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周五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期中总结大会也结束了,学生们勾肩搭背回到各自班级,开始收拾东西回家过周末。
顾封屿站在A2班门口,等他表弟收拾完书包出来一起吃饭。
韩池宣人缘很不错,有不少男女同学和他说话逗趣,甚至有主动帮他记作业,提醒他外面正在下雨不要忘记拿伞。
结果出班级门时,韩池宣仍旧忘记拿上桌边的雨伞一块走了,冲出来就对顾封屿说了句:“你等我会儿,我突然想起来开会前老师就说让我结束后去办公室找他。”
这是他一贯粗神经的马虎毛病,顾封屿道:“你去,我在这等你。”
走到韩池宣的座位间,替他拿了伞,再出来时,顾封屿看到有一个短发女生,提着行李箱和两个大袋子,没带伞,快步走在雨中。
前面有个能遮雨的过道需要经过,或许是走的太急,在下过道的台阶时,女孩摔倒在地上,袋子里的东西全洒了出来。
有一个路过那里,同样没拿伞的高马尾女生,跑了过去扶她起来。
顾封屿也跑了过去,替女孩捡起撒出去的东西,重新放进袋子里提着。
对短发女生道:“还能走吗?”
短发女孩看了他一眼,就低下了头,声音小小的:“我没事,谢谢你们。”
高马尾女孩给她一包纸巾,说:“快擦擦,衣服都摔脏了。”
顾封屿将手里他自己的伞撑开,罩在她们两人的头顶上方,道:“打这把伞出校门吧。”
高马尾女孩看见他干净的白衬衣被雨水打湿出小点点,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多不好意思啊。”
顾封屿举起韩池宣那把伞晃了晃,道:“我有两把。”
短发女孩从口袋里摸出两块巧克力,什么也没说,一块递给高马尾女孩,一块递给顾封屿。
“谢谢。” 顾封屿接过,将她的袋子也递给了她。
最后,两个女生一起打着一把雨伞走了。
“顾封屿!”
身后传来有人扯着嗓子喊他的声音。
一扭头,韩池宣站在教学楼下,向他招手。
顾封屿打开韩池宣那把伞,走过去接他。
韩池宣笑话他道:“哎,你怎么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像个落汤狗。”
顾封屿笑着骂他一句:“滚。”
顾封屿眸光一转,恰好看到隔壁A1班门口站着一个眼熟的人。
男孩单肩挂着书包,站在走廊间,望着瓢泼大雨,像是站了有一会儿了。
顾封屿道:“陆晴空?”
陆晴空立刻扭头道:“嗯。”
顾封屿:“你没带伞?”
“带了。”
陆晴空将一把黑色的雨伞从侧边晃了出来,是顾封屿给他的那把。
伞柄上被挂了一个小羊玩偶,随着主人的动作晃晃悠悠,非常可爱。
韩池宣好奇瞅着他们,道:“你们认识啊?”
陆晴空直视他,说:“认识,这把伞就是学长送给我的。”
他的瞳仁又大又黑,没情绪看人时显得幽寂空洞,类似暗黑洋娃娃。
韩池宣被他盯的心里一跳,莫名感觉陆晴空不太喜欢自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道:“哦,他这人就是这样,刚还送了一女孩伞。”
是的,他就是这样很好的人。陆晴空在心里说,然后对顾封屿道:“你们现在要走么?”
顾封屿:“嗯。”
“我也出校门,送你过去。” 陆晴空撑开伞,走到顾封屿面前。
两人视线相对时,陆晴空的眼珠铺上了一层浅光,连带着颜色都温淡了些,全然没了平常的幽冷感。
说:“你送的伞更大些,适合打一把。”
陆晴空带了伞却站在走廊没有走,顾封屿本以为他是在等什么人,但又意识到对方是没朋友的类型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现在看来,陆晴空这是在等他。
顾封屿想着,刚将那把小一点的伞给了韩池宣,头顶上方就罩上来一把伞,包围着他。
陆晴空垂下眼睫,他和顾封屿差不多高,离得近了肩膀会并排碰在一起。
他有点儿高兴地弯弯眼,不动声色地将伞面往顾封屿那边倾斜。
顾封屿每次快要踩上水坑的时候,都会被旁边的人带着避开,然而陆晴空自己却踩了好几个,那双白球鞋,也变成了黑色。
顾封屿性格稳重,比同龄人也成熟,一向习惯性去照顾别人,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这种细节上面照顾他。
顾封屿道:“你——”
陆晴空偏头看他,口吻轻柔:“怎么了?”
虽然陆晴空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可眼神太温柔,顾封屿觉得他开心到了极致,和校长学生口中的他都不一样。
人生在世,不就图一乐,但又能有多少个开心瞬间?高兴的时刻弥足珍贵,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打破这份难见的开心了。
“没事。”
顾封屿说。
走出了校园门口,陆晴空也没有离开,坚持将顾封屿送到车前才站定。
突然有一辆车子从马路上飞驰而过,飞溅起来的水花很大,陆晴空背对着站在外车道,顾封屿连忙伸手攥住他的手腕,往里一拉。
顾封屿:“没沾到脏水吧。”
“没,” 陆晴空抽回被他拉住的手,顺势抄进裤子口袋,在里面不断蜷缩。
一路不沾雨水被安全送到车前,顾封屿想了想,问了句:“正好也到车前了,要不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陆晴空道:“不会打扰你们?”
