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缓慢而悠闲,顾崇玉闭眼假寐。
阳光从车帘透进来些许。在他的脸上投下阴影,他面白如玉,映得肌肤更加清透,手里拿着檀香珠串,不动的模样倒是有几分仙气。
其实他对佛祖并没有那般虔诚。只是常年在佛寺,习惯了每日念经来平息内心的躁动。
只是他仍觉得内心不安。想着宫里,不知阿梨处境如何,是否安然无恙?
正思考着,马车后头传来急促的叫喊,伴随着哒哒马蹄声。
“顾老二!你赶紧回来!不好了!”
顾崇玉快速掀开帘子,只见莫心嘴角带血,衣衫凌乱,骑着马奔驰着。
“停车。”
顾崇玉叫停,下车问莫心:“出了何事,阿梨呢?”
莫心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那个劳什子贵妃,叫了人把小姑娘抓走了,我是想去救的,但被陌生高手纠缠,差点命都没了,还是用了绝招才逃出来。”
顾崇玉心里一紧,此刻是无限的后悔,早知如此,便不出宫了。
他想说莫心怎的这般弱,但本就是拜托人帮忙,眼前对方也受了伤。
他这才关心道:“你怎么样?”
你还能想到我呀?
莫心苦笑,摆手:“别说了,快去救人。我是不行,你的身份还是能进去的。”
顾崇玉嫌马车太慢,借了莫心的那匹,用力甩了甩缰绳,便朝着皇宫的方向奔去。
速度太快,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顾崇玉的发带也散开,墨色长发披在肩上,倒是有种别样的美。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快些,再快些。
阿梨,等着我。
“这丫头力气太大,我们五个人才将她架走,还是黄嬷嬷用了迷药,让她昏过去才带进来。”
“可不是嘛,你说她小胳膊小腿的,抬起来也不重,怎么挣扎时这么吓人。”
“吓人?我看是自欺欺人!仗着有几分力气,敢和咱们娘娘作对……”
——哗啦!
一桶凉水泼向阿梨,将她唤醒。阿梨睁眼,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绳子,嘴还被塞住,只能对着面前的几个妇人瞪眼。
放开我!你们这些坏人!
她被关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房间,很是昏暗,窗门紧闭,只有面前几个膀大腰圆的妇人。
“哟,还挣扎呢。这绳子可是特制的,任凭你力气再大也无法挣脱。你就死心吧。”
打头的一个红衣妇人走过来,哄着阿梨:“你乖乖的,保证待会儿回答我的问题,我便将你嘴里的布取出来,可好?”
阿梨安静下来,只好点头。
那妇人也不怕她搞事,将那布取出,便问了:“是谁派你去求见皇后娘娘的?是不是公主?”
公主殿下去了行宫,按理说是不会理宫中事的。可是这丫头哪来那么大胆子,直直地闯长乐宫?况且没人吩咐,她只会做自己的活儿,有什么重要事轮得到她发现?
但阿梨并没有说公主。本就是她自己要来。
她只说了一句:“是我自己。”
嘴硬是不?那妇人不信,但这问题也不大重要,重要的是后面。
“你去找皇后娘娘,是为着什么?”
贵妃娘娘上次遇见了这丫头,见她面容惊惧,便派了人查。
当时大家还讨论说是娘娘有些草木皆兵,可是公主出宫,这丫头偏偏背着人来长乐宫,她们安插在那儿的人禀告了,黄嬷嬷觉得蹊跷,便建议贵妃娘娘审审这丫头。
“不要放过一丝一毫的不妥,娘娘,这只是个小宫女,就算误会了,公主还能真的找您算账?到时候就说觉得她不规矩,冒犯皇后,谁又能说不行?”
黄嬷嬷是这妇人崇拜的老人。她的智慧帮着贵妃娘娘在宫里是顺风顺水,得到了娘娘信任,在这丽华宫,除了贵妃,便是黄嬷嬷说了算,连念珠也比不了。
妇人见阿梨听到这个问题便不吭声了,心里道黄嬷嬷果然目光狠辣,这丫头可不就是有问题?
她压低声音威胁道:“倘若你不说,咱们可不客气了,你这小身子骨能不能承受酷刑?”
