局记录名册的时候,王政执意不仅改了自己姓氏,又改了名。
“汪直?”王振不解道。冷笑,不作解释,王振也由得他去。
昭仁殿外,王政看着红色高高的宫墙,心中波澜万分。
“从此之后,昭仁殿外值守的差事就是你的了。”王振吩咐道。
王政的眼神一直是冰冷的,他不去正视王振,敷衍的应付了几句。王振见他如此,也是面无表情的离开。他转身之时,身后传来了王政冷漠地开了口:“改姓汪是因为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而改叫汪直是母亲临终前希望我做一个正直的人,不要像你一样。”
王振没有转身,加快了步子离去。王政看着天空,大喊了一声:“我是汪直!”
汪直歇斯底里的一声,将昭仁殿内趴伏在书桌前偷懒睡觉的贞儿弄醒,被吵醒的贞儿怒气冲冲走到殿外,“方才是何人大喊?!”
汪直回过神,看到从殿内出来的揉着眼睛的贞儿,问道:“你又是何人?”
贞儿和汪直对视许久,问道:“是你在殿外大喊?你可知这昭仁殿是何地方?竟如此大胆?”
汪直不理会贞儿,走到大殿走廊边,规规矩矩的站着。
贞儿见他不理自己,走了过去,上下打量一番,“我知道了,你是新来的吧。”
汪直依旧当贞儿不存在,低着头不说话。
贞儿想了想,毕竟是以后都在一起当差,还是要互相照应的,对汪直说:“我叫贞儿,以后在昭仁殿有需要帮的,你来找我就是。”
汪直愣了愣,还是没有回应。
她也不想再自讨没趣,又向殿内走去。
贞儿又低下头,仔细的继续抄写书录,汪直却一直在殿外注视着她。他瞧着贞儿脸上的神情时而倦怠,时而无奈,当真是有趣极了。
贞儿抄写好部分书录,神情欣喜许多。贞儿揉了揉因抄写书录发酸的肩膀,想起该是侍膳的时辰了,急忙向殿外走去。
经过走廊,看见汪直继续装作看不见自己的样子,贞儿也学着当他不在。
秋风瑟瑟,汪直站在走廊久了,感觉到凉意。他的身子忍不住地颤抖,贞儿侍膳回来之时,手中提着一个食篮。
她看着汪直不住的哈气,犹豫些许,不想管他。可是天黑下来如此之冷,到夜里可怎么熬?略微细想还是心有不忍,向他走去。
“汪公公……”贞儿轻的唤了一声。
汪直见是她,面容还是冷漠,贞儿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你今日新入宫便来这里当差,尚宫局应该还未给你准备好被褥和秋日的宫装,昭仁殿少有人来,殿内有炉火可以取暖,你随我一同进去吧。”
汪直神色动容,“你不必管。”
贞儿不管他的拒意,拉着他的手臂,将他一步步拖入昭仁殿内。
有了朱祁镇的旨意,昭仁殿内的炭火一直不缺,屋内总是暖暖的,汪直索性坐在炉火前烤起了手。
贞儿看着笑了笑,“还说不要我管,瞧你冷的。”
汪直收回手,小声地说了俩字:“多谢。”
贞儿扑哧一声笑了,“今日见你一直对人冷冷的,还以为你不会说人话呢!”说着,贞儿将食篮里的食物拿出来摆在桌上。“今日也是你有口福,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汪直看着桌上,尽是些精致的菜肴。贞儿递给汪直一双筷子,“一起吃呀。”
汪直见她如此不客气,慢慢吃了起来。
贞儿见汪直动了筷子,微微一笑,“这御膳可不是轻易吃得到的,今日陛下去皇后娘娘宫中了,索性我就偷偷避着人带回来了。”
汪直不解,沉声问:“你是陛下身边的宫女?”
贞儿咀嚼着口中的食物,反问道:“不像吗?”
汪直看着她吃得满脸油,不禁笑了。
贞儿一脸诧异:“原来你会笑啊!”
汪直听闻,将面色冷下,讽道:“你此等吃相要是别人见了去,会说你丢了陛下的脸面。”
贞儿不在意汪直的讥讽,“以前在皇后娘娘身边总是什么好的都有,虽然如今到了陛下身边当差,可在人前总是需要时常注意矜持,如今私下里,还不能放纵一番吗?”她说的貌似言辞凿凿,汪直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继续不紧不慢地吃着眼前的饭菜。
贞儿将那一碗热的汤羹端到汪直的面前,“还好这汤还热,快喝吧,喝了之后身子也会暖一些的。”
汪直看着眼前的汤若有所思,贞儿催促道:“快喝啊,凉了就不好了。”
汪直端起碗一饮而尽,身子也确实暖了许多。他想起从前在宫外和母亲在一起的日子,虽然日子过得简朴,却是温暖。天寒的时候,母亲也会给他煮一碗热汤,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酸。自打母亲死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了,他微微笑着朝贞儿说了一句:“多谢你今日这碗汤。”
贞儿摆摆手,笑道:“你不必谢我,以后都在昭仁殿做事,互相照看是应该的。”
汪直思索一番,“你方才说原先在皇后身边当差?”
