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兵荒马乱中,许多人眼睛都没睁开就被俘。
看着王恩甫骑着马落荒而逃的背影,邵瑜举起箭来,朝着王恩甫直直射去。
箭矢命中王恩甫的后背,巨大的力道打得他险些跌落马背。
邵瑜微微皱眉,明白自己这一箭多半没能射穿他后背上的铠甲。
又一箭。
这次命中了王恩甫的右腿,但王恩甫却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而后便一刀扎在马身上,催促马儿加速。
邵瑜继续追上去,但王恩甫打定主意要逃,命他带着的兵卒为他掩护,愣是牺牲了数十人后甩开了邵瑜。
王恩甫这一次不敢再休息,快马疾行两天两夜,途经驿站跑死了好几匹马后,抵达拙州大营后,他才彻底松了口气。
王恩甫虽然跑了,但邵瑜得了他手下这么多俘虏,因而心里也不觉得可惜。
毕竟没有人比邵瑜更清楚王恩甫。
王恩甫,原名王大铁,出身贫寒,因为行事机灵被邵玄朗看重,提到身边做了亲卫。
这是一个非常擅长抓住机会的人,到了邵玄朗身边后做事事无巨细,从来没有出过一次差错。
邵玄朗看着他的谨慎机敏,便将他一步步提为副将,升职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改名,请了一位文官帮他改了现在这个名字。
而后当皇帝抛来橄榄枝后,他很快就背弃邵玄朗,成为如今的天子宠臣。
这样一个人,说起来也算励志,只可惜他并没有多少领兵的才干,也过于爱惜自己的性命。
小皇帝只看到重生前王恩甫在战场上的风光,却不知道那背后邵家智囊团队的努力,以及邵玄朗对戎羌、对句丽长达数十年的布局。
王恩甫能有那样光辉灿烂的政绩,很大一部分原因,甚至在于邵家儿郎全部战死,那时邵玄朗在京中主理事务,他并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皇帝什么都不清楚,只以为自己重生一世就能改变一切,以为没有邵玄朗的铺垫,王恩甫还会成为那个护国大将军。
邵瑜明白以王恩甫爱惜生命的态度,定然会披星戴月赶回拙州大营,说不定还藏了什么保命的后手,继续追逐毫无意义。
北地失陷,连带着拙州都差点被邵瑜吞并,戎羌、句丽各损失两万精兵。朝廷先后损失宁、武两州大军,王恩甫的五万人也只有几百人成功出逃。
从泰安仓开始,北地就开始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奔去,京城众人也没想到短短数月间,偌大的北境就换了主人,甚至打完仗邵瑜都没有什么损伤。
“邵瑜!邵瑜!”皇帝恨的眼睛都在滴血。
那个曾经审问过邵瑜的赵寿吉,早就在北地陷落消息传来之时,因为看管不力被皇帝斩于菜市口,全族流放千里。
京城曾经与邵家有关系的人家,见着局势不对,许多都举家连夜逃出京城,朝着北境而去。
王恩甫逃回拙州大营后立马闭门不出,经历这样的落败,他似是耻于见人一般,只不过人虽在自闭,但发往京城的请罪折子却如同雪花一般不停歇。
“他还有脸请罪,废物,都是废物!”皇帝坐在书房里,似是发泄一般将所有奏折全都撕碎。
柳轻雪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后到底没敢进去,而是回了自己居住的凤栖宫。
待到屋内无人的时候,柳轻雪朝着嬷嬷低声道:“嬷嬷,难不成邵瑜真的要……”
嬷嬷赶忙打断了她,道:“娘娘,这话可不能说出来。”
邵瑜如今风头正盛,短短数月从十几人发展成手握十万大军的北境之主,这样的速度,京城自然人心惶惶。
哪怕柳轻雪不懂战事,但这样的前所未闻的速度,也已经足够让她惶恐后悔。
“若是当初……”柳轻雪轻声说道。
“娘娘,没有当初,在陛下面前,您万不可露出半点口风。”嬷嬷一脸凝重。
柳轻雪点点头,道:“嬷嬷放心,我知晓的,只是到底忧心,他若是想要更近一步,京中还不知能不能抵抗得住。”
嬷嬷说道:“娘娘,此事该由陛下和朝廷里的大人们操心,您该做的,是现在就去明光殿,去安慰鼓舞陛下。”
柳轻雪想到丈夫发怒的模样,脸上不禁显出犹豫之色来。
嬷嬷却轻声说道:“您不去,若是让别人抢了先,再说几句是非……”
柳轻雪闻言立马一个激灵,她身份微妙,本就是邵瑜的未婚妻,这时候若是有一丝后退,只怕皇帝立马就会多想。
只是等她抵达明光殿,刚一进去,迎面就被砸过来一个茶杯,若非她躲得快,只怕要被砸个头破血流。
“滚,谁准你进来的!”皇帝头也不抬的呵斥道。
柳轻雪从来没有被皇帝如此对待过,听到这话,顿时鼻头一酸,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但还是强忍着没有落下来,而是勉强扬起一抹笑。
“陛下,气大伤身,莫要为了这起子小人,而伤了自己。”柳轻雪刻意放柔了声音。
皇帝听得她的声音,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你也是来看笑话的?”
