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司直行 第4章 人心隔肚皮

武府的人前来县衙。

武府陆管家站在卢主簿跟前，恭敬行礼。一看二人神色和互相对话的模样，不难猜出卢主簿认得此人。

宇文柏和崔停清站在一旁观察着屋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特别是武府夫人。

陆管事走到武府夫人身旁，为她递上一盏茶水，低声宽慰道：“夫人，小郎君后续的事情还需要你主持，还望振作些。”

武府夫人抓着手帕擦泪的手顿住，慢慢抬头，眼底的恨意不加掩饰，流露在外，迎上陆管事满是真诚的脸。她红着眼，咬牙切齿道：“无须你多话！”

“是，奴多言了。”陆管事没有一点难堪与恼怒。

言罢，他伸出手搀扶武府夫人，动作看似轻柔，实则手背上的青筋爆出。武府夫人吃痛蹙眉，不可思议地望着陆管事，边挣扎边说：“你在做甚？快松手。”

“阿郎命我来接夫人回去。”陆管事答道，手上的力量不减，“其余的事情，阿郎会处理好。夫人，你还是尽快回去吧。”

眼看武府的人就要离去，宇文柏上前一步拦下，“还请夫人留步，我们还有些事情想向夫人了解一二。”

陆管事见宇文柏长相陌生，立即回首看向卢主簿。卢主簿连忙上前解释：“这位是上都来的大人，现下负责贵府郎君的案子。”

“原来是大人，适才是奴眼拙。”陆管事旋即换上歉意笑脸。

“你放心，不耽误多少时间。”崔停清上前，对着武府夫人做出请的手势，“夫人，这边请。”

武府夫人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崔停清圆润的面颊，又看向陆管事，在陆管事点头之时，才慢吞吞地跟着崔停清去了旁边的屋子。

路上，武府夫人叹道：“你是个女娘，还在官府当差，当真了不得。如果我家阿清，听我的，好好找一份差事，也不至于……不至于这样。”

说着，她眼睛又红了起来，再次掩面痛哭。

“夫人，节哀啊。”

崔停清眼看武府夫人身子摇晃起来，正要伸手搀扶，然而武府夫人伸出手扶住旁边的柱子。

“你们可要替我们找到真凶，为我儿……”武府夫人声音悲切，后面的话直接没了声音。

“抓拿真凶，是我们县衙职责。”

“好。”武府夫人应声，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让你看笑话了。只要能将凶手绳之以法，你们想要知道什么，我定然不隐瞒。”

来到旁边的屋子，崔停清请武府夫人坐下，宇文柏也踏进屋门，毫不客气地坐在崔停清旁的位置上，开门见山道：“夫人最近一次见到武清，是何时？”

“昨日，昨日我们还一次吃午膳。”

“那夫人为何会来县衙认尸？”

武府夫人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抖，小动作落在崔停清和宇文柏的眼底。她努了努嘴，半晌还是说不出什么话。

“还请夫人如实告知。”崔停清轻声说道。

“阿清虽在书院学习，但常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们无论怎么说他都不听，还喜欢和朋友在外寻欢作乐，夜不归宿。其实，只要他平平安安不惹事，我们这般养着他也是可以的。

昨夜他又一次夜不归宿，我本是觉得无碍。可是，胸口总是闷着一口气，喘不上咽不下，寻了郎中，说是身体无恙。前段时间，靖安县闹出鬼新娘索命，我们都人心惶惶，我怕他会出什么意外。于是……”武府夫人说着，眼睛还来回打量崔停清和宇文柏，见二人神色无明显变化，稍稍松了口气。

宇文柏注意到武府夫人的神情，倒没有说什么，“平日里，与武清玩得较好的都是哪些郎君？”

“这，需要问问阿清的小厮。他不喜欢我管着他，躲着我和狐朋狗友出门。”

……

武清随身伺候的小厮正跪在武府的大院子里，顶着烈阳，双唇发白，面颊发红。

有别的小厮匆匆从他身边跑过。没过多久，院子里进来两个衙役，把跪在地上的小厮架走。

宇文柏居高临下看着武清随身伺候的小厮，冷声问道：“名字。”

“小的，武七。”武七虚弱地回道。

“你可知抓你来县衙，所为何事？”

“回大人，为了我家郎君的事情。”武七答道，原本无力伏地的身子突然立起，“大人！我没有杀我家郎君，我不是凶手。”

他略微稚嫩的脸带着惊恐，面庞微黄，眼底黑眼圈像是两抹锅底灰般，他抖着双唇，“郎君他，他到了花楼，就不让我跟着了。我就一直守在花楼，一直等他，可是等到天亮都没有看到他，再然后我就被府里的人找了回去。”

“他和谁一起去的花楼？这段时间可有什么奇怪之处？”宇文柏问道。

武七不假思索回道：“和孔家的三郎君孔原敏。最近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还是那般。”

“可有说过什么特殊的话？”

“特殊的话……”武七喃喃，陷入思考，良久后才回道，“他，倒是对传闻鬼新娘嗤之以鼻，还说想看看鬼新娘好不好看。”

倒是个……色胆包天不惧畏鬼神之人。

崔停清持笔快速记下武七所说的话，看着本子上的话，又望着武七不过十八岁的稚嫩面庞，她开口问道：“你跟武清多长时间了？”

“回小娘子的话，我跟郎君不过半年。”

“不过半年？”崔停清再次问道，得到武七的点头。她接着说：“那先前伺候武清的人呢？”

“回小娘子，他们有的留在府邸其他院子干活，有的被遣回家了。”武七紧张兮兮地扣着手指，微微侧首看向崔停清，试图躲避一些宇文柏的视线。

“我叫武七，是第七个伺候郎君的小厮，所有伺候郎君的小厮，都以数为名。”武七继续说道，“我听闻，武六被夫人送回老家，是因为他怂恿郎君去赌，夫人知道后把他遣走的，听说他还得到一大笔赏银。”

怂恿郎君染上赌瘾，还能得到一大笔赏银回家，怎么想都不符合逻辑。

崔停清看了眼宇文柏，接着盘问：“昨夜你在何处？”

“在花楼门前，花楼门前的亀公都能见证的。”武七立即回道，“郎君何时离开花楼，我是一点也不知晓。”

“半年来，你可知武清和谁走得比较近？”

“我平日里，见得最多的就是孔家的三郎君孔原敏，要么便是武家旁亲。武六那件事情发生后，听闻郎君出门的次数也少了。”武七说着，神情突然一变，好似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