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清风走在沈赋身后絮絮叨叨地说话:“公子白白赔进去一株人参,这还是当初陛下赐下的,老夫人让您带来补身子,您倒好直接送出去了,结果连人家面都没见上。”说到最后,不知是埋怨还是吐槽。
沈赋纠正;‘怎么能这样说,我送东西又不是为了什么,这不是交易,陈公子能收到对他有益便好。”
尽管有些失落没有见到面,但沈赋也深知自己与陈从玉算不上交好,况且生病也确实难以待客,想到这里沈赋突然后悔方才在陈从玉的朋友面前没有好好表现。
实在有些唐突了,沈赋微微摇摇头往前走。
清风在一边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陈从玉歇了没两天,扈县令的酬金就送过来了,用红锦囊装着,鼓鼓囊囊的看起来不少。
陈从玉挪开一旁的小案子,上面还有一碟剥好的瓜子仁儿,他动作小心掀起毯子从塌上起来。
文寻还捧着一手的壳儿,仰着脸傻傻问:“从玉不吃了吗?”
陈从玉笑着看他,俯身把他手里的壳儿拍到盘里,回道:“扈大人送银子过来是提醒我该干活了。”
文寻手里沾了些碎屑,陈从玉攥着拍拍,他也搞不清楚这些富家公子什么癖好,硬要给人剥瓜子,拦都拦不住。
文寻眼睛亮亮的看着他,陈从玉轻咳一声移开视线。
那天的事他已经忘了,不过是嘴皮子轻轻碰碰有什么好在意的。陈从玉理所当然地想,也就文寻这样的毛头小子才会耿耿于怀,几次提起,还好他机智每次都绕开话题。
哈哈,他一点都不在意,真的,一点都不。
“从玉还没好这么快就要去忙了。”文寻忿忿说道。
陈从玉还没说什么,文寻先替他义愤填膺起来。
“也快好了,不碍事。”陈从玉安慰,这几天不停地喝药针灸,病早就大好了,是他想再偷偷懒。
说话间,陈从玉穿上衣服收拾东西准备出门,文寻浅笑着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来的人是小刘,似乎看出来文寻的不悦,连忙开口:“陈大人现在要去正好,我来的路上正好碰见沈大人现下估计已经在外等着您了。”
“是嘛,那我快一点。”陈从玉加快速度,他可不能被衬得懒散不负责。
“我也去。”文寻换上另一件月白绣银纹的衣服也跟着出来。
沈赋没在府外,先去了停放尸体的地方,此时他正带着羊肠手套静静翻动着,陈从玉走过来见他认真,便没有出声打扰。
“害怕吗?”陈从玉站在外面小声说话。
文寻不露声色地瞥了眼里面的沈赋,摇摇头跟着陈从玉走进去。
尸体损坏的严重,什么都看不出来,看着沈赋此时皱着的眉就知道了。
他听见脚步声直起酸痛的腰背,回头看见陈从玉再度赤手摸上尸体。
他来回翻动着头面部,紧接着走到下一具尸体面前。
沈赋看不太懂。
文寻跟在陈从玉身边,巧妙地一转身挡住其他人的视线,接着看着陈从玉拧起的眉带着关心地问:“没看出什么吗?”
陈从玉摇摇头走上最后一个,文寻敏锐地观察到陈从玉停留的时间更长,触摸的时间也更长,他心里有了些许猜想。
陈从玉抬起头,北风在外面呼啸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圈,门没有关冷风溜进来扑在陈从玉的脸上,吹开两边的发丝露出锋利的眉眼。
小刘跑去关门,却被制止,
“走吧,我看完了。”陈从玉带着文寻出去,走到门口顺手拐住小刘的脖子出去。
他扭头告诉沈赋:“沈公子查出什么一会儿晚饭后一定和我分享分享。”
沈赋挪动的脚步停下来,看着他们的身影讷讷地点点头。
陈从玉扭着小刘的头凑近问他:“之前咱们在汤饼摊上聊起那个许老头,我看你似乎知道什么隐情啊。”
小刘僵了僵身子好像是被发现什么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那个许老头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好,小时候大娘还活着的时候他就对大娘不好。大娘去世后以后他也会出去招妓,所以我就是看不惯忠贞这类词落在他身上。”
陈从玉闻言笑了笑:“那这么说你小时候就在临川了?”
小刘有些低落:“嗯,我是孤儿是在临川长大的,前阵子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又回来了。”他抬起头不顾有些别扭的姿势问:“怎么了?是许大爷的案子您知道什么了?”
陈从玉松开他,故作神秘地点点头:“算是吧。”
小刘想要再问,后面的文寻见缝插进来和陈从玉聊起来:“从玉咱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带你去个有意思的地方。”
小刘伸长脖子都看不到陈从玉,他只能小跑着到另一边缠着陈从玉给他透露一点。
几人吵吵闹闹地在街上走着,没一会儿就到了——发生凶案的那个戏楼——风满楼。
进去的时候,就有伙计认出了小刘,赶忙把老板叫过来。
那是个身材短小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弓着腰对小刘说话:“大人,还要问什么吗?”