她的身后,另外两个妇人走上前来,一个掐住阿梨的下巴,让她把头抬高些,一个举起手掌。
阿梨又怕又疼,但为何去找皇后娘娘,这是肯定不能说的呀。
见她虽眼中含着恐惧,却仍不作声,红衣妇人冷笑,下了指令。
“给我打!”
重重的耳光便落了下来。
阿梨家里虽贫,但爹娘都很疼她,家里没有田地,很多重活儿都不需要做,加之再宫里的后面这段日子,吃好喝好,将肌肤养得娇嫩。
这一耳光下来,脸便红肿起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乖乖说了,放你走,咱们悄悄的当什么也没发生,贵妃娘娘也不会为难你。”那妇人让人打了阿梨一巴掌,又缓了语气来哄。
“如今可能说?”
说……
说你个大头鬼!
阿梨拒绝吐露实情,便被扇了连续几个耳光。她很疼,但娘亲说过,做人要知恩图报,一旦说出来,坏人就不能得到惩罚了。
“你这丫头真是傻!你就算是忠心吧,不说出来,待会儿我们把你打死,随意给你安个罪名,公主殿下还能跟贵妃娘娘发脾气?不过是蝼蚁!”
不!阿梨吃力地抬头。
“我死了……殿下便知道是贵妃娘娘有问题,害人的就是贵妃娘娘!”
那妇人哈哈一笑:“所以你承认,你知道了那件事?”
阿梨浑身颤抖,被另外两个妇人按着,只见她们就要用长鞭子抽自己。
“诶,等等。”那妇人又阻止了。
她打量着阿梨,竟是生气:“你说得也对。若是打死了你,贵妃娘娘确实就有嫌疑。”
“可是没有了人证,有嫌疑,有个鬼用!”
她得意道:“咱们娘娘是什么人?天仙般的人物,尽心尽力地为后宫办事,她的父亲又是朝廷重要官员,你觉得,会因为打死一个不规矩的宫女,就说她有罪?”
她这才下命令,让那两个妇人真正地挥起鞭子!
木门在此刻被人踹飞,竟有不速之客闯进来,将那几个妇人拍到墙上!
红衣妇人“哎哟哎哟”叫着,仍不忘记大声喊道:“是哪个混蛋?也敢闯丽华宫,坏咱们的事儿?!”
衣襟被揪起,她见到一张冷凝如冰的俊脸,开始结巴。
“你,你是……”
将那几个妇人劈晕,顾崇玉控制住自己愤怒的情绪,忙去看阿梨的情况。
见到她红肿的脸蛋,肌肤还渗了血丝,想伸手摸,又不敢,最后扯断捆住她的绳子,将意识模糊的阿梨拥进怀里。
“我来迟了……”
阿梨只觉得怀抱温暖,害怕的情绪慢慢消散。她眼神朦胧地望着面前的男子,看着他难过的模样,才渐渐清醒。
“国师大人……”
她喃喃道,这几个字也让顾崇玉心里疼得紧。
“我在。”他柔声道。
他不敢想象,阿梨一个小姑娘,是如何被这些黑心妇人恐吓、打骂。
他自己呵护在心上的人,就这般被人欺负。
皇宫比佛寺更加黑暗,许多人命便是悄然消失,这是他本就清楚的,也没在意。但此时,他对这皇宫有了深深的厌恶。
我还当什么国师?
正当他开始自我否定时,一只小手摸上了自己的脸庞。
“大人……嗖嗖嗖地来救我了。”
经历了这番,阿梨明明很痛,但心里却很高兴,见到国师大人为自己担忧,觉得脸上也不疼了。
“傻丫头。”顾崇玉失笑,声音低沉,轻轻唤道。
此刻门被毁了,光线撒进来,飞舞着的灰尘清晰可见,顾崇玉担心阿梨在这样的环境越久,身子越差,便抱起她要走出去。
出了丽华宫,刚走几步,便听贵妃阴恻恻说道:“国师不在佛寺替皇后娘娘腹中的孩儿点长明灯,跑到本宫的地盘撒野,很是有本事啊。”
贵妃站在宫殿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二人。
方才国师突然闯进,不顾人阻拦,抓住自己。他随手摔了茶杯,拿着碎片就要往自己脖子割,让她放人。
她摸摸脖子上浅浅的伤口,嘲讽道:“这小宫女同国师有什么关系?重要到都上门抢人了?”
