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滨西路别墅。
客厅里,陆明和梁舫各坐一边,梁舟淮坐在正中的直排沙发上。
“所以,谢陈就是你一直在调查的谢家长孙?”陆明说。
那天生日会,梁舟淮离席后不久,谢陈才到,知道梁舟淮离开,他也急匆匆跑了。梁舫和陆明一看,事情恐怕不简单。
作为哥哥和发小,难免担心,于是一大早便过来,直到看到梁舟淮好好的,才松了口气。
一口气还没松到底,他们就发现屋子里的人今天都格外安静。
而且,明显没有谢陈的踪影。
梁舟淮眼下带着淡淡乌青,眉目间透着疲惫,和平时的意气风发差许多。
梁舫和陆明对视一眼,梁舫开口问:“昨天怎么回事?”
于是,梁舟淮告诉他们谢陈的身份,以及一切真相。
瞒也没用,以他们的身份,随便一查,早晚都会知道。
梁舫和陆明久久没开口,乍然知晓,确实需要时间消化。毕竟,就算一夜过去,梁舟淮自己也依旧觉得不真实。
好像轻飘飘的,怎么也落不到实处。
直到孟姨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喊他们吃饭,梁舫和陆明才回过神。
当然,这顿饭吃得也好不哪去。
饭后,三人坐在一楼会客厅,面前的暖炉煮着茶,水开沸腾,水雾腾起,梁舟淮沏了茶,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
孟姨端着糕点进来,她在梁家工作多年,后来才跟着梁舟淮出来。这三个孩子,可以说都是她看着长大的。
她笑意盈盈地放下白瓷盘子,说:“秋天正是吃桂花糕的季节,都尝尝。”
梁舫微笑点头,陆明最不客气,咬了一口,问:“孟姨,这是你做的?味道真不错!”
“额……”
孟姨偏头看梁舟淮一眼。
梁舟淮瞥一眼弥漫着香气的桂花糕。
前几天,谢陈非拉着他出门散步,看到别墅区里,有户人家院子里的桂花树正好开花,突发奇想要做桂花糕。
奈何他吊着右手,没法亲力亲为,于是自己研究了一晚上做法,站在旁边,看着孟姨做。
孟姨出去后,陆明默默放下手里的桂花糕,梁舟淮看他一眼,说:“孟姨和谢陈一起做的。”
意思是,不止是谢陈做的,也有孟姨的功劳,可以放心吃。
于是,陆明又拿起那半块糕点。
梁舫在旁边目睹一切,无奈摇头。
“打算怎么办?”梁舫问。
梁舟淮抬眸和他对视。
梁舫继续问:“要不要和家里说?还有,是要分开还是怎么办?”
梁舟淮低头,喝了口茶,想了想,道:“先这样吧,爸妈那边,等我想好,我自己去说。”
梁舫一看,就知道他没想好,也不给建议,只说:“行,无论怎样,我只要你高兴。”
他这个弟弟,小时候是个小大人,长大了是个闷葫芦,这几个月,或许是他这几年最高兴的时候。如今好不容易要卸下梁氏的担子,全家都只希望他开心。
梁舟淮“嗯”了一声。
陆明说起莫永的事。
有周秘书在,事情处理得很好,莫永窃取商业机密没成功,和行政总监一起被辞退。因为牵扯到谢陈,梁舟淮没再追究,只是完善了国外分公司的内部控制,杜绝这样的情况再出现。
如今,分公司那边大洗牌,周秘书坐镇那边,出差周期又被延长。梁舟淮想着,不仅需要给他加奖金,升职提拔也可以提上日程。
梁舫和陆明走后,别墅又安静下来,一切好像又恢复到三个月之前。
梁舟淮朝厨房门口看一眼,下意识觉得那里应该有个人,猛地探出头,展露一个少年感十足的笑。
或者是戴着半框眼镜,一身睡衣,歪倒在客厅沙发上,开着电视等他下班。
他上楼,进了书房,关上了门,沉思了许久。
再出来的时候,叫了李管家过来。
“李叔,收拾一下谢陈的房间,他的东西……收起来吧。”
李管家抬头看了他一眼,点头说:“好的,梁总。”
李管家动作很快,下午,那间房间就收拾得和以前一样,谢陈的东西被打包收进了衣柜。
李管家捧着那束火红的蔷薇从二楼下来,身后跟的人则抱着那个,放着全套配饰的蓝色丝绒大盒子。
“梁总,这些……怎么处理?”