但是奇怪的是这次不是那位刘大人开口回答,倒是一个容貌极盛的年轻男人走出来:“当时那位胡老爷过来听戏死在包厢里,当时可有人去过他的包厢,又是谁发现他的尸体?”
小刘想回答他的话,却见陈从玉在他面前摆手,摆明了是要听戏楼老板说。
那老板看了一眼小刘回话:“回大人当时唤春进过包厢,不过很快就出来了,那时胡老爷还活着确实不是唤春做的,这当时县衙是审过的。”
唤春可是他的摇钱树,那是万万不能惹上这种官司的。
陈从玉点点头出声安慰:“老板别急,真相如何我自有判断。”
“自然自然,大人英明神武。”老板恭维的话张口就来,他擦擦脑门上的汗,不知为何他有些怕这个年轻人,给人的感觉极有威势。
“所以是谁发现的呢?”
老板又看了眼小刘,陈从玉早就发现他几次这样的目光,也跟着看向小刘。
“正是刘大人。”
小刘被看得惴惴不安险些要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小声问:“怎么了?当时我也在戏楼听戏。”
陈从玉没说话,扭头看不清他的神情,倒是身边的文寻问了句:“那个胡老爷在包厢,你去哪里做什么?”
明明是有些咄咄逼人的问话,小刘的脸却诡异的红了。
“我,我……”
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旁边一个年轻小二笑嘻嘻地插嘴:“刘大人是来看唤春姐姐的。”
小刘低着头不说话耳根子通红,看起来像是被猜中了少年心思。
陈从玉适时出声:“那我见见那位唤春姑娘吧。”
小刘抬起头对着陈从玉说:“不是唤春做的,我都问过了。”
陈从玉低头看着这个有些腼腆的男孩,无意义地扯了下嘴角。
“是吗?”
说话间陈从玉被领着走到案发现场,这个包厢还保持着当时的样子。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个溅了血的屏风,屏风后面地上铺满一大摊红褐色的血迹,小榻上甚至房梁上都溅上去了血,屋里桌椅杯壶全都好好的。
陈从玉轻轻转着低着头一言不发,文寻和其他人跟在后面。
没一会儿一个清丽的女人莲步轻移带着一个小丫头走过来。她面容恬淡,看到他们温顺地低头行礼。
陈从玉注意到进屋时她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凝滞。
“把案发当天的事情经过细细道来。”
唤春显然对这种问话见怪不怪了,麻木地回答陈从玉的问题。
据她所说,那天她在包厢里唱完戏就走了,之后发生什么一概不知。胡老板有钱包下那个包厢每次过来都点唤春过来。
至于为什么确定不是她杀的,是因为唤春走后,胡老板又点了一壶茶让一个小丫头送进去,那个小丫头明明白白地说着她看见胡老爷还在里面摆弄衣服。
摆弄衣服,为什么会特意用这个词?
文寻问出来,现场的气氛突然尴尬住,空气厚滞得无法流动,站在一边的戏楼老板脸上的笑也僵住。
唤春面上划过一丝难看,攥着裙角站在原地。
“师傅,你好了吗?”一个**岁的小女孩跑过来拉着她的手轻轻摇晃。
唤春喘口气捂住小女孩的眼,得到允许后起身告别离开。
陈从玉最后开口解围:“那我们也就告辞了。”
“慢走慢走,大人还有什么事我们一定尽力配合。”
陈从玉拉着文寻出去,小刘跟着他们,走到门口他突然停下:“当时刘大人去胡老板的包厢又有谁看见了?”
小刘愣了愣,想出口解释,就听见之前那个年轻小二说:“我看见,我当时要给二楼另一个包厢的人送糕点,正巧遇到刘大人上楼,没一会儿就听见大人说出事了。”
陈从玉点点头,招呼小刘跟上姿态亲切,即便他方才才怀疑过他。
小刘跟在后面很委屈地问:“陈大人是怀疑我杀了胡老板吗?”
“不是,随口问一句,问清楚了也都安心不是。”
陈从玉拍拍他的肩安慰,小刘脸上又挂起笑。
“你说你是孤儿,那小时候是怎么过活的?”陈从玉扯开话题。
说起孤儿小刘显然不太高兴,大概那也是一段不太好的日子,他认真回答起来,至于刚才的事完全抛在脑后。
说到他从小生活在慈幼院,管理负责的人就是许大爷的时候,他们就到了县衙门口。
小刘显然还想再说下去,但天色显然已经不早了,最终几人还是分开。
一路上文寻都没说话,陈从玉察觉到他的情绪带着人进府问:“怎么了,今天你怎么这么安静?”
“没什么,我说错话以为从玉生气了。”
陈从玉愣了一下,借着天光去看文寻的脸,眉头微蹙,看起来恐怕是委屈了一路。陈从玉感觉心口直发痒,抬手顺从自己的内心捏了捏文寻的脸。
“没生气,不过以后再问得找个安静地方才行。”
陈从玉把手从文寻脸上拿下,离开的一瞬间他感觉掌心有什么东西轻轻蹭过,他的手落下来轻轻攥攥。
陈从玉以为哄好了人,清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转身往离去。
没走几步,文寻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从玉。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