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辉刚回府就被守门的小厮告知裴济找他有急事,连王妃都没来得及去看,直接去了裴济院子里。
“烤了吧,烤着吃好吃。”
“这么大的,剁碎了包饺子吧。”
隔着老远,就听见两个人争辩的声音,应当是谢长留也在。
叶辉跨进门去,就看见两个人蹲在地上围着一头猪研究,两个圆溜溜地屁.股对着他,没忍住,上去一人给了一脚。
叶辉在院里的石凳坐下,指着那头死不瞑目的猪问:“你们说有急事就这个?”
裴济本来就蹲得不稳,突然被踢就往前摔去,整个人扑在了猪身上,气急败坏地起身怒吼:“小兔崽子,你做什么?”
谢长留倒是拍了拍衣服上的土,若无其事地坐下,还要招呼当归泡茶来,这才为自己辩解:“我有正经事的,大皇子最近要遭灾了。”
叶辉掀了下眼皮,说:“老裴头你还记得自己已经五十多了么?为老不尊也要有个限度,有正事就说,我回来还没去看过我娘呢。”
当归给这三人奉上茶,又哄着裴济也一起坐到石凳上,这才去收拾那头猪。
“你们走后不久,世家那边就斗上了,这个揭发那个,那个检举这个。基本上京中叫得上号的小世家都下场了,只有四大世界还稳坐钓鱼台,那场面真是精彩坏了。”
谢长留说一会就要停一停,生生把这情况说出了说书的节奏,中间还要分神去指点当归:“哎,小当归别把那肉切太小,到时候叫厨房片成片,烤肉好吃。”
接下来又转回朝中八卦来,无缝衔接,一点都不耽误。
“正是小世家斗得乱糟糟的时候,皇帝突然病了,便不再管这摊子事,着大皇子监国,自己安心养病。这一监就出了事,王家这时候下场了,大皇子简直成了王家的枪,王家指哪,他捅哪。世子你说,这么下去,世家是不是就乱套了。”
叶辉不想给谢长留得寸进尺的机会,根本不接话,岿然不动仿佛他一点都不好奇一样。
然而谢长留没有人捧哏也能自己一个人演下去。
“那当然不会啦。世家之道最重要的就是制衡,总不能真让王家一家独大。王家排除异己,以为自己已经大权在握的时候,沈家下场了。沈故这人更绝,直接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进宫面圣,把王家和大皇子做的事一起捅到皇上眼前去了。”
“可怜咱们皇上,病情刚好一点,就又被气晕过去了。他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叫停了大皇子的一切行动,把他禁了他的足。又过了几日好像还不解气一样,突然又把王家管事的那几个全抓起来了,也不知道要审问什么,如今那些人还在金啸卫大牢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呢。”
叶辉想了想问:“皇上的病怎么样?”
谢长留没说话,眼睛一直往裴济身上瞟,那意思就是让那个叶辉问裴济。
裴济刚刚听谢长留说话一直低着头,也没有动静,此时感觉到没人说话也知道谢长留是在示意自己。可刚刚叶辉那一脚的气还没消,犯轴不肯说话。
谢长留推了裴济一把,裴济还是不肯抬头,梗着一口气说:“我为老不尊,我什么都不知道。”
叶辉知道自己拗不过裴济,叹了口气,主动服软:“裴叔,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踢您,也不该说您为老不尊。只是这是大事,还需要裴叔指教。”
裴济还是不抬头,语气却带着委屈:“没事老裴头,有事裴叔,话都让你说了……”
叶辉压了压火气,接着道歉:“千错万错都是晚辈的错,我赔礼道歉,不知道裴叔想要什么?”