梁舟淮盯着那两样东西,注视了一会儿。
随后低眸,移开目光,翻着书,没什么情绪地说:“放我房间。”
李管家闻言,似乎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道:“好的。”
于是又带着人,把花束和盒子都放进主卧。
晚上,梁舟淮回卧室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摆在窗边小几上的花和盒子。
室内没开灯,只有窗外的月色,让房间蒙上一层灰。
蔷薇在月光下,深沉而孤傲,像极了梁舟淮这个人。
他走过去,端着盒子进了衣帽间。
衣帽间就在卧室里,是当初特意打通的,里面除了衣服,还有一面专门存放各种配饰的收纳墙。
配饰墙上,有一块分区上了锁,他输入密码打开。
里面是一些价值不菲的配饰,梁家父母当初给谢陈的那枚玉戒指也放在其中,还有两个红包,梁舟淮打开看过,里面不是现金,是卡。
丝绒盒子太大,放不进去。他把里面分装的礼盒一个个拿出来,摆在柜子最上面的一排,那枚拍卖来的胸针放在正中。
放完,梁舟淮叹了口气,在柜子前站了许久,然后锁上了柜门。
接着,他从衣帽间出来,在窗前的单人沙发坐下,看着那束终究会枯萎的蔷薇。
他打开相机,拍了张照片,移入一个上了锁,不会时常打开的文件夹。
随后,便起身回了书房。
天花板上的灯闪过一瞬间刺眼的光,随后便黑了下去。短暂的明亮闪得人脑袋发晕,稀碎了梦境,脑海里一阵嗡鸣。
梁舟淮没管突然坏掉的顶灯,迈着步伐走到桌边坐下。
他打开台灯,心想,还好谢陈平日不爱来这间书房。
这栋别墅到处都有谢陈的影子,只有这里是个禁区,能让他短暂思考。
他开着电脑,看着公司的各种文件,却好像什么也看不进去。
直到天际泛起红色光辉,黎明破晓。他从位置上起身,打算回卧室换衣服去公司。
没想到,打开书房门时,他脑袋一阵发晕,眼前天旋地转。
咚——
*
梁舟淮醒来时,睁眼看见的是卧室熟悉的天花板。
偏过头,陆明正坐在窗边。
见他醒了,陆明走过来,调了一下吊瓶滴速,恨铁不成钢道:“服了你了,这个月刚从医院出来,脑袋还没好全,自己什么情况不知道?不睡觉就算了,北方九月什么天你不知道?这几天降温这么狠,你硬是一点衣服都不给自己加。”
“管家上楼的时候,吓了一跳,一测体温,三十九度!”
陆明最烦的就是他认识的这帮人,仗着自己身体好,平时一点都不顾。尤其是冬天,一个个的,外面都飞雪了,这些个精英霸总还总是一件西装外套了事。
梁舟淮还算是这些人里比较靠谱的,没想到,今年这还没到冬天呢,居然就被冻感冒了。
他可不管梁舟淮有什么苦衷,只要生病,就得给他乖乖听话。
梁舟淮了解陆明,没反驳,保证道:“下次不会了。”
陆明轻哼一声,“最好是。”
梁舟淮起身,靠在床头,抬头瞥了眼吊瓶。
陆明注意到他的动作,说:“还有一瓶,你没睡多久,本来也不至于晕倒,只是你前段时间车祸,脑震荡还没完全好。”
梁舟淮点头。
陆明又说:“公司那边放心,和你小叔说了,有他在呢。”
梁舟淮“嗯”了一声,公司现在的事务已经开始逐渐转到梁远之手上,本来他也只用忙过这段时间,等股东大会一过,就可以松一些。
梁舟淮虽然醒了,那种晕眩感却还在,身体也沉沉的。
陆明和他说了几句,他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手上的针头早拔了,他撕下胶带,一翻被子,从床上下来。
有了陆明的警告在前,他给自己加了件大衣。
开门,下楼。
客厅里一片昏暗,只有厨房和餐厅开着灯。
梁舟淮心跳一顿,大步下楼,走了过去。
“哎,梁总醒了?”孟姨拿着勺子,正从锅里盛着粥,“到吃药时间了,我还说给你把粥端上去呢。”
梁舟淮“嗯”了一声,眼眸低垂,转身在餐厅坐下,身影似乎有些失落。
白粥软糯,有点烫嘴,一看就是一直温着。
孟姨把药放在他旁边,耐着心说:“这个一粒,这两个都是两粒,陆医生说一天三次,别忘了。”
梁舟淮伸手接过,“谢谢,孟姨你回去睡吧。”
孟姨点头,说:“行,那你吃完放洗碗机,吃了药早点休息。”
“嗯。”
吃完感冒药,他总是昏昏沉沉的,意识一沉,不知不觉,他就闭上了眼睛。
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他又看见那张脸,那个笑容。
他还梦见了那场车祸,他昏过去的时间里,谢陈坐在他病床边上,眼眶通红,拉着他的手,重复说着:“梁舟淮,一定要醒来。”
那一瞬,梦境里的时间开始混乱。
“在想,我是不是喜欢你?”
“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以前出去玩,在宴会上见过你,觉得你天仙似的。”
“如果有一天,死亡降临,请让我先于你离开。”
……
他还梦到了那晚,他让谢陈滚,谢陈转身,抱着藏在玄关处的花束和礼物回了屋,伏在桌上,写下那句:
[无论如何,我永远爱你。]
连做梦都在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