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东西掉了。”费黎忽然说。
周子益下意识去捂住左边的口袋,然后低头在地上张望起来,一系列动作过后,周子益忽然愣住。他徐徐抬头,看向了站在他四步开外的费黎。
认识费黎还是在俱乐部之中,得知他也是新力的救援队员,周子益心中蓦地突了一下,实在是有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过了一遍耳朵都有些陌生。
只不过费黎是在周子益离开之后才加入的,那个时候新力已经岌岌可危,名声也一落千丈。队长后来又撑了许久,最终还是逃不过解散的命运。
在其他人看来自己不过是离开新力之后新力就撑不下去了,毕竟曾经作为新力的明星救援人员,也是新力很长一段时间的招牌,周子益其实是很多人加入新力的初心。
然而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就宣布退出新力救援机构,直至最后团队解散,周子益都没有再回到新力一次。或许费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加入迷失深航的?周子益有时候会这么想。
毕竟很多时候费黎的目光总是追随着他的步伐,但当周子益回头的时候费黎又会收回自己的视线,假装在干别的是来掩饰自己的表情。
然而费黎一次都没有在周子益面前提起过关于救援队和自己的事,仿佛进入到游戏以来,他真的只是因为秦乘鲤是个很好的首领,而自己恰好加入而已。
周子益知道费黎会跟自己一起走,虽然费黎并没有表现得跟他的感情多么深厚,但在这样的副本中,同一个俱乐部的成员相当于是最可靠的存在,他提出要离开大部队,费黎不可能不跟。
而看到了自己在游戏中的表现之后,周子益也不会让费黎再活着回去,万一他真的猜出了什么呢,万一呢?
那个绘本里记录的都是真的,不过不是他在救援队的事,而是他在游戏中的经历,都被这个讨人厌的绘本给记录下来了。
“我没有啊,你是不是看错了。”周子益特意笑得十分轻松,但笑着笑着他就敛去了笑意,因为费黎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你在杀害那些需要你救的人的时候,也是这么无所谓地微笑着的吗?”费黎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周子益还想继续展现亲切的笑意,可惜面上僵硬的肌肉已经开始发酸。
“死于灾情和意外不会被追责,甚至还会得到家属的感谢。那些被埋在泥石流下面的失踪者,在被你用石头堵住了唯一的出气孔的时候,你听到了他们的悲鸣了吗?”
“船开到湖中心明明已经听到了落水者的呼救你却视而不见硬是在周边逛了好几圈的时候,你注意到过他们痛苦的哀求吗?”
“你眼睁睁看着求救者抓住岩石的手无力松开的时候,想到过会有今天吗?”
周子益的脸越来越僵,直至肌肉反射性的抽搐,他才终于缓缓开口:“你这是在记恨我离开了新力,就造谣我伤害可怜的遇难者们?”
“‘杀’这个字这么难说出口吗?”费黎不为所动,不等周子益反应过来,他已经冲了上来。周子益抽身出来格挡,却不料费黎抬起膝盖抓住他的头就往坚硬的髌骨上砸。
酸的辣的一齐涌入了周子益的嘴里,好像打翻了调料罐一样击穿了他的味觉。周子益捂住鼻子还没站稳就又挨了费黎结结实实的一拳,被直接锤翻在地。
“这一拳是帮所有死于你手上的遇难者打的。”费黎揪住周子益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随后又是一拳招呼上去。
“这一拳是为了队长打的,他那么相信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新力之后的救援屡次失败,队长李铭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是自己的队员故意杀人,地形崎岖情势危险,一时半会儿搜不到人其实很正常。
可他总是觉得是因为他做得不够好投入得不够多,如果再换更好的装备,组织更多的人手,更加完善地调配资源,说不定就可以救更多的人。
救援是一项非常艰难的工作,甚至每年都会有救援人员牺牲。同时这也是一项不被理解的工作,人们很难想象救援人员需要多大的勇气去面对遇难者,也不知道他们在工作之后甚至需要专业的心理疏导。
直到李铭被网暴到以死谢罪,他都没有一刻把目光投向自己的队员,投向这个被所有人交口称赞的明星救援人员周子益。
“然而你辜负了所有人的信任,你不配为人。”又是一拳,打得周子益头都有些不稳了。
“我错了,我错了。”周子益跪地求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我是一时糊涂,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们。”
“我真的不是真相想要伤害他们的,你要是在现场就会明白,他们其实早就没救了,只剩一口气苟延残喘,我不过是帮了他们一把而已,是解脱啊。”
“难道你想看着他们已经失去了半个身体然后被从巨石下面抬出来吗?”
