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新入宫的小宫女?”
“你是新入宫的小内侍?”
朱瞻基被孙妙涵频繁的来找他烦的不行,随便披了一件大氅就出来了,因为年纪小,长的也偏秀气了些,和胡善祥白日里在宫正司学宫规时候见过的小内侍相差不大,便先入为主的松了口气。
而朱瞻基只觉得这大概就是道衍禅师姚广孝给自己批命时说的桃花劫了吧,避开了烦不胜烦的孙妙涵,好容易出来清净片刻,没成想误打误撞的又要英雄救美了?
看着小宫女脸上红肿的巴掌印和眼角的泛红的痕迹,朱瞻基觉得道衍禅师算卦还真是有一手。
胡善祥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走出来的,浑身散发着慷慨赴义、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气势,出了假山,看到眼前的小内侍,顿时心气一松,那骨子英勇就义的劲儿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我不是内侍。”朱瞻基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反驳,再然后,不等胡善祥反应便解释道:“我是跟着太孙的锦衣卫。”
胡善祥睁大了眼,根本不相信朱瞻基的说辞,抽了抽嘴角,心想:这是觉得她年纪小,好糊弄?
见胡善祥不信任的目光和一脸你驴我的表情,朱瞻基心思急转,给自己找补道:“皇上觉得太孙年纪小,身边自然要跟着锦衣卫护卫,但年纪太大的和太孙玩不到一块,所以找了几个和太孙年纪相仿的大臣家的孩子,让他们跟随在太孙身边伺候。”
朱瞻基很有几分急智,说的理由让胡善祥觉得虽然有点离谱,但也不是不能相信,毕竟永乐帝朱棣可是出了名的爱这个好圣孙,历朝历代哪有皇帝让孙子手握兵权的,但永乐帝就肯了,还给皇太孙的军队起名‘幼军’,待遇也只比锦衣卫和金吾卫低一等。
所以,眼前的小内侍所言,胡善祥觉得十之**是真的。
现在的胡善祥相信了,但当胡善祥与皇太孙再一次正式见面,揭穿了这位小内侍的欺骗后,恨不得一脚踹上去,呵呵,小内侍?小锦衣卫?我真是信了你的邪了!
胡善祥的眼睛还因为委屈而哭的红肿,白嫩的小脸也因为挨了胡善围的一巴掌肿了起来,脸上、身上的狼狈在冬日的月光下让对面的朱瞻基看得越发清晰。
这是被人排挤欺负了吧?
小小年纪的朱瞻基这样想着,朱瞻基从小就被永乐帝带在身边,永乐帝北伐的时候,朱瞻基也要随军,时而被汉王朱高煦和站队汉王的军官挤兑的气急败坏,很想破口大骂和对方拼了,但皇爷爷教导他为储君需喜怒不形于色,于是朱瞻基只能默默忍下,回头找机会将对方打击回去。
朱瞻基有被人欺负就打回去的经验,但从未有过哄女孩子的经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因为被自以为是未来太孙妃的孙妙涵烦的不行,突然想起跟着老师学功课之余无聊之下看得话本中的一句话,不由自主的就脱口而出。
“你在我面前哭的梨花带雨,是要勾引我吗?”
不是朱瞻基突然大男子主义的自信,更是最近一段日子,因为他不理会孙妙涵的纠缠,孙妙涵就总是当着他的面假哭,然后转回头去找他母妃告状,接着太子妃就会把人丢过来让朱瞻基把人哄好。
朱瞻基已经十三四岁了,模糊的知道女子这种表现大概就是女官们所说的欲擒故纵,因此时常对孙妙涵微大放厥词说自己绝对不会被她勾引。
胡善祥惊讶地瞪大眼睛,回过神又眨呀眨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对面的朱瞻基,什么感伤、委屈都消散了,只觉得自己脑门冒出三道黑线,并且有乌鸦嘎嘎叫着飞过。
这是?大男子主义妄想症?
朱瞻基见胡善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一副看傻子似得表情,惊觉自己很大程度上说错了,对方可能根本不认识自己,否则刚一见面,她就该给自己请安,然后吓得跪地求饶了。而眼前的小女孩却是一副遇到陌生人的表现。
“谁会勾引你这么个……”小屁孩啊!
胡善祥鄙视的看了朱瞻基一眼,看在对方长得还不错的份上,没有人身攻击。
“你为什么哭?是被人欺负了吗?”朱瞻基看着胡善祥脸上红肿的手指印若有所思的问道。
既然让自己遇到了,那这个闲事他就非管不可了,因为是在东宫周围遇见的,朱瞻基还以为是新进东宫的小宫女,就下意识的将人归在自己麾下,想着自己的人怎能被人给欺负,一定要去给她出头才行。
“不是。”胡善祥摇了摇头,心里面委屈,也是觉得朱瞻基面善心地还好,刚刚恸哭一泣,心房松懈了不少,便说道:“我不想在宫里了,我想回家。”
“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姐姐送我回家呢?我不想当女官了。”
胡善祥虽然心知进了宫想离开难上加难,但是想想又不犯法,于是怨念就脱口而出。
“我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信我姐姐的鬼话连篇了。”
“你叫什么名字?你还有姐姐啊?”朱瞻基惊讶地问道。
“嗯,我叫胡善祥,我姐姐叫胡善围,是宫里的尚宫女官。”胡善祥点点头,说了自己现在的名字,和姐姐的官职。
“原来你就是胡尚宫的妹妹啊?”朱瞻基意味深长的道。
这宫里的消息都瞒不过执掌后宫之人,少一个以后也可能看不到了,也就不必在乎,但是多出一个人,那就引人注目多了。
外祖母彭城伯夫人给他送了个小青梅——孙妙涵,长的美艳秀丽,胡尚宫身边也多了个据说小小年纪就以贤德闻名,并且出生时伴有祥瑞的胡善祥,前几天他娘太子妃还拿这个来打趣他,说要把这两个人都留给他做媳妇,可把朱瞻基给下了个够呛。
你是专门跑这里来堵我的?
