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梁舟淮飞机落地江城,一出机场大楼,秋天晨间的风迎面而来,带着丝丝凉意。
他这两年回江城的次数不多,就算回来也待不了多久,这次不一样,他真正有了回家的感觉。
接他的是梁舫,这两年,梁舫在学校晋升职称,还和交往很久的女友订了婚,婚期定在今年年底。
他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改变,不说乔青文和许臣,就连一向单身至上的陆明,也开始逐渐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听说陆家去年想让他去商业联姻,离成功只差临门一脚。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家族又不同意了?
总之,他不在江城的这两年,每个人都在往前走,或好或坏。
他也一样,他在异国他乡,也在一个人往前走。
“哥。”他朝梁舫走去。
梁舫温和一笑,伸手搭上梁舟淮肩膀,轻轻拍了拍,高兴地说:“欢迎回来。”
梁舟淮“嗯”了声,问道:“家里都好?”
梁舫点头,说:“放心,爸妈和我都好。”
“周秘书呢?”梁舫问。
梁舟淮和周秘书是同一趟飞机,周秘书家人恰好过来机场送亲戚,周秘书便先和家人一起回去了。
梁舟淮答完,梁舫接过他的行李箱,搬进后备箱,说:“先回爸妈那儿吃早饭,下午我要回学校,顺路送你回湖滨西路。”
梁舟淮开车门的手一顿,他这两年回来,一般都是在父母那儿待完假期,从没回过湖滨西路。
梁舫装完行李,从车尾绕到对面驾驶座外,看梁舟淮表情,疑惑问:“你要搬去别的地方住吗?”
梁舟淮的房产不少,如果不想去湖滨西路,也可以搬去别的地方住。
梁舟淮这次不是回来待几天,总不能一直待在父母那儿,就算父母求之不得,但那边离梁氏公司非常远,梁舟淮上班十分不方便。
“没,还住那儿。”
项目马上就要签合同,之后忙起来没时间搬来搬去。
湖滨西路那栋别墅一直有人打理,李管家和孟姨他们都在,没有比那里更适合他居住的地方。
“行,上车吧,爸妈发消息问接到你没有,我说我们从机场出发了。”
梁舫收起手机,梁舟淮上车,系好安全带。
从父母那儿吃完早饭,梁舫回学校,顺带把梁舟淮送到湖滨西路。
父母留他在那边多住几天,但明天一早要去梁氏签合同,还是住湖滨西路方便些,梁舟淮承诺等假期会回去长住。
推开院门,院子比两年前空旷了不少,爬上墙的蔷薇被彻底修剪过,现在只有院墙一半高。倒是旁边的紫藤,从幼苗长成了小树,李管家给它搭了花架,便于他抽条生长。
穿过院子,从台阶上去,双开的木制大门紧闭,梁舟淮伸手,指纹解锁。
滴声后,他推开门。
今天是休息日,屋子里没有人。
以前他住这儿的时候,家里员工的休息日是错开的,后来他出国,家里的员工不用随时待命,便让他们都调在周末两天休息了。
屋子里一切如旧,就连家具位置都没变,从玄关进来,换鞋凳对面的镜子被擦得锃亮。梁舟淮看了一眼,脑海里依稀浮现两年前那个夜晚,他从生日会回来,发现谢陈没回家,在这里坐了许久。
厨房倒是有些改变,他不在,孟姨他们都住小别墅,这边的厨房自然没人用。虽然有孟姨的精心打理,但长期不使用的厨房,少了很多烟火气。一些常用的小家电,也被孟姨收了起来。
他没告诉管家今天回来,他打开冰箱,里面毫无疑问是空的。
从厨房出来,他拐进了旁边的储藏室,里面打了个酒柜,专门放他收藏的好酒。谢陈送他的那两瓶,三十三年前酿造的古董干红摆在酒柜最上层,虽然不是最名贵,但却占据着最特殊的位置。
他抽了一瓶出来,从厨房柜子里拿出醒酒器和高脚酒杯,随后带着东西上了楼,在二楼小阳台的小几上放下。
梁舟淮打开窗,看了藤编吊椅一眼,最后还是在直排沙发坐下。
风灌进来,扬起白色纱帘,裹着葡萄酒香。
…
梁陈两家合作的是一个办公楼项目,还在国外的时候,梁远之就把项目资料发给了梁舟淮。签合同前,梁舟淮已经完全掌握了项目信息。这个项目对梁氏和陈氏都至关重要,梁远之很重视,在他回来之前一直亲自监督。
鉴于双方负责人有过往矛盾,梁远之作为梁氏的CEO,也将亲自参与其中。
陈氏集团总部搬到了国外,曾经在国内的总部,就成了陈氏集团在国内最大的分公司,不过不在江城,在港城。
保留了传统,陈氏的分公司主要还是做码头项目,这次的办公楼项目,也是陈氏在新领域的一次尝试。
正式合同签订的场地在梁氏总部,之后下午还有发布会。
