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中,舱门打开,徐非弋的脸出现在孔蔓生面前。光线把他勾勒出一圈淡色的金边,宛如神明一般。
“得救了?”孔蔓生喃喃自语,他跳起来冲到西泽尔面前,摇晃着对方的肩膀,“我们得救了!”
西泽尔整个人跟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湿透了贴在座位上,孔蔓生拽他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松开了捏住操纵杆的手。
手指己没有知觉了,在徐非弋接住他们之前,西泽尔死死扣住了他能抓住的一切,试图最后让飞艇重新启动起来。
徐非弋露出一副担忧的神色:“人家专程赶来救你的,不过我也实在没想到你怎么会身陷险境,不会是飞船没油了都没人发现吧?”
“可能是西泽尔先生太累了看走了眼,你不要恨他啊小孔哥。”
孔蔓生:“???”我本来也没恨他啊。
他把西泽尔从座位上扶了起来,“这里就是你说的黄晶星云吗?”
西泽尔迟缓地点点头,果然深空幽灵们到了星云边缘就不再前进,停顿不过几秒它们迅速返航,向着太空基地的方向群群涌去。
隔着漫天金色的尘埃,基地在深空之中被拢进了一团浅黄的薄雾中,仿佛鱼缸中新死的鱼,悬停在水中沉沉浮浮。
见孔蔓生一直和西泽尔待在一起,徐非弋有些不乐意了,“看来两位的友谊真的很深厚呢,每次见到你们都是同进同出,太空基地上没有其他人了吗?”
“恐怕是真没有了。”孔蔓生低下头,深空幽灵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活物,从那他们被追杀的时候起,整个基地上已经死气沉沉了。
现在,挪不挪动太空基地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他们终究是迟了一步。
“那现在我跟你在一起了,放心吧。”徐非弋举起拳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虽然我没有西泽尔先生厉害,但我一定会保护你不受伤害的。”
见孔蔓生和西泽尔还木木然对他的话没有一点反应,徐非弋撇了撇嘴。
“哎呀伤心了,果然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人家这么辛辛苦苦的前来救你你看都不看人家一眼。还是西泽尔先生更得你的心,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他噘着嘴,双手抄在胸前故意扭头不去看孔蔓生。
“什么跟什么呀。”孔蔓生也很惊讶,他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透透了。“你怎么突然来了?”
“突然?”徐非弋拔高音调,“嚯,果然是我来的不巧了。还不是听说你们在太空基地上遇了险,这才着急忙慌地跑过来的。”
“哦。”
“什么嘛,你都不问问人家怎么来的,万一我是偷跑出来的回去了还要受惩罚呢,你都不关心人家了,你变了。”徐非弋开始嘤嘤假哭,活像个被渣男抛弃的薄命女子。
冷僵着一张脸,西泽尔站起身来,走向另外一个隔间。舱门锁闭的声音传来时,徐非弋肉眼可见地松了松脖子。
“行了别装了,没人在这里。”才从死亡边缘被拉回来,孔蔓生疲惫地抬起眼皮。
一到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孔蔓生和徐非弋之间的气氛就熄了火,先前萌发的醋意荡然无存。
这才是进入《薛定谔的箱子》这个副本以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独处,没有任何其他人,倪狻、齐满,祝妮菲冉凡儿甚至西泽尔达利安都不在,他们不用再装模作样为了稳定军心来演给其他人看。
谁都没有忘记上个副本快结束时两人之间那尴尬又剑拔弩张的气氛,抛开那些不着边际的旖旎和暧昧,孔蔓生很清醒的认识到,他们就是普通的游戏搭子。
徐非弋深不可测,他从未有过一刻是真正了解对方的,显然徐非弋也并不想让他了解自己。
既然这样,他便不用再思考那些有的没的,安安心心当好一个普通路人,他们能凑到一起就组队通关,不能也无所谓。
孔蔓生:“我这次没想和你进同一个游戏。”
徐非弋:“我知道,是我邀请的倪狻。”
说完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两人此刻的模样不像是在聊天,更像不得不凑对子的胡乱敷衍。
“有点伤心呢,看来小孔哥都不爱我了。”徐非弋嬉皮笑脸,但对上孔蔓生看傻子的表情,他又慢慢放下了提起的嘴角。
孔蔓生:“所以这次你又打算算计我什么?”
“怎么,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吗?”