他的手垂在背后偷偷伸向左边的裤子口袋,费黎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他想去抓住周子益的手,却忽然眼前一黑。剧痛从左眼传来,温热粘稠的液体从已经黑掉的眼眶中疯狂涌出。
“想不到吧,没有放在左边,是在上衣口袋里。”周子益得意地掏出那块从顾以手中夺过来的薄片,薄片上还染着新鲜的红色。他用力一踹费黎就脱手飞了出去,这一次情势逆转了。
一直故意漏出左边裤兜里的破绽,为的就是引费黎上勾。周子益的计谋相当顺利,虽然挨了几拳,但直戳眼眶的剧痛和失去一边视力的茫然让费黎也失去了先前的行动力。
“要我说你就不要那么执著,知道这些有什么好处呢?”抹着鼻子上的血迹,周子益走到跪伏在地的费黎身前,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人,然后踩在他的一条手臂上。
“这样我肯定就留不了你了啊。”周子益举起薄片,朝着费黎的脖颈横拉过去。
猩红的黏液喷涌而出,周子益愣了一秒,他低下头,踩住费黎的那条腿还在地上,但膝盖上方的身体却已经往后倒了几步,横截面整齐又平滑,周子益甚至没有感受到疼痛。
“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我已经留不得你了。”
下一秒,周子益看着费黎爬起来站到他面前,手在他下巴上轻轻一挥。然后面前的男人就变成了横向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并且离他越来越远,直至他弹到地面上最终被柔软的砂砾包裹,再也无法移动。
瞎了一只眼的费黎从独腿站立的身躯上取走薄片,又看了一眼从砂砾中冒出的那双不能瞑目、瞳孔已经扩散至边缘的眼睛,一瘸一拐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孔蔓生望着天边,那里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黑点正在朝着她们移动。
“会是马头人吗?”田落地立即紧张了起来,但孔蔓生却极慢地摇了摇头,“不是。”虽然还看不清来人的面貌,但孔蔓生却笃定正在向他们靠近的黑点不会是敌人。
费黎举着薄片,风尘仆仆地露出一张血迹未清理的脸,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回到了队伍之中。
魏雪云和田落地相视一眼,但都没有说话。费黎就这么不明就里地离去,又不明就里地归队,然而孔蔓生和徐非弋都没有反对。
白沙漠如期而至,这一次没有一个名为黑山的怪人突然出现,六个人谨小慎微,终于是有惊无险地找到了沙漠中的水源。
万幸这一次的水源并没有被污染,几人都不用付出身体的代价来进行交换。
“这个,交给谁保管?”费黎举着薄片,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黏了上来。不知是不是孔蔓生的错觉,再一次见到这块薄片的时候,它两面的光色更加柔润耀眼,就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着他的目光,让他无法错开眼神。
田落地吞了吞口水,经过一番长久的思想斗争之后终于艰难地开口:“这个本来就是那个‘闪’送给小孔哥的吧,要给也是给小孔哥保存……”
“可是我觉得我留着更合适呢。”徐非弋打断了他的话,“毕竟在我手上的时候发挥的作用更大啊,你们都见过的。”
说到这里时其他人都低下了头,他们确实见过徐非弋用这块薄片击杀月兔的样子,所以才更加确认这么小小一块奇奇怪怪的碎片具有非常大的能量。
没有人会想要跟徐非弋争,除了孔蔓生。“我觉得我拿着也很合适,虽然我还没有使用过它,但不代表我用的时候威力就会弱多少。”
两人语气平和,但剑拔弩张的氛围却于无形之中早已拉满,见孔蔓生不肯让步,徐非弋笑道:“你看,你就是不愿意和我站在一边。”
“既然如此我们投票吧。”
徐非弋双手交叉抱着手臂,淡淡地微笑着看着目光有些闪烁的孔蔓生。“你不会这么没有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