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a国阿尔法克斯湾的第三年,裴晚安被救了。
本来以为黑市安全,却被卷进了一场帮派绑架,幸好被救出了魔爪回到祖国。在b市警察局做了笔录,裴晚安一出来,就看到徐英喆垂着头站在台阶下面,一身西装,强颜笑得有些苦涩。没等徐英喆说什么,家里的人就把他一路从警局护送到家里,继母叶槿抱着他痛哭,抱得很紧,就像是怕来一阵风又把他吹走了。
回到家,洗澡前,裴振国看到了他小腹上的刀痕,眼圈红了。
“疼吗?”
“不疼。”
叶槿哭得更厉害了。
“对不起,安安,对不起……”
其实她不知道,小腹上这两刀救了他一条命。
在警察局被叶槿不住哭着道歉,挽他手往下走时,裴晚安与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擦肩而过。
温亭湛。
又染回了黑发。
在阿尔法克斯湾同样流落时被他所利用的人,身后跟着一群着装笔挺的律师,礼貌地轻点了一下头,叫“小裴总”,与那个在a国叫嚣着“谁惹你不高兴我就杀了他”然后又乖乖趴在他膝上的,银发柔软,在指缝间流泻的疯子截然不同。
“回来后,你的记忆就一直有些紊乱,总感觉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应该是在阿尔法克斯湾那三年的时光里经历了什么。还能经历什么呢?”
心理医生说:“我觉得你这种情况应该是丢失了一段时间的记忆。”
“不过,会被丢弃的一般都是痛苦的回忆。”
心理医生问要不要试试催眠找回这段记忆。
裴晚安有点烦了,往后一靠,两条大长腿在座椅前伸展:
“不用。”
既然被他自己选中痛苦的记忆,就不要找回来了。
之前被赶出家门就像是一场梦。
支撑他回来的,是父亲的爱,也许是濒死时刻才会认清最重要的,最恨也是最爱的,才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
国内警察与a国警察协查破案,在力宛区发现裴晚安时,他正被当地一个民族联盟抓去,在逼问消息,怎么都不开口,烧红的铁印在腰上,苦涩的药剂灌进嘴里,裴晚安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
可是当他痛到想吐,产生幻觉的时候。
裴晚安只记得,他看到了,他还很小的时候,骑在裴振国的肩膀上,
看到妈妈温柔地摸着他的脸,让他别贪吃,姥姥在厨房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姥爷待在书房,依旧在整理他的教案。
*
看。
他们是爱我的。
有人在爱我。
这个世界上有人等着我活着回去。
所以我拼了命也要活着回去。
*
又也许是距离产生美,终于裴振国还是意识到自己犯错了,之前有一个不仅会干活还会一边干活一边精益求精跟他自己较劲的冤种儿子多好,很快就想念起来,找了两年多,所以,等他回来后,继母和私生子不要说敢做什么,都在为他唯命是从,整个裴家,他最大。
但是,妈妈的企业早就没有了。
“也可以理解,你之前离开了三年,没有人打理,落落他被宠坏了,说是你干的那些糟心事,后来你走了,她们为了补偿对你的抱歉,把之前十几年的积蓄,三千多万都投进去,也没有扶持住。”裴振国叹息着。
叶落落扭捏地站在门口,似乎想说些什么,被叶槿拉着很快退出去:
“你哥哥现在受不了刺激,你别上赶着往面前去凑,让他自己歇着……安安,你先好好休息啊!”
不知道是不是在果敢老街的破报亭住久了,裴晚安竟然觉得自己房间的有点大到空旷。
房间里贵重的物品都刚被搬回来,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只剩下日常用品还留着灰,棕褐色的地板上清晰可见钢琴被拖拽的痕迹,如今摆放钢琴的位置,下面落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的灰。
裴晚安神色自若地找到了插线板给手机充电,自己脱了衣服,拿着毛巾进了浴室。
热水冲下来,积攒在身上的黏腻像带着在a国那三年顺着下水道滑走,他仔仔细细洗了身体每个角落,最后累得靠在淋浴喷头边直喘气。
洗澡感觉空落落地,
似乎耳畔不该是轻柔的轻音乐,而应该是毁尸灭迹的血腥睡前故事。
“别着急,慢慢来。”
身后似乎有“人”把裴晚安轻佻拥他入怀。
握住了他的手腕,让纤细清瘦的身体可以放缓呼吸靠在自己身上休息。
下颌轻轻地压在他的肩头。
笑声由低到高,以情人般暧昧及亲密无间的姿势,因为强大到了极致所以对自己的爱人拥有绝对的纵容和偏爱,却要不动声色地包容,或掌控爱人的全部,
一同好整以暇地重温刚刚经历的一场闹剧。
被水淋的似乎还有一把匕首枪。
这款手枪看起来将匕首、黄铜指节套和小口径转轮手枪等有效元素干净地整合到一款折叠武器里。在轻佻的描述里,讲述着柔软的皮肉被黑硬金属把玩,冰冷、其中又酝酿着炽热的火药,稍微擦枪走火就轻松贯穿了刚才胆敢对裴晚安挑衅调戏者的喉咙。
“片刻都招架不住,真是无趣。”
“我们回家。”
亲手遏制住了自己的主人,主人看着自己费劲心思打磨的钻石,终于绽放出自己格外着迷的色彩,然而,却是在这种情景下,恶鬼噬主,歹毒卑劣窥探神情:
“夸奖我吧,主人。”
“说好了的……要赏我的,为了满足我无止境的索求,你今夜会无止境地给予,对不对……”
“晚安……”
“晚安……”
……
裴晚安回过神来。
整个房间安安静静的。
都能听到楼下林槿带着叶落落为他烹制鸡汤的汤锅滋滋声。
