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衣店,钟无期穿着新换好的水蓝色窄袖织纹衣,半俯下.身子看着祝弦弦,纤长睫羽掩映下的墨黑眼瞳里全是诚恳的询问。
“是不是还是方才那件黑色的更好?”
“不不不,这件就很好,落落大方,矜贵优雅,比那死气沉沉的黑色好多了,又不是办丧事,穿什么黑色呀。”
祝弦弦拉过钟无期的袖子,阻止他想要继续再换一套衣服的步伐。
钟无期打算择日拜访他那心尖尖上惦记了十余年的姑娘,所以今天就求着祝弦弦陪他选衣服,整整一下午已经换了十余套衣服了。
祝弦弦觉得自己就像那些被女性友人强拉去商场陪逛的男人一般绝望,看见椅子就想坐,心里只盼着这家伙赶紧选一套衣服定下来。
不过钟无期这家伙确实好看,活生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有一股子王公贵族的矜贵气质。
“这个纹路真的好看么,还是那个鹤纹更好看一点?”
钟无期的视线在锦袍上的织纹和祝弦弦的表情上来回徘徊。
“那鹤纹显得太清冷,这个就很好,很衬你的,端庄中不失活泼,活泼中不失雅致,十分好十分好,我要是那个女孩就立刻动心了……来,你再站在这个台阶上让我看看。”
祝弦弦把钟无期一路拉到成衣店门口的台阶上。
“你看看,你站在这个台阶上哪里是人呐,简直就是芝兰玉树生于庭阶,你要是再早生几百年,还有潘安卫阶什么事?”
祝弦弦满口彩虹屁,只盼着他早点决定,自己好去吃晚饭。
“真的是这件最好?”
钟无期被夸的满脸羞红,眼神直打飘。
“真的真的,童叟无欺,骗你是小狗,赶紧决定吧……然后我们去醉仙楼吃饭,去晚了都没位置了。”
说到最后祝弦弦才悄咪咪补上这一句,提醒他时间不早了。
她真的是又累又饿,只好看着醉仙楼望梅止渴。
“你真的很好看,不需要太介意这些细节。”
最后还是不忘记再夸一句彩虹屁,以求钟无期能够早点决定。
但是说者无心,听者十分有意。
当然这个听者指的不是钟无期而是正在暗中观察两人的辞鹤。
辞鹤短暂地昏睡了一下,清醒过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祝弦弦。
他去她居所转了一圈只看到那个很讨厌的男修在睡觉,他拼命忍住了想要打人的冲动,第一时间冲去其他地方找祝弦弦。
然后他就在街上的成衣店看到了祝弦弦,她正和一个看上去就很碍眼的小白脸在一起拉拉扯扯。
他还十分清晰听见她亲口夸那个小白脸长得帅,还不止一次。
辞鹤恨得磨了磨牙,本想直接冲出去戳瞎那个狗男人看着祝弦弦的眼,可是又猛地停住了脚步。
他低头看到了自己身上昂黑色的外袍。
“黑色死气沉沉……又不是办丧事,穿什么黑色呀。”
祝弦弦方才的话在脑海内反复回荡,硬生生让他停下脚步。
多年未见,这次算是久别重逢,他想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起码不能够是死气沉沉。
他紧紧攥起的拳头又徒劳无力地松开,开始皱眉深思自己衣柜里面究竟那一套衣服更好看一点。
算了,让红玉从云中川找一个做衣服的来,重新做一套衣服吧。
这一边,钟无期被祝弦弦一通乱夸,终于还是决定了穿身上这套衣服去见那姑娘。
钟无期把自己试过的所有衣服都一并买下,派人打包送回府里面,然后拉着祝弦弦去附近的醉仙楼吃饭。
土豪钟无期请客,祝弦弦自然欢天喜地点了一桌子菜。
不愧是一席千金的醉仙楼,菜色相当好,以至于祝弦弦连听钟无期的咯噔文学之十年单恋回忆都忍住了没有打人。
或许是吃饭吃得太久,两个人一出醉仙楼的门就碰上了瓢泼大雨。
云中川向来崇敬自然,此间修士们都不会强用术法来和自然规律作对,向来是常人一般乖乖撑伞躲雨。
还好祝弦弦提前备了伞,她十分自信地冲着钟无期打了个响指,露出颇为狡黠的微笑来。
“出门的时候看到蜻蜓低飞,所以提前备了伞,怎么样,我机智吧,嘿嘿。”
“嗯,还好你带了伞。”
钟无期偏头冲着祝弦弦微笑,可是带笑的眼神渐渐朝着某个遥远的方向飘过去。
