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南夏,地面温度估计有四十多度。
直晃晃的太阳光线不留情面地照射大地,农作的男男女女手臂晒黑了好几度。
这天气热的人身上黏腻,心浮气躁,比以往几个初夏都还要让人头疼。
小女孩缩在简陋搭建的凉棚下面,双眼无神地放空。
“死丫头,你又躲在这里偷懒。”
伴随着泼辣的中年女人声音响起,她的耳朵被提起,连带着整个人都晃动了下。
小女孩平静无波的双眼看向她,哪怕被弄疼,她也没有开口求饶或者哭闹。
女人被这样的眼神看得一个激灵,越发觉得自己这便宜女儿邪门得很。几天前,对方突然不傻了,听得懂他们说什么,还认得出来他们是谁。只是不怎么爱搭理人,对任何人都冷冷的。因为这丫头,女人跟她老公吵了好几次。
“看什么看,我不是让你去帮你爸干活吗。我告诉过你,不干活就没得吃。”
女人声厉内荏,默默松开手。
女孩指着那在田里劳作的一个男人,声音清脆:“他会死。”
她看到盘旋在对方头顶还有萦绕在身边的黑色,比其他人多非常多,几乎到了要将他埋没的程度。
女人下意识顺着继女的视线看过去,在发觉她说的那个人是村子里的老好人——李田国,几个月前从城市回来的大学生。她几乎是暴怒而起,将小小的孩子推倒在地上。
“我告诉你,你在胡说八道,就是你爸来说情,我也要把你赶出家门!”
她的声音吸引了那些工作的男女,尤其是李田国,他带着笑意走过来。但小女孩注意到他最开始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犹豫了下。
“阿妹,这是怎么了,丫头又惹你生气了?”
“……没,她就是喜欢偷懒。我说几句,不乐意,还非要诅咒人。”
女人脸上闪过一次羞涩,她抬头一看发觉继女竟然主动走到李田国身边,生怕这丫头片子又说出什么吓人的话,她连忙抓住对方细弱的手臂,非常用力拽回来,还用一双眼恶狠狠地瞪她。
女孩实在是太怕热,哪怕她没有流汗,也受不了这样严酷的天气。
但李田国走过来,那些黑色浓雾传过来一丝丝凉意,这让她感觉舒服多了。
她有些渴望的看着那些黑雾,即使失去记忆,女孩也能真切感受到它们对她的吸引力。
“她还太小,不懂,”李田国还保持着温和的笑意,直勾勾地看着女人,“再者人已经不傻,就该谢天谢地了。村子里的老人说,这是丫头丢失的一魂回来了。这就好,大哥也高兴得很,还说要摆流水席。”
“他就喜欢夸海口,听他胡说八道吧。”
“我看他这次应该不是,还跟我们念叨着一直没取个正经名字,说要去找村里的老教师请教。”
女人脸色垮下来,没忍住瞪了眼女孩,结果发现她朝李田国伸出手,似乎在他旁边抓了抓什么。她想到对方说的李田国会死,没来由打了个冷颤。
这大热天的,怎么可能会感觉到冷。
“他连自己儿子都没认真取名,一个……丫头有什么好想的,我看他是鬼迷心窍。”
“总归是好的。好了,不论办不办,今晚你们来我家吃饭。左右我一个人在家也闲来无事。”
“那感情可好,你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做饭,我跟当家的说下,先去你那边准备。”
两人没有站很近,说的也含蓄,但接触的目光缠绵勾连,显然觉得女孩看不懂。
女孩对他们是否偷情没兴趣,她的目光落在那些缠绕得很紧的黑雾,有些意外为什么李田国可以活这么久。
他看起来就只是个作恶多端的“普通人”。
“王东菊,我让你送饭,你过来怎么也不喊一声,想要饿死老子吗?”
