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郃慢条斯理地用陆钰恒的一套茶具给自己也斟上了一杯:“不巧,那赤乌人刚刚已经死了。”
陆钰恒蹙眉看向他。
沈郃笑笑:“总指挥别多心,的的确确是他自己死了,若是不信,你可以自己过去看一看。”
他突然换了一副嘴脸,让陆钰恒确定了刚才沈郃就是毫无疑问地在套话。
他虽自认为这些消息也不算什么很重要的,心里却仍有些不快。
陆钰恒飞过去一记眼刀:“怎么死的?”
“浑身抽搐,死相凄惨。”沈郃耸耸肩,“不过与我们可无关,他是自己莫名其妙抽抽死的。”
沈郃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坦然样,陆钰恒就知道他没说假话。
而且沈郃不至于傻到在死因上撒谎,毕竟尸体一查就可以查到。
既已至此,陆钰恒索性先将话题转回了沈郃方才的问题,也是他这次亲自来安州最重要的任务之一:
“指挥司方针有变,赤乌下次再来,你们不用死守了,允许追击,尽可能多抓些俘虏回来,要活的。抓住后不可私留不可拷问,全部移送到余临指挥司。”
沈郃眼神微黯。
果真是作战方针有了改变……
但仅仅是传递一个方针的改变,为何要总指挥亲自来传达?
沈郃面上疑虑不显,只是笑眯眯地喝了一口茶,说知道了。
陆钰恒深深地看了沈郃一眼,这才忽然注意到他拿着自己的茶具悠然自得的喝他从余临带来的好茶。
陆钰恒:“……”
沈郃眨了眨眼。
陆钰恒咬牙:“看不出沈将军这么自来熟啊。”
沈郃继续眨眼:“陆总指挥不是与我家弟弟十分相熟吗,咱们以前好歹也常见过的,哪算得上自来熟呀,应当是老熟人了。”
陆钰恒努力按压跳动的额角,咬着后槽牙继续笑谈公务:“另外,这次我来,也是要把你们刑狱里的赤乌人全都一起带走。”
沈郃风轻云淡:“总指挥请便。”
陆钰恒放下手里的茶杯,一挥衣袖便往外走。
沈郃忙问:“诶,总指挥你的茶……”
“不要了。”略显憋闷的语气还是暴露了陆钰恒此时的心情不佳。
待他走到大帐的出口,刚一掀开帐帘便被一直趴在门口的莫戈吓得往后踉跄了几步,终于忍无可忍——
“沈郃!!!!”
这是穿杨军军营里今天上午传来的第二声咆哮。
第一声是莫戈在刑狱里发出的。
沈郃憋着笑追上去:“怎么了?”
一看是面露委屈的莫戈,他连忙上前隔在一人一虎之间,“我的错我的错,我这就把他带回我自己的帐子。”
陆钰恒那副装出来的狐狸表情总算被扯碎,他恶狠狠地瞪了沈郃一眼:“他倒是又提醒了我一件事。你和这白虎的事迹已经零星开始传到余临了,可收敛着些吧。”
说完他便随便叫了个将士,带上自己带来的人往刑狱去。
沈郃这才蹲下摸了摸莫戈的大脑袋跟他唠:“看着厉害,倒也不是个完全没良心的。”
莫戈“唬唬”了两声表示赞同。
沈郃又笑:“你知道什么呀。”
莫戈歪头,认真地看了他许久,呜呜了两下。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赞同。
沈郃搂住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将军……”
只是尚未呼吸几口自由之气,身后便又有人叫他。
沈郃起身,见是个平时没怎么见过的,应当是新来的,便问他怎么了。
那人第一次见沈郃,似乎有点紧张,挠了挠头道:“余临那边送来了一封信,刚才到处找不到您,我就自作主张放在您帐子里了。”
“小事,不用紧张,我回去看看,多谢你了。”他在那人肩上拍了拍,“你是今年新来的?”
似乎是没想到沈郃会问自己,他脸有些红,挠了挠头:“是,上个月刚来的,在医护队。”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没怎么见过,加油。”沈郃冲他笑笑,“去吧。”
那小年轻得令,一溜烟地跑了。
沈郃带着莫戈回到自己的账内,果然在书案上开到一封信。
沈郃坐下将信拆开,莫戈便紧紧贴在他身边,十分认真地看着他手里的信。
沈郃笑他:“你看得懂吗?”