顾崇玉没有搭理她,让小太监跑快些回国师府,将治伤的药备好,并以国师生病的理由将太医请来。
“顾崇玉,你就不怕你们的腌臜关系被我告知陛下,治你们个私通之罪?!”
顾崇玉终于停下,也没回头,淡淡说了一句:“贵妃娘娘还是顾好自己吧,您的事儿还没完。”
他又加了一句。
“何况,我身为国师,想向陛下讨个宫女,又有何难?倒让您白担心了。”
气得贵妃直跺脚,一向雍容淡定的姿态不再,就这般看着人远去。
“娘娘息怒,还是先考虑后面如何做吧……”
“闭嘴!”贵妃转手便抽了黄嬷嬷一巴掌。
“都是你!你办事不力!”
黄嬷嬷捂着脸认错,但心想,明明是你没同我商量,私自去寻了李常在,落下把柄,如今怎的怪我?
·
“阿梨,你要好好的。”
面色苍白,美丽温柔的女子立在阿梨面前,微微笑着,抚摸她的脸。
阿梨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抱住那人:“娘亲,你来看我啦!阿梨好想你!”
可娘亲的身影瞬间模糊,离自己越来越远。
“不!”
阿梨睁眼,泪珠还不停地流。
“你醒了?”一个小太监,脸圆圆的,皮肤有些黑,但看着很机灵,见阿梨醒来却哭,忙道:“我,我替你去叫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
阿梨回神,看了看四周,除了小太监,便是自己躺在床上。
我怎么了?她渐渐回忆起,原来被贵妃的人抓去,国师救了自己。
正愣着,小太监便找来了国师。
顾崇玉急急赶来,见阿梨眼睛泛红,以为她还疼:“阿梨忍忍,过段日子便好了。”
不就是被人扇了几巴掌,国师大人用最好的伤药治,还请太医,可不就几日便好么。
小太监吐吐舌头,在国师背后吐槽,怕被发现,忙告退了。
阿梨的伤确实不算严重,只不过当时又惊又惧,才会被刺激得晕倒。
阿梨摸着脸,好像是不疼了。但她又向顾崇玉要镜子。
顾崇玉心里好笑,敢情小丫头也是爱美的。
“啊,还是肿的,好难看……”
阿梨不想看镜子了,她将它扔到一旁。
见顾崇玉眼里含笑,望着自己,阿梨脸红了。
怎么能在国师大人面前这般没规矩。
顾崇玉知晓她醒来会饿,叫了饭食,本准备喂她,被阿梨拒绝,小丫头“噌噌”地下了床。
“大人!”忽然阿梨又惊叫。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是换过的,不同于宫女的服装,这衣服很是宽大,像是男子所穿,一起身,便长长地拖到了地上。
“哦,这是我的衣服。”顾崇玉轻描淡写,见阿梨又睁大了圆眼,觉得她像一只猫,好笑道,“这国师府没有女子的衣服,只好将就。放心,是太医身边的医女替你换的。”
阿梨才放心地用饭。
她吃饭像松鼠,也许是真的很饿,两颊鼓鼓的,又让顾崇玉想戳一戳。
来日方长。顾崇玉安慰自己。
用饭完毕,阿梨才关心起要事,想到自己得罪了贵妃,还让国师大人跟着得罪,很是过意不去:“大人,贵妃娘娘若是要罚,便罚我一人吧。”
不过那也得等到她将真相告诉公主皇后再罚!
顾崇玉笑着替她擦了嘴角,让她不必担心。
本不想涉入,但牵扯到阿梨,他便只能采取一些措施了。
想着莫心还算迅速,及时告知,顾崇玉决定还是不怪他了。
但轮到自己,他觉得太慢,阿梨本不应受那几个耳光。
眼看就到十月了,事情会更多,顾崇玉需要出宫的次数也会多,来了一个贵妃,还会有其他人,他不能次次赶去救人。
归根结底,还是阿梨的职位太低。原本觉得,就做个小宫女挺好,但阿梨不是那种能自保的性子。
真是操碎了心。顾崇玉叹气,忽然福至心灵,看着阿梨不解的目光道。
“阿梨,你想做女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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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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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你来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