总部大楼前,黑色迈巴赫缓缓停下,安保立马上前,倾身打开车门,让开位置。
梁舟淮低头下车,站定,他抬头往前,边走边扣上西装扣子,动作随意优雅,举手投足尽显矜贵。
会议室里,梁远之坐在最前面,他的左边已经坐了不少人,梁舟淮看了一眼,都是梁氏这边的高层。而他的右边,整列空着,很明显,陈氏的人还没到。
会议室里的人看梁舟淮进来,纷纷起身打招呼,梁舟淮抬了抬手,示意他们都坐下。梁远之朝他点头,梁舟淮也点头回应,并走过去,在左边最前面,紧挨着梁远之的位置坐下。
周秘书在总部的职位是项目经理兼梁舟淮秘书,位置和梁舟淮隔着几个公司高层。
梁舟淮坐下后便没说话,专注看着手里的项目资料,遇到新的内容,他就立马和梁远之沟通确认。
梁远之看他专注的样子,低声说:“之前来谈判的不是谢陈,不一定是他。”
梁舟淮觉得这种可能性很低,否则陈氏不会指定要他参与,不过他还是对梁远之说:“没事,是他也没什么。”
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所有人都在向前走,他已经走出了那一步。
没过多久,梁远之秘书推门进来,站在门边,让开进门中间的位置。
下一秒,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梁舟淮眼前。
青年依旧高大挺拔,那张脸依旧棱角分明,五官深邃。以前只觉得谢陈的脸很有混血感,后来真相明了,他才知道,原来他真的有四分之一的外国血统。
从外貌来看,青年和两年前没什么较大区别。
但改变总是有的。
他瘦了。
更冷漠了。
气场变化是最大的,以前的谢陈像个大学生,单纯活泼。现在的谢陈,神情严肃,眼眸幽深,带着强势的侵略感。
梁舟淮两年前不了解谢陈本来的性格,不知道他是不是原来就这样?
梁舟淮内心将谢陈和从前对比了一遍,面上却一脸平静地看着他进来,不经意间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眸,他看到谢陈深沉的目光柔和了几分。
只是这几分柔和,已经掀不起梁舟淮内心的波澜。
他移开视线,看向梁远之,梁远之也回视他。
梁远之从座位上站起来,梁氏其他人也跟着起身,梁舟淮动作比其他人慢了几秒。
“Charlie先生,您好。”梁远之先伸手打招呼。
梁舟淮看了梁远之一眼,觉得他小叔真是前所未有的会演,演技甚至比他对面那位还略胜一筹。
他对面那位肉眼可见的愣了一下。
随后伸手和梁远之握手,“梁总,好久不见,叫我谢陈就行。”
梁远之勾起嘴角,笑了笑,“好久不见。”
别扭的气氛缓解不少。
梁舟淮还没彻底轻松,那只手就落在了自己面前,他抬眸看过去,青年表情柔和,声音比方才温柔不少:“谢陈。”
会议室里,双方加起来一共十二个人,全都朝他俩看过来。梁舟淮扫了一眼,周秘书的目光最为赤/裸。
“……”
他伸出左手,握上了谢陈的右手。
触感熟悉。
谢陈的右手温热,无名指上铂金戒圈冰凉的触感却让梁舟淮目光一暗。
他觉得形式上过得去了,就立马收回来,没说话。
很快,双方落座。
坐下后,梁舟淮扫了眼对面,加上谢陈一共五个人,除了谢陈,他一个也没见过。
谢陈的秘书换了人,之前在拍卖会上见过的那位不在其中。
合同的内容之前已经谈妥,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签合同和下午的发布会。双方共同探讨了合同后,签订进行得格外顺利。
中午的餐是周秘书订的,因为时间紧急,双方吃了简餐后,立马赶往发布会场地。
现场媒体众多,大多数都是财经报之类的,但除此之外,还有那么一小部分浑水摸鱼的。
两年前,在谢潼的助力下,梁谢婚姻一度成为娱乐媒体版面,虽然他们离婚的新闻没有被证实,但这两年来,梁家二少在江城销声匿迹,而谢家的长孙摇身一变,成了陈氏的掌权者。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梁谢二人早就分道扬镳了。
只不过没人敢报道。
梁陈合作的公示通告一出,蠢蠢欲动的娱乐媒体便瞄准了这次发布会,梁远之特意交代过,不要让娱乐媒体入场,不过,还是有几家混了进来。
作为项目总经理,梁舟淮要上台介绍这次合作,期间,浑水摸鱼的娱乐媒体的镜头,便直直对准了他。
双方负责人握手环节,底下闪光灯闪烁的频率、以及相机的咔嚓声,明显激烈了不少。
梁舟淮:“……”
他真的不理解,他和谢陈站在这儿,让别人拍他们握手的意义在哪儿?