贞儿点头应和。
汪直叹了口气,看着她的眼睛微微眯起:“你不会是皇后想献给陛下的女人吧?”
贞儿怔住,瞪大了眼睛,汪直像个狡猾的狐狸似的,仿佛一眼能看穿她的心底,他说话的语气如此笃定,贞儿一时忘了辩驳。她见汪直吃完了,垂下头将盘子收入食篮,急着想要离开。
汪直知道自己猜测中了,在门前将她拦住,“你去哪里?”
贞儿生气了,声音也大了几分:“回我的住处去,将盘子洗好,明日送到尚食局。”
汪直看着四周,“你不住这里?”
贞儿摇头,“这昭仁殿是宫内藏着历代书籍的地方,怎么可以住人呢?不过天气渐渐冷了,也没有人来这里巡视当值的人,若轮到你当值守夜,炉内的炭火可以让它燃着,把殿内的蜡烛熄灭,夜半的时候来此休息也不妨事。”
汪直心中不知为何失望几分,“那你明日还来此处吗?”
贞儿将披风穿好,“那是自然,陛下命我抄写书录,还需费些时日,我要走了,你照看好自己。”
贞儿离开后,汪直在屋内看了看,注意到书桌上贞儿抄写的书录,拿起一瞧,不禁失笑,“字迹竟如此不堪。”
他看着书架上一本本的书籍,抚摸着,神情复杂。
贞儿回到住处的时候,见到王振在房间门口,像是等了许久,心中不免紧张起来。
贞儿将食篮放到地上,欠身给王振行了个礼,“不知王公公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王振见她,一如往日一般恭谨的样子,“贞儿姑娘,今日新入昭仁殿当差的汪直,以后还劳烦你多多照顾。”
听是此事,心中的紧张松了许多,她原以为是因为偷吃御膳之事,王振是来罚她的。
贞儿看了一眼王振,微笑着:“公公客气了,都是御前侍奉的人,哪有不互相帮衬的道理。”
汪直到底是他的亲生儿子,为人父的他的心底还是想为汪直多打点一些,见贞儿这么一说,王振也安心了许多,嘱咐了几句便离开。
贞儿回到屋内,简单的梳洗了一番。王振是东厂的厂公,就算是陛下也对他有着几分敬重,又掌控着惊鸿楼,却对汪直很是关心的样子,汪直是新入宫的,却能直接捡了在昭仁殿内当差的好事,她越想却觉得奇怪。
夜半三更,霁月殿内。
安妃捧着一碗气味甚浓的汤药,沉默不语。姝烟闻着那汤药着实刺鼻,便劝道:“娘娘,要不奴婢将这药倒了吧,闻着实在是难以入口。”
安妃叹息:“在后宫,只有诞下龙裔才是真的,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陛下的孩子,有了孩子,本宫才算是真的站稳了脚,有了倚靠。”说完,便一口气将汤药喝下。
那苦涩在口中蔓延开引得恶心,不禁蹙眉。姝烟服侍安妃漱口,拿起桌上的蜜饯,“娘娘吃些蜜饯缓一缓吧。”
安妃拿起一块蜜饯放入口中,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不知本宫何时才可以怀上陛下的龙裔。”
姝烟眼中关切,将参茶端给安妃,“娘娘按着徐太医的方子喝着,奴婢将陛下赐的人参都挑了一番,一些留着给娘娘泡茶,另一些留着入药入膳,娘娘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安妃隐忍着不适,起身进了寝殿。
清晨,贞儿早早起身梳洗,她昨日进了房内才发现桌上有人放了些冬衣,不仅有宫女的,还有太监的,想必是王振给汪直准备的。
陛下昨夜留宿于坤宁宫,离着侍奉午膳还有好些时辰,贞儿便带着冬装去往昭仁殿。
到了昭仁殿门口,她在走廊外没有看到汪直,推开殿内,看见他在书桌上趴伏熟睡着……
贞儿用手推了推他,汪直睁开眼,一见是她便笑了,“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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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