裴济就是不抬头,问他:“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叶辉万分诚恳地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又掐出诚恳地语气说:“一定,裴叔您想要什么就说。”
裴济仍旧低着头,只是语气轻快了不少:“皇上那病看着不像是病,是毒。有人经年累月的给皇帝下毒,积攒的多了突然爆发,如今太医院都在往这方面猜,只是谁都不敢告诉皇帝。我看他是撑不过去了,该考虑立储的事情了。”
说完了正事,裴济的语气更轻快了,脸上的笑容几乎都要飞出来了:“快过年了,今年过年咱们去醉仙楼包厢过吧,府上的厨子做了这么多年还是那一个味。你看我连肉都准备好了,现在拆好了让醉仙楼存上,倒时候怎么做都行。”
皇帝一力畅行节俭,下面的官员有样学样,过年的时候反而是各大酒楼最冷清的时候,大家关起门来吃山珍海味便是。
西南王府就比较惨了,他们关起门来吃的就真的是粗茶淡饭,只要是府里的厨子不会处理那些,好东西到他手里也和木头屑差不多。偏偏西南王府一直没有打算换个厨子——这个厨子做小点心是一绝,也没打算再多请个厨子。
府上的人一直筹谋着过年的时候出去吃,其中就以裴济为代表,每年都到王妃面前去撒泼耍滑,每年都以失败告终。今年学乖了些,准备坑叶辉去王妃面前耍赖、
“在这等着我呢是吧。”叶辉喝了口茶,又以眼神确认谢长留没有别的要说的了,便起身离开:“那你就赶紧去看看皇帝有没有救,让他健健康康地过完这个年,不然大家一起戴孝,年都别想过了。”
叶辉走到门口,又反身回来说:“这还有半个月才过年呢,你们就把猪送过去,到时候吃的也不会这一头,正好晚上我准备去醉仙楼宴请李济,你们直接把这猪给我吧。”
“不可能!我就要吃这头!”裴济冲着叶辉走远的背影怪叫一声,接着突然欣慰地笑出来,“小兔崽子真的长大了。这要是放了以前,他能和我直接吵起来,现在也知道委曲求全了。”
谢长留白他一眼:“委曲求全,你可真给自己脸上贴金,人孩子哄着你玩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知道要吵架,还非要去招呗,你说你图什么?”
裴济脸上又挂上了混不吝的笑容:“小孩子就是要吵吵闹闹的,像你一样天天板着个脸老得快知不知道。”
谢长留把自己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说:“不知道,我只知道今晚上我要去陪二皇子吃肉,你在家里吃草。”
说着,谢长留就招呼当归带上分好的肉,选了几块卖相最好的,两个人向着醉仙楼去了。
裴济看着两人走远的身影,小声的“切”了一下,接着又笑起来,嘴里念叨着:“变天咯,变天咯,孩子长大变天也不怕咯。”
话说另一边,叶辉从裴济院子里出来就向着王妃院子里而去。
天气冷了,王妃畏寒,也不愿意在院子里待着了,小屋里烧得即为暖和,叶辉一进去几乎要出汗了。
难得的,今天王妃没有在看话本,反而在伏案写字。
这些年,过年时候王府里的对联、“福”字都是王妃亲自写的,有时候叶辉也会一起来帮手,然后被王妃嫌弃字丑,写对联就变成了练字。
王妃听见响动,见是叶辉又重新低下头去,只是嘴上招呼着:“回来啦。”
叶辉答应着,在书案边挑了个椅子就坐下了,看王妃的字。
都说字如其人,可叶辉总觉得王妃的字不像她的人,又凌厉又尖锐,透着一股血腥气,光看那字,谁也想不到是出自一位温婉女子之手。若偏要说,雀儿练出这种字倒是不意外。
叶辉看了一会,说:“娘,老裴头又说想去外面吃年夜饭。”
王妃手上不停,反问叶辉:“今年这年还能过好吗?”
叶辉笑着说:“娘,你放宽心,外面出不了什么事,就算出了事还有儿子顶着,翻不进王府来。”
王妃停了笔,白了叶辉一眼,才接着写:“就你能,想去就去吧,咱们府里这厨子做菜确实难吃。”
叶辉被说了也笑嘻嘻的,接着问:“李济从西南回来了,今晚上我去醉仙楼请他喝一顿,说说话,娘您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一并问问他。”
叶辉眼睁睁看着他话音刚落,王妃就写错了一个字,可她笔下一直没停,也没有说话,把那副联写完了才开口。
“我没什么要问的。你们晚上早点回来,二皇子毕竟是领着军职,在职期间在外醉酒,传出去不好听,更何况这个时节。”
叶辉应声答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妃又扯了一张新的纸,边写边赶人:“别在我这耗着了,快过年了,带雀儿去做身新衣裳。刚我还听见小丫头刚回来就问哪里有玉器店呢,你们玩去吧。”
叶辉答应着,又安慰了王妃几句,就直接出门了。
王妃在叶辉出门以后又拿起自己写错字的那张,看着看着,把整张纸蜷起来,扔进了废纸堆里。
“这么久了,连封信都不知道带回来,真是个木头。”
王妃接着下笔,运笔更加锋利,几乎力透纸背,去看她的脸,依旧是挂着温和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