女孩的父亲,从山里那条路走过来,还没到就怒气冲冲地朝女人吼。
女人吓了一跳,身体紧绷,下意识心虚地小声回答:“我没……”
“大哥,你误会了,是我缠着大嫂说晚上让你们都来我家吃饭。”李田国连忙说。
女孩的目光淡漠地看向新出现的男人——他身旁的虚影,朦胧模糊的影子轮廓好似一个人,有趣的是它那些看起来应该是肢体的部分时不时会掉下来,以至于显得很滑稽。她也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小小的村子里,会见到这么多奇特的现象。
“嗐,你一个单身汉哪里会做饭,我让王东菊到时候过去,顺便帮你把那些被褥换下,衣服洗了。”
“不用这么麻烦的。”
“没事没事,她也整天没事干,之前还说腰疼下不了地,我看就是矫情。”
王东菊在旁边听,又气又怒,但见到李田国看她的眼神,她立马软和下来,什么也没说。
“好,那我先去准备点好酒好肉,今天兄弟不醉不归。”
李田国没有久留,很快就离开了。
那些黑漆漆的雾也跟着飘走,小女孩可惜地看着他的背影。
没了外人在,男人一拳想要将王东菊揍翻在地,但被小女孩阻止了。他神色阴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那里面的恐惧一闪而过,到底还是收回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都给我收起来。”
王东菊涨红脸,想要辩解,又怕再挨揍,只能沉默地点头。她讨好地将带过来的午饭给当家的,也不敢久留,就那么郁郁地走了,以至于走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那傻愣愣的继女竟然帮了她——
“丫头,饿了吗,你先吃。”
男人面对女孩,脸上的表情温和许多,还露出笑容来,似乎刚才表现出的那点害怕是对方的错觉。
他旁边的虚影摇头晃脑,掉胳膊捡头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女孩确实是有些饿了,尤其是李建林——也就是遗传学意义上的她父亲不在家时,王东菊就不给她饭吃,她更喜欢呆在外面。外面也不好过,炎热的太阳,聒噪的蝉鸣,时不时触动人的神经。女孩虽然失去记忆,但也不喜欢这样太过直白的天气。
她掰开半个馒头,将剩下半个放回去。
李建林一直盯着她,满满怜惜和疼爱的表情。
“都怪爹不好,一直忙着下地劳作,没空管你。你看你饿地这么瘦了,不过还是好看的。”
他说着动手捏女孩的脸,被对方轻轻松松躲开。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女孩声音冷淡,微微眯起眼睛,她丝毫不管怔愣的李建林,依旧自顾自地吃着馒头。馒头有些硬,磕牙,但实在饿极的小女孩根本不在意这些,很快三两下吃完。
“你这孩子还是之前傻傻的可爱,也亲近我,”李建林目光幽幽地看着女孩,满是感慨,“不像现在。算了,谁让爹亏欠你。”
女孩没兴趣听他说这些,她瞥了眼在李建林身边似乎在发呆的虚影,随后站了起来。
“太热了,我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你以后要是被王东菊欺负了,直接告诉你爹。过去你不知道怎么表达,但现在不一样了。”
说的倒是好听。
如果刚才不是李田国在,李建林根本就不会管家里的矛盾。
他就是最坏的源头,还巴不得王东菊接管家里一切糟心事,只想当个甩手掌柜,有吃有喝,有人伺候。
女孩自然不信这些,面无表情地走“回家”。
刚踏入院子,迎面碰上王东菊,她后面还跟着哇哇大哭的小男孩。
“死丫头,你回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帮着你爸干活吗!”
王东菊被烦的不行,她看到继女,脸上有些不自然的停顿,但还是将怒火转向对方,愤怒地咆哮起来。
女孩眨眨眼,素来冷淡的脸上露出微妙的弧度。
“我并没有兴趣和你作对,”她的目光落在小男孩身上,满意听到对方哭声戛然而止,“村里老人说我恢复正常是丢失的一魂回来,但——这一魂是真的本人还是占据身体的孤魂野鬼或者来复仇的,妈妈,你相信哪一种?”
王东菊越听越心惊,到后面更甚是脊背发凉,鸡皮疙瘩冒出来。
她不信一个7、8岁没上过学的孩子会说出这种话,王东菊宁愿认为这是小女孩偷看电视或者有人告诉她这么说的,要不然这种“封建迷信”实在太让人害怕。女人往后退了两步,最后梗着脖子绕过她离开这个家。
连她的宝贝儿子都没管。
男孩傻了,刚想哭,还没酝酿,女孩视线就直凌凌甩过来。他顿时什么也不敢说,自己若无其事地趴在地上玩。
女孩很快走到客厅,这里完全避免太阳直射,又没人烦她,暂时得了清净,她慢慢闭上眼睛休息。
这具身体太过虚弱,在加上前几日落水受了惊吓,实在没办法长时间走动。尤其她还怕热,若不是为了收集点天地之气,落在女孩身体里的那一抹灵魂根本不想出门。她跟王东菊说的那番话,小部分是为了吓唬她,大部分原因是她失忆了。
溺水而亡的身体被她捡到便宜,原本小女孩的灵魂消失得干干净净,她甚至没办法知道对方是不是还残留着什么遗愿。
但在这个世界缓过来的她已经知道,原身并不是因为贪玩而落得水。
她是被人害死的。
起初她怀疑过是王东菊,不过在能看到那些黑雾后,对方身上意外的比其他人干净不少。
李建林是她第二个怀疑对象,尤其是在她占据女孩身体回到家里,对方看她的眼神,露骨恶心。如果不是她元气大伤,早在对方第一眼落在她身上时,她就已经撕碎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了。不论李建林是不是杀人凶手,就他身边随时跟着的虚影,他也不是个好人。
后面见到李田国,小姑娘隐隐觉得可能就是他了。
她有点怀疑,这个村子是不是集齐了很多罪恶,要不然怎么阴雾发黑地冲天。
大概三个小时后,王东菊不情不愿地回来叫上女孩和她儿子。
“你不是知道晚上要去叔叔家吃饭吗,你应该直接带上你弟弟过来,还要我特地跑回来一趟。”
女孩休憩一会,身体已经好了不少,她慢步跟在王东菊后面,没有回应。
王东菊想骂这不省心的继女,又怕对方再次吓唬她,只能忍气吞声地大步往前走。
这个时候,大多数家里已经亮起灯。村里的光衬托的远处山更黑,好像一只会吃人的庞然大物。它将村子包围,就好像要来个瓮中捉鳖。
女孩收回看山的视线,他们已经到李田国家,这个“老实”的汉子站在院子门口迎接,他身上的浓雾仿佛要将他完完全全吞噬。
好香啊。
女孩看着那些浓雾,默默想。
开坑了……
努力更新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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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