朱瞻基很想这么问,但看了看胡善祥脸上愈发红肿的巴掌印,欲言又止了片刻,还是没有说出来让对面的人脸面尽失,只是再也没了继续谈下去的**,失望的看了胡善祥一眼,低声说道:“趁着没人看到,你赶紧回去吧,被发现你在宫里哭,是要送到宫正司受罚的,即使你姐姐是胡尚宫也救不了你,毕竟宫规森严,她更是得以身作则。”
说罢,朱瞻基便准备转身就走,只是临转身前,看着胡善祥因为在假山里哭泣而染上的灰尘,还是把身上的帕子递了出去。
胡善祥从容的结果帕子擦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的小锦衣卫听到了她姐姐的名字后,对她的态度不复刚才的和善,但毕竟对方才刚安慰过自己,猜测大概是因为姐姐严厉的名声传的太广,对方也怕引火烧身,所以对自己敬而远之,也就没有再多想,准备和对方就此别过。
“好啊,你说出来静心,却原来是骗我的,居然和这个小宫女私会,我要去告诉太子妃娘娘,让她把这个小宫女赶出去。”
突然出现的清脆少女声划破寂静的夜空,胡善祥和朱瞻基两人陡然一惊。胡善祥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对面的小锦衣卫面色大变,皱着眉头斥道:“快走,被她抓住我也保不住你。”
同时伸手在胡善祥背上一推,就将人推离了四五步远,然后转身就和对方就此吵了起来。
胡善祥也怕对方的吵闹喧哗叫来了人,忙不迭的顺着来时的路逃也似的跑了,远远的还能听到背后传来的宫女内侍往这边赶来的脚步声和怎么也遮掩不住的男女对峙。
“哪有什么小宫女,你别再这里胡说八道、胡搅蛮缠。”这声音理直气壮的不行,如果胡善祥不是那少女口中和人私会的小宫女,只怕也得为对方鼓掌。
“你是不是把她藏起来了,我刚刚明明就看到了。”少女声渐渐低了下去,却依旧认定自己没有眼花。
“这里就你一个女的,你不会是想先用私会的名头安在自己身上,然后借此逼着我接受你吧?你早点死了这条心吧……”
胡善祥越跑越远,两边的景色也纷纷开始熟悉起来,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再也听不到两人的对峙,她刚想停下认认路,就被道路尽头突然出现的姐姐胡善围给带了回去。
当然,因为哭着跑出来,胡善祥最终还是没有逃脱出那一顿惩罚。但可能是看到了胡善围眼底深藏的心疼和焦急,胡善祥再没有了往日的委屈,进宫是她自己选择的,进都进了,出也暂时出不去了,还能怎么着?好死不如赖活着呗。
第二天,胡善祥看到了被自己带回来的帕子,想着找时间把东西还回去,谁知却被姐姐胡善围给看到了。
宫中阶级分明,什么品级的人用什么规制的东西,胡善围一见胡善祥手中的帕子便知那东西是太孙朱瞻基的,忙嘱咐胡善祥将东西收起来,以后可能有大用,胡善祥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知道宫廷里禁止私相授受,就把帕子藏到了箱子底,想着有机会再还吧。
而胡善围却眼睛一转,觉得哪怕没有自己的帮助,妹妹和太孙居然已经见过面了,缘分这东西说不准,或许她也可以心想事成呢?
胡善祥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个脱口而出,说她和人私会的少女就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妖后——孝恭孙皇后孙妙涵,因为孙妙涵在宫里和太孙大吵大闹、不守规矩而被太子妃不喜,罚了禁足。
而后来胡善祥被胡善围带在身边做事,拜见太子妃的时候,才正式见到了大明帝国尊贵的太孙殿下——朱瞻基,胡善祥瞬间心凉如水。
原来她早就见过这两个会破坏她未来美好生活的冤家了——孙妙涵和朱瞻基,你们这一对狗男女。
“你在想什么?”见胡善祥随着自己的问话陷入沉思中,朱瞻基轻轻推了一下。
胡善祥回过神来,撇了朱瞻基一眼,哼笑道:“怎么?太孙殿下这是准备给孙姑娘把场子找回来?”
混账朱瞻基,这几年老娘可没少帮你赚银子,你要是为了一个孙妙涵敢对不起我,打算惩罚我给你那小青梅解气,我一定让你知道钱怎么赚回来,也会怎么亏损出去。
朱瞻基莫名觉得身上一寒,忙笑着说道:“怎么可能?你可是我的心腹爱将,我看重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因为你和孙妙涵的一点小口角就对你发难。”
是吗?
胡善祥不信,抬眸瞅着他不松口。
朱瞻基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给胡善祥打包票道:“你放心,别说孙妙涵了,就算我娘给我说你的坏话,我也不会只听她的一面之词就妄下结论,是非黑白自有定论,但是我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呵呵,行吧,太孙殿下既然这么说,那善祥就信您一次。”
信不信的,胡善祥没有多说,只是多少有些为太子妃和孙妙涵微感到悲哀,她可不信自己在朱瞻基心里有多么重的地位,如今朱瞻基这么说,不过是因为暂时离不开胡善祥给他筹军费出谋划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