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辉眼盲之前在偏房住了几日,虽然后来搬进了主屋与王爷同睡,偏房也一直有人打扫着,直接就能住。
雀儿抱着叶辉直奔偏房,虽然上次来的时候连行李都没拆就走了,但也知道位置。
进了屋将叶辉放在床上,雀儿这才近距离看清了叶辉的脸,比刚刚远远看过去好像更苍白了些。
雀儿心中烦闷,自认识叶辉以来,她长时间跟着叶辉。见他过嬉笑怒骂,也见过他挑灯伏案,也不是没见过他受了伤之后脸色苍白。可不论是哪一种,就算是受了伤,叶辉都让她感觉生机勃勃的。雀儿每每观察叶辉,最终都会觉得活着真是一件快活事,就连叶辉被刺杀伤重的时候都是如此。
可是那么生机勃勃的叶辉,如今却安静地躺在床上,苍白的面容像一朵掉落枝头的白梅。
雀儿喜欢花,却只喜欢开在枝头上的,格外不喜欢被折下来的。花朵自己落下来,还有果子可以吃,被人折下来,便只剩凋零的命运。
雀儿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让叶辉好起来。她喜欢鲜活的叶辉,不喜欢如今这个沉睡的叶辉。
正这个时候,接到消息的岑非战找了过来。
岑非战先去给王妃送了侍女去,如今王妃来了阿旭再在屋里看着就有些不方便了。
人是自接到京中消息说王妃要来西南就开始找的,也费了些时日。也不是招不来人,只是挑选合适的人有些麻烦。
如今西南与大良其他地方不同,牙人都不愿意往这边来做生意,根本找不到奴籍的年轻小姑娘。城中百姓倒是一听说是要来伺候王妃全都抢着来,不要月钱也愿意来。可如今外城还没有重建,有些人连自己活得都不容易,怎么可能让他们不要月钱来干活。
最后选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张姓士兵家里的寡妻,家里还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那个士兵去世之前也缠绵病榻很久,这位婶子也很有照顾人的经验。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知根知底。那个死去的士兵是个孤儿,当初两人结婚的时候把王爷当成高堂来拜的。这样的人,用着放心。
岑非战领着张家婶子进屋就见王妃握着王爷的手躺着,把婶子留下就急急忙忙退了出来,顺便领走了刚回来的阿旭。
问清楚叶辉的去向,岑非战又把阿旭领了回来,正见着站在叶辉床前沉默的雀儿。岑非战心里嘀咕着叶家父子俩看媳妇的眼光真好,面上还要招呼雀儿,“雀儿姑娘,你也知道咱们这屋子少,你看你是在这和世子挤一挤,还是再给你找个女眷合住的地方。”
本来计划是将这偏房给王妃和雀儿两个人住,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好在岑非战之前听过一耳朵雀儿姑娘和世子是打算住一屋的闲话,如今便直接问了。
雀儿转头看向岑非战,辨认了一下认出这是之前金啸卫里的人,猜这个人应该能管事,便对他说:“给我一匹马,我要去前线。”
岑非战一时间没能明白雀儿的意思。
雀儿说完就又回头看着叶辉,越看越觉得叶辉苍白的唇色不顺眼。她俯下身去,用自己的嘴唇去贴叶辉的,最后咬了一口叶辉嘴唇。
雀儿微抬身,失望地发现咬一口也没能让叶辉的嘴唇恢复红润,又贴近他的耳朵,悄声说,“等我回来。”
这话几不可闻,比起说给叶辉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岑非战和阿旭看见雀儿这一系列动作,人都傻了。雀儿一直背对着两人,从两人的视角看去,就是这姑娘去亲吻世子,而且还不止一次。
虽然本朝风气开放,女子若是遇到喜欢的人也不会羞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可如此直白的,也算是少见了,听说世子和这位姑娘并没有完婚呢。
雀儿可不管这两人怎么看自己,她想做便做了,从来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她直起身来,看着阿旭,想着叶辉教过的客气礼貌,“叶辉就拜托你照顾了。”
阿旭忙道不敢。
雀儿点点头,自觉自己已经做得十分周全,便转向岑非战,“你调不出军马的话,我骑那匹拉马车的马也是一样的。”
“姑娘现在要去狄虏城寨?”岑非战终于明白所谓前线是哪里,“京中来信说狄虏守备空乏,如今大军已经去了三四日,发回来的战报也都言一切顺利,姑娘说不定刚到就要回来了,不若留在这里陪世子等着大军回来。”
岑非战见识过雀儿的身手,猜想她应该是想去帮忙,可也不觉得大军对垒,多她一个会有什么根本性的改变,且雀儿应当从没打过仗,贸贸然上了战场仗着自己身手好乱来,反而会出乱子,岑非战只想把雀儿劝住。
雀儿只点点头,沉默地往外走。走到一半,又转回来弄破了自己的指尖,将血抹在叶辉的唇上,退后一步,看着叶辉变得殷红的唇点点头。这次便没有再回头。
这一看就是拒绝交流的意思。岑非战也有点被雀儿这一手抹血吓到了,赶紧追上去。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随我去马场挑匹马。”岑非战哪敢让雀儿骑那拉车的马,跑得不快不说,在路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有没有累到。
雀儿又点了点头,脚步稍稍落后岑非战一些,一副乖巧的样子跟着走,要不是岑非战看过她在金啸卫摆擂台的嚣张样子,还真的信了这是个乖巧听话的姑娘。
谁家乖巧听话的姑娘主动往前线,拉都拉不住。
岑非战越想心里越没底,走了一路也念叨了一路,从云川城去狄虏城寨该走哪条路,到去了前线该找哪位将军该说什么话,反复叮嘱雀儿不要私自行动。
雀儿也一直沉默地听着,甚至会时不时点头来回应,好像是全都听进去了的样子。
待到雀儿牵了马,岑非战拉着缰绳还要问,“现在这个时辰世子要醒了,姑娘不去看看世子吗?”