发布会没有彩排,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梁远之懂他,一定会取消这个传统、且表面功夫十足的不重要的环节。
看来,有必要重新估量下叔侄默契。
生意场上,梁舟淮一向是有仇报仇,能当场报的,绝不会忍到明天,当场报不了的,他也会挖好坑等着。
当初的云庭集团和后来的谢朗属于后者,而今天的梁家小叔,属于能当场报的前者。
下了台,梁舟淮立马对梁远之说:“先走了,餐厅等你们。”
又是签合同,又是发布会,晚上免不了要组个饭局,梁远之的秘书已经订好了包间。
梁远之一听,惊了,“还有采访呢!”
梁舟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小叔替我吧。”
梁远之:“……”
梁氏集团CEO不好做,梁二少的亲小叔也不好做。
梁远之看着接连提问的媒体,又看向台上从容应对,但神情难掩落寞的陈家掌权人。
……早知道跳过发布会这个环节。
梁远之硬着头皮上台,接过梁氏一方的发言权。
各路媒体各显神通,主流财经媒体还好,只是通过谈论梁陈合作,含蓄温柔地试探一下双方关系。
混进来的那几个娱乐媒体,非常猖狂,在后排举手,那气势,举得台上的梁远之都难以忽视,不过,没人敢真让他们发言提问。
除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陈家掌权人。
“最后一排的媒体朋友,请发表你的提问。”
谢陈话落,各家媒体纷纷朝最后一排看去,然后又拉回目光看向台上,表面沉着冷静,目光却难掩激动好奇。
梁远之两眼一黑,觉得自己要被亲侄子撕成碎片。
说实话,虽然车祸的事情给他和梁舟淮造成了隔阂,让他使了不少手段对付梁舟淮。
但私底下,他还是有点“怕”这个亲侄子的,不是那种恐惧的怕,而是长辈对小辈,一边无奈,一边纵容的宠溺。
所以,如果梁舟淮看见今天的新闻,决定要对亲小叔下手,他大概也是没法还手的。
在梁总的提心吊胆中,那位媒体朋友终于开了口:“两年前,有知情人士透露您与梁二少婚变,新闻未被证实,后来您与梁二少先后离开大众视线,请问,你们是否真的已经离婚?”
现场一瞬间安静下来。
就在众人都担心这家媒体完了的时候,谢陈开口了,他说:“是。”
“但即使在这样的关系下,我们依旧能开展这次合作,可想而知,这次项目在市场中代表前所未有的价值,而且,可以看出双方公司合作的决心,以及对项目坚定的信念……”
谢陈发表了一番气势磅礴的宣讲,震撼程度估计仅次于高考誓师大会。
主流财经媒体接连鼓掌,陈家掌权人凭一己之力,拉回了跑偏的话题。
娱乐媒体发言人颤颤巍巍,抖着话筒,底气不足地提问:“请问……为什么离婚?”
雷鸣般的掌声安静下来,众人又扛起了摄像头,竖起了耳朵。
梁远之早已被雷得神游天外,只能挂着专业微笑面对镜头,其实早已咬牙切齿。
谢陈似乎被气笑了,回道:“按理来说,每家媒体只能问一个问题,但发布会马上结束,作为最后一个问题,我还是认真回答这位记者朋友。”
众人安静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谢陈直视镜头,说:“我的问题,对不起。”
梁远之彻底笑不出来了。
下了台,他立马联系梁氏公关部,对公关部负责人威胁道:“今天发布会的新闻要是出现在热搜APP上,我就把你和那家无良媒体一起发配到世界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