祝弦弦顺着他的眼神,远远看到一个穿着蓝色道袍,梳着丸子头,生得白皙清秀,偏生又在耳垂下钉了一朵蓝盈盈的莲花,更是衬得人如花娇,春色无边。
那女修站在街对面躲雨,显然没带伞,却又着急赶路,满脸都是弱小可怜和无助。
祝弦弦看着钟无期担忧的眼神,又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子,瞬间就悟了。
这女修大概就是他寻寻觅觅了十余年的心上人了,那个告诉把他从黑暗之中解救出来,赋予了他名字,教他千万不要自暴自弃,要摆脱冷气,向上走,发一寸的光便会在世界点亮一寸的光的那个人。
那个爱好是鲁迅但是名叫雷锋的姑娘。
啧,没想到气质不是沙雕反而如此娇弱。
祝弦弦‘啧’了一声,把伞递给钟无期,拍了拍他的背,鼓励道“那个人就是你要找的人吧?加油,快去送她回去吧。”
“那你怎么办?下次再送她吧,我得先把你送回去。”
钟无期没有接过伞,而是十分担忧地看着祝弦弦。
“我嘛,没关系的,倒是她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淋了雨岂不是要生病。你不是整天念叨着要好好报答她么,怎么第一天遇见她就让她生病?”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下雨天和恋爱更配啊,这么好的机会可是不会再有了。而且,你看她一脸着急的样子,显然是有急事要做,你还不快一点?”
“可是你怎么回去?”
“哼,我还怕回不去么?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祝弦弦说着笑眯眯地朝着身侧男修勾勾手指。
那男修看到她暗道一声倒霉,本来看到她就想要躲开,没想到还是被她发现,被她硬生生拽到身边。
祝弦弦看着那男修,唇边都是令男修心惊胆颤的完美笑意。
“我说,师侄啊,小师祖我回来这么久也不来登门拜访?不拜访也就罢了,见面都不打招呼么?……不过算了,今天特地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送我回去,我就暂时性地原谅你的无礼。”
这男修是祝弦弦师侄,年轻时做过一件人渣事,因为那件事情在十多年前被祝弦弦狠狠修理过几次,所以时隔多年,看到祝弦弦仍旧心有余悸。
钟无期又被祝弦弦劝了两句,终于还是拎上伞,去找他那雷锋姑娘了。
祝弦弦笑着看着雨幕中渐渐接近的两个年轻人,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她深藏功与名,正想和战战兢兢的师侄一同离开,突然转过身子,看着那个雷锋姑娘,眉头越皱越深。
她紧紧盯着那个姑娘耳边盈盈盛开的蓝莲花。
那蓝玉雕的莲花样式稀奇,却莫名让她看着眼熟。
很多很多年前,她有过一朵一样的花,她把它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
雷姑娘的花和她的花竟然长得一模一样,四十八瓣花,其中有一瓣缺了不规则的一角,是被她用牙硬生生咬下来的。
她几乎可以断定,雷姑娘耳边的蓝莲花,就是她当年戴在身边的蓝莲花。
她这朵曾被她扔进无尽深渊,几乎不可能在人间重现的蓝莲花,为什么会出现那雷姑娘身上?
怀疑从一个小细节诞生,在她脑海复生出无数猜测。
无故失踪的司长、十分有问题的谢云卿和辞鹤、红眼的妖魔与传说、多年以前丢入深渊的蓝莲花,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有所关联一般被串联在一起。
她一时惊疑,陷入沉思,连自己走入雨幕都没反应过来。
她那小师侄唤了她好几声‘师祖!’她都没听见一般继续走着。
可是大雨究竟是没能落到她身上,她回过神来再一抬头便看到了遮蔽风雨的油纸伞还有一双堪称温柔的眼。
谢云卿半是担心半是好笑地看着她。
“怎么回事,连下雨了都没有发觉么?小鹊桥不要光顾着给有情人牵线,也该稍微在意一下自己,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