“很快就回来了。”雀儿坐在马上,本来没有表情的脸浮现出一抹笑意,拽过缰绳,驾马走了。
岑非战回到王府,又去看叶辉。
刚刚同雀儿说的并不是托词,叶辉确实该醒了。虽然叶辉自目盲之后就不再参与军务,可今日家人到来,怎么都要第一时间告诉他的。
刚一进门,就见阿旭在同叶辉说话。
“雀儿走了?”叶辉听见岑非战进门的动静便问道。
“走了。”
“该让她把扁鹊带上的,不让扁鹊亲眼看看那些药,我心里总是觉得虚。”叶辉摸索着下床,才发现自己并不在主屋,停顿了一下便让阿旭来扶自己。
原本经过适应,叶辉已经能在主屋自己做很多事情,便忘记了目盲给自己带来的影响,周围的人也习惯了叶辉不用特意照顾的样子。今日换了一间房间,一切便要重来,叶辉不适应,周围人也要重新适应。
岑非战看着有些不忍。叶辉自目盲虽然不曾显露出多少负面的情绪,可所有人看着叶辉坚持自己做事,便知道他心中压着一股火气,本来这股火因为他能独立生活渐渐平息,如今又重新燃了起来。
“扶我去看看我娘吧。”叶辉面上还是一副平静。
“王妃睡着了。”岑非战见叶辉已经起身,又说,“现在外面太阳还不错,不如去晒晒太阳。”
叶辉摇了摇头,“她没睡的。”
岑非战不明所以,跟着叶辉进了主屋,看见王妃还是那样躺在床上,握着王爷的手。他站在门口没有跟进去,现在那屋子里是一家三口和伺候的人,他进去像什么样子。可他实在好奇,叶辉为什么笃定王妃没有睡,所以也没有离开。
阿旭在叶辉耳边低声描述了一下王爷和王妃的样子。
叶辉便让阿旭扶着自己走近,自己摸索着想要把自己的手压在二人相握的手上,摸了两次都摸空了。再摸第三次,自己的手先被握住了。
一只柔软,却因为有薄茧显得有些粗糙的手。
叶辉认得这只手,这是他娘的手。他本来以为他娘这些年养尊处优,手中的薄茧应该也褪去了,至少他还能用眼睛看的时候没有看见过,如今用摸的,才知道那些薄茧还在那里。
“裴老头不是开了可以护手的方子,怎么不用?”
王妃慢慢握着叶辉的手坐了起来,她将西南王的手摆回去,就双手拉住叶辉引着他坐到床边来。
“那方子太麻烦,用过两次就懒得再用了。”王妃抬手抚摸叶辉的侧脸,手指慢慢在叶辉的双眼前拂过。“现在嫌娘的手糙啦。”
叶辉感觉到王妃在做什么,心里有一丝紧张。他之前并不觉得自己的目盲如何,只是到了王妃面前突然升起胆怯,有些不敢让王妃知道这件事。
他爹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他如今也没有好到哪去。他娘枯守帝京七年,好不容易来了西南,最终看见这么个结果,他都替他娘难受。
“扁鹊说目盲是因为身体里有毒,等把毒解了是能恢复的。”叶辉颇有些紧张,握着王妃的手都攥紧了。
王妃没同叶辉说他的眼睛,转而提起雀儿,“雀儿之前还拿了个什么隐杀楼的药,听起来很厉害的,虽然那军医说无效了,但雀儿心是好的。这姑娘对你对咱们家有大恩,你得记,你要对人家好。”
提起雀儿,叶辉心中便只剩下高兴,想着自己醒来尝到的血味忍不住自豪道,“嗯,雀儿去前线给我找解药了,很快就回来。”
我定时设成明天的了!幸好重新来看了一眼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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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