洗好了澡,他顶着滴水的头发,在柜子找了件肥大的T恤套在身上,然后盘腿坐在床角打开手机。
三年后的各种软件使用风格都有了很大变化。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适应。
“我真想过帮你,不对,我三年前真帮你了,钱都让公司财务给你转过去了,让你应应急。估计是我哥看到觉得跟你来往不好。”肖凯絮絮叨叨,满脸不耐烦:“反正我该说的真已经跟财务说了,爱几把相信不相信。”
裴晚安淡淡看了视频里的肖凯一会儿,说:
“我相信你。”
一直骂骂咧咧的肖凯,突然就被这句话消了音。
任谁莫名其妙被甩这种黑锅都是一肚子气,这种都被驱逐了,多少人落井下石完了,还能杀回来的又是个谁碰谁尴尬的事,众人掩耳即盗铃,不提就装作泯然于众人,也没谁敢去自白,探究所谓当年哪些人真没意思的真相。
他本来还想着怎么跟裴晚安解释,估计这人眼里,自己就是个成天不学无术的阿斗,在家靠爸和哥,出门靠这位的提携,还是回报率颇低的那种。
但现在看来,他好像不需要多说那些废话了。
肖凯咳了一声,闷声道:“那就行。”
裴晚安意思拍拍这小孩的肩,“我先挂了。”
肖凯突然叫住他:“你原来在家里,不是有一个不连家里路由器的个人电脑吗,我把我的新电脑邮给你了,你先用我的,我那儿还有旧的。”
裴晚安没接:“那你把旧的借给我。”
“嗨,给你了你就拿着,又没说送给你。”肖凯上赶着把新电脑往他怀里送,别别扭扭,“你现在手头没闲钱,都是你家里的,过段时间你回去工作了,等你买了新的再还我。”
裴晚安看他两眼,不再推脱,他本来也不喜欢跟人客气:“密码?”
肖凯突然扭捏了一下,不吭声了。
裴晚安抬头,“怎么?”
肖凯豁出去似的挑挑眉,“你生日。”
裴晚安:“……”
他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这小孩看起来瞬间心里七上八下的,追着他跑,是喜欢他,他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但看来这小孩不希望他知道。
裴晚安这种人,远距离接触非常nice,人尽可接触,近距离接触才发现,性格却远不及外表那么明媚,用人做事方面,比较有功利心。尽最大可能找最强的人合作。如果是不那么强的人,用完就丢。
标准是刁钻的,骨子里是高傲的。
自己不够强,想靠把他拽成普通人,没戏,发展的亲密关系只会一塌糊涂。
认识这么不长不短的时间,这小孩已经看明白了。
自己驾驭不来他。
但也不想失去他。
裴晚安静了一瞬,勾唇,轻笑着开口:
“666。”
肖凯:“……”
退出,弹出一个异地登录提示。
才发现通讯录已经被删了大半,而新朋友多了一个陌生的叫“爆米花”的。
很明显这个陌生好友就是盗号的。
给他添了不少事,裴晚安边加回了一些好友,边随手回了两句:“?你想干吗”
“删了我手机里的80%好友,你很闲?”
爆米花:“我帮你确保一下他们是不是可信。”
无聊吧,这个盗号的。
裴晚安删了这人,修改了密码。
可是下床去拿个耳机的功夫,再次提醒异地登录,登上去一看,那个用户又在好友列表,而且还跟他绑定了情侣空间。
爆米花:“你怎么又加回来了?”
爆米花:“我说了,他们有些人不可信。”
裴晚安有些无语:“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是我妈还是我爸,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爆米花:别惹我生气。
看到信息,裴晚安呼吸一顿,真有点被吓到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温亭湛。
但仔细一想又否定了。
在警察局外擦肩而过时,温亭湛那么冷静,不可能是他。
可能就是一个单纯的变态。
裴晚安没准备再理。
夜色入侵,亮黄色路灯透过树叶与窗纱的斑影游弋在地板上,明晃晃的手机屏刺得人眼睛酸疼。
把手机放在一边,裴晚安摸了摸半干的头发,直接蜷缩着四肢,窝在床铺的一角睡了过去。
他太疲惫了,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就足够疲惫了。
手机那个叫“爆米花”的陌生人弹出一条信息:
“晚安。”
“睡吧,晚安。”
“有人陪你一起卧薪,希望你尝胆也没那么苦了。”
床头瓶里插着一束月桂,花瓣还缀着水珠。
裴家以前从没有插花的习惯。
也不知是谁插的。
香气的蛊惑似带些毒性,麻痹而酥麻,在花香里,裴晚安以为他会梦到很多事,比如在阿尔法克斯湾遭到绑架、殴打和灌药的具体细节,比如他茫然地像是被操控一样的回家以后会怎样,比如他决心要复仇却以自然而然的态度接受如此收场。
但这些他什么都没梦到。
梦里有个透明无暇的小水泡,软趴趴依偎在他掌心,仔细看去还有小笑脸和小手手,果冻似的,粉嘟嘟没骨头,轻轻地,像有缘来与他相见的小福星。
反而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温亭湛:阔别第一天不知怎么看我呢
裴晚安:美美观看美美遗忘美美睡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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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