柳轻雪快步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陛下明明知道,看着您难受,我比您还要难受百倍,您还要说这样的话来伤我。”
皇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到底没有像刚刚那般浑身是刺,说道:“赵文虎降了,胡其祥败了,王恩甫也是个废物,带着那么多人,被邵瑜撵得像是狗一样。”
他回想起自己当初的计划,那时候想得有多轻松,如今面对起来就有多沉重。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明明上一世王恩甫战功赫赫,为何这一世却如此不堪一击。
难道邵家人,就真的这样不可战胜吗?
明明都已经被打落泥潭了,谁能想到邵瑜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东山再起。
占领北境用了多久?有三个月吗?那他占领全国,又要多久?
皇帝不敢深想下去。
他又看向柳轻雪,道:“你呢?你是不是也后悔了?后悔失去邵瑜这个金龟婿?”
柳轻雪心中虽然升起过这样的念头,但她哪里敢表露分毫,反而当场落下眼泪,道:“陛下,臣妾虽自幼与邵瑜定亲,但那是父母之命,臣妾对他从无半点私情。”
“陛下明明知道臣妾对您情根深种,为了您违逆父命,甚至不惜损失闺誉,您说这样的话,臣妾真是恨不得将心掏出来。”
皇帝定定的看着柳轻雪,只见她哭得情真意切,心底的怀疑缓缓放下。
柳轻雪接着一派天真道:“陛下,既然那几个将军无能,换几个能干的不就行了?”
看着妻子一脸单纯的模样,皇帝忍不住有些想笑,说道:“行军打仗之事,岂有那么简单。”
柳轻雪歪了歪头,说道:“往常总听人说北地苦寒,自年初就有大批流民四散各地,邵姓逆贼抢了这个地方能有什么用呢?”
皇帝听到这话,心下暗道还好抢的是北地,而不是南边富庶之地,北地产粮不高,如今邵瑜又优待流民和兵卒,照这个趋势下去,说不得这些人就能将邵瑜给拖死。
当即皇帝也顾不上自闭了,立马唤了大臣们过来议事。
既然邵瑜想要北地,那就给他北地,也将他钉死在北地里。
邵瑜得知皇帝布下重兵防范他从北地南下,倒也半点都不担心。
陶风都急得团团转了,忍不住道:“主公若是挥师南下,怕不会再像之前那般轻松。”
朝廷从四处抽调兵力,与武州交界面积最广的昶州一地,就已经部署二十万大军,不可谓不重视。
邵瑜笑着道:“我若真要南下,为何又要放过拙州呢?”
陶风闻言一愣。
先前追赶王恩甫时,便能吃下拙州,但邵瑜还是选择了放弃。
“为何?”陶风不解。
邵瑜解释道:“如今我们根基不稳,哪怕吃下拙州,也未必能消化得了。”
他如今最大的依仗还是泰安仓,但哪怕粮食再多,也有吃完的那一天。
况且,他虽不缺兵卒,却很缺人才,北地尚未完全消化,这片土地需要休养生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也需要过安稳日子。
相比较贪功冒进,邵瑜更想花时间将北境经营得固若金汤,这并非是止步不前,而是他要给全天下竖一个标杆,一个人间盛世的标杆。
拙州昶州全都有重兵把守,朝廷与北境在短时间内竟然呈现一股诡异的和平。
但明明武州军没有大动作,朝廷依旧不敢随意撤军。
只是这般各地兵力失衡,苦果也逐渐酝酿成型。
“峒州流民举事?”
“洛州无生教叛乱?”
“贺州洪涝?”
皇帝每天一睁开眼睛,便是听不完的坏消息。
各地似乎都有天灾**,去这个地方的赈灾队伍还没出发,下一个地方又糟了祸事,偏偏上行下效,朝廷的风气早就败坏了,官员们赈灾时难免中饱私囊。
一旦赈灾不力,多半都会伴随着灾民叛乱。
无法休养生息,又会造成新一轮的祸患。
朝廷乌烟瘴气的局面,倒是对北地没有半点影响。
邵瑜自发布招贤贴招揽天下英才,不论出身贵贱,甚至不论男女性别,只要有真才实干,都会被邵瑜以礼相待。
一个月后。
拙州,永定县小河村。
躲在地窖里的郑珊听着外面许久都没有动静后,掀开头顶的盖子,从里面爬了出来。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惨白着一张脸,看向院子里那些没有头颅尸身。
尸身上是她万分熟悉的衣物。
“爹……娘……”郑珊哭着奔向尸体。
“阿姐?”地窖里传来男孩的询问声。
郑珊来不及阻拦,弟弟就已经从地窖里爬了出来。
“不要看,不要看!”她想要捂住弟弟的眼睛。
但却已经迟了。
男孩看着父母失去头颅的身体,当即一声尖叫。
郑珊捂住弟弟的嘴巴:“不能大声,不能大声……”
姐弟俩无声哭泣。
郑珊走出自家小院,看见村子里四处都是没有头颅的尸身。
她费力的挖了一个浅坑,安葬了父母的尸身后,不敢在村子里多留,也不敢多看乡亲们的尸身一眼,匆忙收拾出一个包裹来,带着弟弟往外跑。
“阿姐,咱们去哪里?”郑小虎红着眼睛问道。
穿着父亲旧衣服做男人装扮的郑珊,目光望向一片寂静的大山,说道:“我听爹爹说起过一条小路,从那里去武州。”
“去武州就能给爹娘报仇吗?”郑小虎问道。
郑珊满心前途未卜的茫然,但面对弟弟全然信赖的眼神,她还是咬咬牙,说道:“能,一定能报仇!”
晚安,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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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窃国(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