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郃二人转身看她。
这一条街只有李家一户人家,平时除了李家人几乎完全没有人会在附近走动,因此在这里说话也并无不可。
李岁岁向前几步,努力翻找着自己模糊的记忆:“西里寨供了一尊像。”
说到这儿,她看了一眼莫戈,神色忽然有些怪异,“那尊人像的旁边……还坐着一只白虎。”
沈郃皱眉。
李岁岁用“供”这个字来形容,却不说神像,而说人像?
似乎是看出了沈郃的疑惑,李岁岁解释道:“因为那尊像,不是我所知道的任何一个神明。”
“最初我也认为,各个地方所供的神像不同很正常,但那个像……看面容似乎是个夏人……而且我总觉得有些熟悉。”
李岁岁想了想,还是补上了一句,“时间太过久远,我也不敢完全确定。”
沈郃明白她担心自己记错了情况反而添乱,笑着点点头:“我明白。不过比起这个,李姑娘,你不觉得更奇怪的是,为什么这种应该能算得上印象深刻的事,你刚才却一直都没想起来吗?”
李岁岁一怔。
的确,她是在看到沈郃与白虎的背影之后,才忽然想起了这么件事。
但那尊像的模样在她心中仍旧是模糊不清的。
蒋肃音看李岁岁忽然陷入沉思,有些笨拙地安慰道:“没事,能知道这些已经对他很有用了。”
总算清醒过来的莫戈也对着李岁岁呜呜了两声。
沈郃见李岁岁回神,继续追问细节:“可还记得那人像是男是女?”
李岁岁摇头:“实在是没有印象了。其实我根本记不得那人像的模样了,只是记得‘看上去像夏人’这个感受……”
她有些抱歉,“更多的情况,等我爹回来了我再帮将军问问。”
沈郃摆手:“无论怎样都多谢李姑娘了。”
从李府出来,两人原路返回。
走着走着,蒋肃音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沈郃笑他:“怎么了,没和李家姑娘相处够?”
蒋肃音瞪他:“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你别总拿人家姑娘开玩笑。”
沈郃伸手在蒋肃音肩上郑重地拍了拍:“是我话多了,李岁岁是个好姑娘,我看她也并非对你无意。等李家长辈回来,你正式去拜访拜访才好。”
“我知道的。”
两人勾肩搭背地刚从李家这条巷子走出去,便看见李校尉面色焦急地朝这边来。
李山看见两人总算是松了口气:“可算找到两位将军了。”
“有军情?”沈郃见他这样赶忙问。
“不是不是。”李山连忙摆手,后又压低了声音凑近对两人道,“是余临指挥司派了人来,正找您呢。”
余临是夏国国都,余临的指挥司自然是统管整个军队和战局的总部,拥有夏国所有军队的调兵权,由国君直接管理。
而沈郃手里有的仅仅是统兵权,只能在实战过程中进行安排和统领。
若是不按指挥司的安排行事,军队内部的督察很快就会将情况上报。
所以这三年来,没有指挥司的命令,穿杨军只能木讷地守着安州城,不能追击也不能反击,而沈郃对此没有任何办法。
余临指挥司来人,也许是有了新的作战方针。
只是不知为何,沈郃心中总有些莫名的疑虑。
他强行将其压下,招呼两人一虎:“走吧,回去听听他们有什么说头。”
纵使做了些心理准备,沈郃回到大帐后,看到来的是指挥司的总指挥,心中还是一惊。
这位可是个奇才,年纪比沈郃还要小上三岁,但沈郃二十出头尚在余临闲散时,他不过十九岁就已经被国君钦点进入指挥司,没两年就当上指挥司的副指挥。
他还时常到沈家的府宅来。
倒不是与沈郃关系好,而是与沈郃那位表弟关系极好。
表弟在沈郃舅舅离世后,便被沈郃的祖父好心收留到了沈府。
沈郃自请来安州的第二年,就听说他当上了总指挥,心中对此还是颇有感慨的。
见着沈郃回来,总指挥陆钰恒笑意盈盈地喝了口自带的茶:“沈将军这些年受累了。”
莫戈敏感的察觉到了陆钰恒一些没由来的针对,故意站在沈郃身旁发出了一声低吼。
沈郃连忙抓住他的嘴,笑着跟陆钰恒摆手:“总指挥说笑了,不过区区三年而已,是做臣子的职责,不所谓累不累的。”
陆钰恒这才放下茶水起身:“听闻将军一大早便去拷问了一个赤乌俘虏。”他那双狡黠的狐狸眼微微眯起,“不知将军可问出了什么?”