见孔蔓生没有答话,徐非弋自嘲地耸了耸肩,“好吧。”
“你不怪倪狻?”看得出被连着坑了好几次后,孔蔓生对于跟徐非弋一起组队刷副本已经心生抵触,所以徐非弋也不去触他这个霉头,转而将橄榄枝抛向了他的队友。
“我怪他干什么,他是我的队友,倪狻这么做一定有他的考量,我相信他。”
“是吗,那说说我找到的线索。”恢复正常的徐非弋带着一种天然的冷漠和疏离,要是现在对面的是一个陌生人,完全会被他生人勿近的气场所震慑。
他们确实又找到了不少规则,徐非弋发现,只要说出来让拿着其他规则的人知道,两条存在悖论的规则就会失去效力,但如果写在纸上互相交换谁也不开口,则不会产生影响。
“为此我们找了两条无关紧要的规则进行测试,结果证明我们的猜测是对的。”徐非弋道。
规则只要不说出来,或者说不被系统观测到你同时知道两条存在悖论的规则,就不会失效。
“所以我们可以利用的规则范围又变大了。”
当徐非弋用这种公事公办不带一点感**彩的语气跟他说话的时候,孔蔓生的心忽然像是被锥子锥了一下的疼。
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感受,太奇怪了,毫无意义但是酸胀发麻到令他心慌。
“徐非弋,”孔蔓生忽然叫住他,“你真的,从来都没相信过任何人吗?”
“哪有,我现在就很相信你们啊,毕竟都是我的队友。”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徐非弋只是微笑。
“好的,明白了。”良久,孔蔓生道。
又是一阵令人头皮发胀的沉默,仿佛空气里的灰尘都染上了陌生的味道。
徐非弋收起调笑的表情,面对孔蔓生的时候他很少这样严肃,更多都是在插科打诨中发挥着极致的糊弄学。
“孔蔓生,别太容易相信陌生人,干我们这行的要是谁都可以轻信,坟头草早该五米高了吧。”
“陌生人?”孔蔓生努力咀嚼着这几个字,原来在他心里自己一直都是陌生人。
“不过……”
“不过什么?”
“在赶来救你们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我自己。”徐非弋眯起眼睛。
虽然只是猝不及防的一瞥,但那个感觉不会错,从奎拉斯上起飞穿行于黄晶星云之间的某个刹那,他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正在一座庞大的建筑内四处寻找着什么。
然而那个场景转瞬即逝,快到徐非弋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能源已经补充完毕,我们可以返航了。”门锁“咔哒”一声响起,西泽尔出现在门外。
大清洗如期而至,太空基地上炼狱一片,遥遥看去,隔着无声的寂静夜空,孔蔓生仿佛听到了深空幽灵们凄惨的哀嚎。
……
锈蚀的饼干盒盖子摩擦着盒身发出刺耳的“咯吱”声,轻轻摇晃,里面有东西碰撞出咣当的响声。
看着手中的铁制印花饼干盒,杨明霞颤抖的嘴唇白得几乎发乌,她几次想要把盖子掀开,可指甲扣过不太光滑的边缘就直接滑了过去,只在指尖留下微微发麻的疼痛感。
一张封面印着郁金香花束的贺卡静静躺在饼干盒子中,杨明霞伸出手把贺卡轻轻捧起,翻开贺卡封面,熟悉的字体跃然眼前。
『祝妈妈生日快乐,天天开心,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我会一直陪着您,永远伴在您身边。』
“小柠……”呜咽而压抑的哭声从杨明霞嗓子间逸出,她捂着嘴,眼泪却大颗大颗的落下,最终染湿了那束漂亮的郁金香花束。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女人一遍遍重复着,把贺卡紧紧抱在了心口间。
……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教宗急躁得来回踱步,庄毅却悠闲地端起骨质茶杯抿了一口:“好茶啊,发酵得刚刚好,再熟一点就要发苦了。”
“我在跟你说正事!”
“我也在说正事。”
面对已经气到发抖的教宗大人,庄毅终于放下茶杯,双手交叠抵着下巴掀起上眼皮看了他一眼。
“我记得教宗大人是不能参与到军部的决策中来的吧,您就不怕陛下知道了会有意见?”
教宗冷笑:“你不用拿这个话来堵我,你是我推荐和一手提拔起来的,没有我你现在还在那个平民窟里翻垃圾桶呢。”
“虫子一样卑贱的小乞丐才做了几天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庄毅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淡定地坐着,已经怒火上头的教宗不会发现,他的表情冷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