莫戈转过头,这才发现自己此事和沈郃离得极近,身体也与他的腰、臂紧紧贴着。
莫戈忽然想要凑过去舔他,却被沈郃一巴掌拦住:“问你呢,你看得懂吗?看这么认真。”
莫戈把大脑袋贴在他手掌上,不甘心地点点头。
这下沈郃可真有些惊奇:“你不仅听得懂人说话,还看得懂夏文?”他有些难以置信,“你真的只是只普通的老虎?不会再养两年就要成精了吧。”
用不着两年了,莫戈心想。
他现在其实已经可以化形,只是不知为何总是不稳,要么一会儿就散了,要么只能化作一个虚影。
只有以灵识化形进入沈郃的梦里时,他的形才能略微稳定一些。
可他总有些不敢让沈郃看自己的面貌。
他不知道沈郃会不会喜欢这副皮囊,看到他能化形又会不会吓到。
虽然他也可以化形成任何沈郃喜欢的模样,但始终那副样子才是他本来的面貌,他想用自己的样子见沈郃。
他也希望沈郃能喜欢他本来的样子……
所以上次入沈郃的梦时,他故意模糊掉自己面貌,却独独留下了一双眼睛。
他害怕马上被沈郃认出,却又暗暗期待着沈郃能通过眼睛认出自己。
不过这家伙好像根本没往自己身上想过。
想到这儿,莫戈忽然用大脑袋在沈郃手上有些泄愤似的蹭起来。
沈郃的手心被他蹭来蹭去的胡须弄得有些痒,整个人都轻颤了一下,他赶忙将手收回:“不闹了不闹了,你看得懂就一起看吧。”
莫戈明白正事要紧,便紧靠着他,两人一虎一起读信。
……
则弈吾孙:
不知在边关是否安好。
听闻近日边关战事多有波动,已惊动余临指挥司。
望多加看顾自身,凡事三思而行,莫要鲁莽。
沈敬
……
真是有够简短的。
也十分符合他那总爱说教的祖父的性格。
沈郃来安州之前是和祖父闹了不愉快的。
两人明明是现今唯一还血脉紧密相连的人,关系却有些紧张。
沈郃觉得也是因为这个,自己才来了三年都没有收到过祖父的任何一封信。
为什么他这会忽然来了信?还是碰巧与余临指挥司前后脚到?
信中提到了余临指挥司,又叫他“多加看顾自身,凡事三思而行”……
不知是否是沈郃多心,这看上去,联系这短短两日来的事情,似乎像是在暗示让他不要听指挥司的,以自己为重。
但他为什么确定,听指挥司的命令会给自己带来危险呢?
更何况战场上本就危机四伏。
沈敬也是行伍出身,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更不可能不明白军令如山。
指挥司虽然只是负责给个方针,但落到沈郃头上,那就是明晃晃的军令,何况这是陆钰恒亲自来下的命令,可见其重要性。
沈郃将那封信放在一旁的火烛上烧了,另一只手揪着莫戈的耳朵搓来搓去。
莫戈便乖乖地贴在他身上任他摸,他知道沈郃想事情的时候就爱这样。
“过两日是不是就到乞巧节了。”沈郃沉声道。
“唬。”莫戈点头。
沈郃忽然想起来,安州这边儿似乎特别重视乞巧节,前两年,城里都热热闹闹地办了盛会,而且每年都持续了整整两日。
指挥司挑了这么个时间来?
“咳咳。”帐外传来蒋肃音的声音。
沈郃让他进来,便见蒋肃音竟是来给他送饭的。
“蒋副将竟然破天荒来给我送饭。”沈郃奇道,“你吐口水了?”
蒋肃音放下手里的饭碗,狠狠在这没良心的身上推了一把:“我看你忙活了一上午这才好心来给你送饭,爱吃不吃!”
沈郃笑起来:“错了错了,多谢。”
看蒋肃音仍然瞪他,他赶紧端起饭碗吃起来。
蒋肃音这才放过他,请哼了一声,“吃完了睡会儿吧,我刚才听李山说你昨晚根本没睡多久。”
沈郃却摇头:“指挥司那边来的可是总指挥,不能人家在那儿瞎忙活,我这个做将军的却睡大觉。”
“人家要在这儿呆上三两日呢,你就一直不睡伺候着?”
沈郃刨饭的动作顿住:“他们要待三两日?”
蒋肃音有点不太高兴的轻哼一声,又怕被人听到,放轻了声音跟沈郃嘀咕:“可不是,我刚去问过了,还专挑着乞巧节的时候走,生怕别人不知道国都来人了。”
沈郃呵呵一笑:“谁知道呢,别管他们了。去年乞巧节咱们没赶上,今年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去年乞巧节时穿杨军整军都在备战,根本没机会过什么节日。
今年倒是赶巧,刚把赤乌击退就赶上了,赤乌就算要再攻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修整好。
“那肯定的。”蒋肃音想到能邀请李岁岁出来一起,心里有些高兴。
只是转头看见沈郃这个不省心的,脸色又一板,“所以你就别管那么多了,睡你的,指挥司那边我来负责,有什么情况会告诉你的。”
沈郃看到蒋肃音眼下淡淡的乌青,眨了眨眼睛:“你昨晚也没怎么睡吧?”
蒋肃音:“……”该死。
沈郃捧着碗笑起来:“算了,谁让咱们是天生的劳碌命呢。别休息了,去小心伺候着国都来的吧。”他眼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我还有事相求呢。”
莫戈:(毛爪子拍桌)他到底什么时候认出我?
卿:(对手指)这个那个……[闭嘴]
莫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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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指挥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