“不会,人多热闹,”顾封屿替他打开副驾驶座车门,“走,上车。”
韩池宣则自顾自地顺势坐进了后排车座。
陆晴空收起伞,坐进副驾驶。
心里琢磨,怎么没让他坐后排,副驾驶……是能随便坐的么。
在他心里,有的位置是要留给不一样的人。
这次因要和朋友聚餐,没叫司机,是顾封屿自己开车来的学校。
坐上驾驶座,点开音乐,顾封屿:“我们要先去接两个人。”
之所以让陆晴空坐副驾驶,也是因为一会儿他们互相认识的几个朋友都会坐在后排,陆晴空和他们不熟,坐一起多半会不安或者尴尬,还是安排在自己身边,能让陆晴空轻松些。
陆晴空不傻,或者说他太了解顾封屿是怎样的人,只听了最后一句话,就能猜出被安排坐副驾的原因。
他曾在书上看到一句话。
这个世界,都是自顾不暇的人,能顾及你情绪的人,实在难得。
顾封屿,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顾及他情绪的人,也是他唯一视作难得又珍贵的人。
陆晴空有点乖地道:“好。”
韩池宣听着这轻缓的英文歌曲,顶着张苦瓜脸道:“表哥,你放个dj听听呗,要那种非常嗨的。”
表哥?所以他们是亲戚?
陆晴空故作随意地问:“你们是有血缘关系?”
顾封屿点开一个韩池宣最爱的土dj,道:“应该是吧,我也怀疑我怎么会有这种表弟,品味性格什么的和我完全相反。”
“我品味怎么了,这dj就是经典咏流传。我性格也完全是阳光开朗大男孩,天城一中绝世校草,没有谁不想追我的。”说着,韩池宣吊儿郎当瘫倒在后排座位上,他身高腿长,一个人占了一排座。
顾封屿看不下去他那嘚瑟中二样,目视前方,哂笑一声:“陆晴空,你应该不想追他吧?”
陆晴空:“不想。”
顾封屿:“学校追他的人多吗?”
陆晴空:“没听说过。”
这俩夫唱夫随似的逗他玩,韩池宣嘿了一声,道:“第一都这么拽吗,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陆晴空,我偷偷告诉你,你们班有好几个男的都暗恋我。”
陆晴空:“哦。”
“好好好,你是一点八卦的心都没有。” 韩池宣本还想编几个爱恨情仇的小故事骗骗他,这下算是老实了,“我服。”
前排的两边车窗都大开着,风呼呼刮了进来,将两人头发吹的乱糟糟。
顾封屿道:“晕不晕?”
被问了感受,陆晴空眼睫轻颤了一下,唇角不自觉上扬。
道:“不晕。你呢?”
顾封屿:“我开车的时候不晕,坐车时会晕。”
所以在后排坐车的时候,他一般会戴着耳机听音乐,再开着窗户,来驱散眩晕感。
陆晴空说:“你记性真好,上次我说的晕车,你还记得。”
韩池宣从后面悠悠传来话,道:“顾封屿不是记性好,他是对朋友都上心。就我们几个好朋友的生日,顾封屿都会专门记在手机里。每次大家过生,本人都忘了,他倒是会在凌晨给我们发生日快乐。”
“表哥,这点值得表扬你。”
顾封屿:“那真是谢谢你了。”
陆晴空抿了抿唇,手指紧张扣着座垫,又故作随意道:“我也成朋友了啊。”
“其实这几次见到你,我都感觉挺有眼缘,就像在哪见过一样。直觉让我很想和你交朋友。”
但凡换一个人说,就容易让人联想到海王搭讪的惯用话术。而从顾封屿口中说出来,像发自内心觉得,平和又坦荡。
“那陆晴空,你愿意吗?”
车子停在一个六十秒的红绿灯路口,顾封屿眼角带笑,侧过脸问他。
黄昏的太阳光从车窗外划了进来,跃过顾封屿的脸庞,投落在陆晴空的眼里,照出里面闪烁着的人像。
少年的眼里有一片如梦的温柔光在流转,而那片光始终围绕着一个人转动。
直到绿灯再次亮起,陆晴空才眨了眨眼,脱离梦境般回答道:“我愿意。”
两人坐在前面,韩池宣躺在后面,恰好一起身,余光瞄到前方,看这一幕。
无关紧要的事情,他一向记不住,现在才想起一点点,他之前是听说过陆晴空的。好像是同学们都在说他家庭怎么拉垮,人也很难相处什么的。
韩池宣心道,谁说和陆晴空交朋友难的?明明只需要一个顾封屿就够了。
陆晴空的眼神在悄悄往他表哥身上黏。活像渴了很久的鱼,忽然见到了水源,如果不拼尽全力靠近,就会干涸而死。
每当他表哥做出快要侧头的动作,姓陆的鱼就又立刻收回眼神,假装往窗外看。
韩池宣发出一声轻笑,狂热又痴迷,藏也藏不住,他很清楚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
这注定是场无疾而终的单方面暗恋,越是想靠的更近,越是会被伤的更深,陆晴空估计还不知道,他表哥是有联姻的人。
很何况……顾封屿那个家庭,是绝不允许陆晴空这种底层民众踏入的。
韩池宣不打算将看出来的少年情意告诉任何人,他想,等陆晴空撞的头破血流时,就会知难而退了。
直到后来,韩池宣才知道,对于陆晴空来说,喜欢顾封屿这件事,早已是撞了南墙不回头,一个人的义无反顾。
不管对方是否会回应,不管对方喜不喜欢他,不管暗恋的时光有多么酸涩,陆晴空依然会从一而终地喜欢认定的人。
就像今天在教室走廊的故意停留,明知道是没有未来的两个人,可在看见心上人时,还是忍不住走向他,撑伞守护他,一点点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