被沈郃抓住了嘴的莫戈听他这么说,直勾勾地盯着这个不知道突然从哪里窜出来的人,像是要把他盯出个洞来。
“蒋副将受累,帮我把莫戈带出去。”沈郃把莫戈推到蒋肃音那边,用前所未有的严肃眼神警告了他。
虽然心中不情愿,但莫戈向来不会再正事上给沈郃添麻烦。他知道许多事沈郃都有自己的考量,最终还是听话跟着蒋肃音出去了。
蒋肃音带着莫戈和李山出了大帐。
只是并未走出多远,莫戈便又悄声开始往回跑,蒋肃音虽是武将,到底也是没法和老虎角力的。
他下意识张口想叫住莫戈,又担心惊扰了里头那位。
幸好,莫戈很识趣的停在了大帐的几步开外,静静地趴下,还对蒋肃音微微点头示意。
李山用过来人的姿态拍了拍蒋肃音的肩,语重心长地表示:“走吧副将,不用管他,你大可把莫戈当个人看。”
毕竟李山已经亲眼见识过莫戈的灵智和本事了。
……
陆钰恒看着沈郃把所有人都支出了大帐,心中了然,也把自己带的人都叫了出去。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沈郃:“将军这么大的反应,看来是问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其实按官阶来说,沈郃现在与陆钰恒是平级的。
但夏国统兵权与调兵权分离的形式,其实无形地把更大的权力都转移到了指挥司手里。
陆钰恒手里的权力,远远要比沈郃手里的实在得多。
沈郃笑笑:“确实问到了些消息,却和战事没有太大的关联,不知能不能入得了总指挥的眼。”
“无妨,沈将军不如先说来听听。”
沈郃示意陆钰恒坐下说,两人坐下后,沈郃才缓缓道:“那赤乌人嘴严得很,我问了许久才磕磕巴巴地跟我说……”
他神秘兮兮地看了陆钰恒一眼,“说这些年卖到咱们这边的东田玉都有问题,是为了报复夏人有意为之。”
“报复?”陆钰恒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兴味,“只不过一堆破玉石,能怎么报复?能报复什么?”
沈郃有些遗憾地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那个赤乌人说话颠三倒四的,我也没完全听明白,大概意思好像是十几年前曾经有个夏人到他们那儿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这才引来他们报复。”
听他说完,陆钰恒不知为何竟蓦地笑了起来,良久才停下来冲沈郃挑眉:“沈郃,你不就是一直觉得你母亲当年的死和赤乌有关吗?”
在帐外默默听两人对话的莫戈肌肉忽然紧绷了起来,耳朵也动了动。
沈郃面上仍是那副平常最爱挂着的表情,甚至还多了几分真挚:“我当初的确有怀疑,但刑部不是已经给了结果了吗?当年我不懂事,如今在边关三年,许多事情想法已经和当初不一样了。”
陆钰恒挑眉:“哦?是吗。”
沈郃的笑毫无破绽,陆钰恒却忽然凑近,压低了声音对他说:“看在你弟弟的面子上,我提醒你一句,余临那边,不管是刑部还是指挥司,知道的事情都比你想得要多得多,你不要自作聪明去试探什么。”
沈郃无奈叹气:“我是真的没想试探什么,东田玉有问题这件事也是那赤乌人告诉我的,难道和指挥司查到的不一样吗?”
陆钰恒那双狡黠的狐狸眼微微眯起,盯了沈郃许久,像是想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
直到觉得确实从沈郃脸上看不出什么破绽,他才又缓缓坐了回去:“具体的我不便透露,只能说确实有些问题,至于报复那个什么十几年前的夏人,就纯属放屁了。”
说到此处他忽然沉下声来,目光似乎飘向了远处:“沈郃,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夏国、以及夏国人,没有谁对不起赤乌的,赤乌屡次进犯,纯属是他们自己贪婪无耻。”
沈郃的唇角微微勾起:“看来那赤乌人应当是骗我的了,还得多谢总指挥指明。”
他不再继续说这件事,转而问陆钰恒,“总指挥这次亲自前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陆钰恒本就不执着于此事,只是听李山说沈郃一大早便去审问赤乌人,心中有些好奇。
总的听下来,这赤乌人虽给沈郃传递了一些消息,却几乎没有什么用。
除非沈郃没说实话。
陆钰恒知道这是极有可能的,但他尚且看不出沈郃的破绽。
有些事陆钰恒身在其位,不可能全然透露给沈郃,方才对沈郃的提醒却并不是假话。
他虽与沈郃没有什么交情,可在沈郃母亲这件事上,他实在有些不忍心。
沈郃现在是安州的要员,有些事情如果让他知道了,只怕他反应会极大,也会影响安州这边的局势。
陆钰恒不可能相信沈郃真的能放下他母亲的事儿,毕竟只要听过这件事的,无不觉得其中蹊跷,何况沈郃身在其中。
这也是当年自己同意他到边关的原因,觉得他能走得远些,有些事情起码可以眼不见为净。
只是没想到……竟阴差阳错让他来了这紧邻赤乌的安州。
想到这里,陆钰恒忽然抬眸,略过了沈郃方才的问题:“让我见见那个赤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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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总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