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官员自然是乐得清闲了,他们连连点头,一连声地应和着崔煜川的话。
顾婉妤抬起眼睛,和崔煜川交换了个胜券在握的微笑。
他们熬着连日未休息的发昏的头脑,想着如何把这些官员多年来贪腐的家底全都掏出来,可是费了好大的脑筋,才想出来这个计策。
“那么就请诸位大人在这些红纸上签字画押吧。”顾婉妤甜声笑。
这些官员都知道这个小姑娘与崔煜川关系密切,说不准就是未来的王妃,自然也是丝毫不敢怠慢,都赔笑着双手接过顾婉妤手中的红纸。
结果,一看清楚上面的字,他们统统都愣住了。
“要筑起堰堤,需千名力夫一齐抗抬巨石,投放到汨江当中。为此,需向民间征召壮丁,一名壮丁每日给予银钱一两,工期以月计,每月至少要筹措三万两银子。另外,若是大雨一直不停,迟早有外地的难民涌入城中,要赈灾济贫,又是一笔支出。”顾婉妤慢悠悠地给官员们算账,有理有据,“绥金城渡过水灾的希望都在于此,要大人们一人捐赠五千两银子,也并不过分。”
话虽如此,但……
有一人忍不住开口:“下官哪来的五千两银子呢!全副身家掏空也拿不出来啊!”
有一人带头,其他官员也纷纷表示不可能:“五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五千两是要了我的命啊!”
“一名壮丁每日给一两银子?也太多了!”
“就是,从没有见过给这么多的,现在每日给河场劳工四百文已经足够了,应该继续此标准才是,肯定能召集得起千人的队伍。”
顾婉妤拍拍手,压下嘈杂的议论,她挑起眉毛,口吻严厉:“诸位大人恐怕还没有搞清楚,现在没有给你们商量的余地。”
刀光粼粼、寒气迫人,正架在脖子上,散发出强烈的杀气,官员们都闭上了嘴,敢怒不敢言。
“我们也考虑到,或许有些大人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银钱,但这里不是有能拿得出来的人吗?”顾婉妤看向杨知府,索性把话挑明,“拿不出来就问杨大人借。”
图穷匕见,杨知府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崔煜川和顾婉妤把局设在了他家。他低下头,看桌子上放着的这张红色的“传信”。
信上写的很简单,就是以自述的口吻,要求家中下人带上五千两银子到杨府来急用,若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也可以给杨知府打个欠条,写上需借的金额。
这样一来,下人们必然以为自家的老爷又和杨知府有什么交情往来,能拿出这么多银子的就老老实实来送钱了。而那些实在拿不出来的官员,又要他杨席来补齐差额。
席间鸦雀无声,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来这是要把杨知府当成最大的冤大头薅,但偏偏杨知府贪腐多年,身家巨富,这些钱他还真拿得出来,只是交出来之后必然要伤筋动骨了。
从一开始,崔煜川和顾婉妤就是打上了杨知府手中的银钱的主意。他贪了这么多年,又借着福源堰建设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总得还回来一次。
“快点啊,都快点写。”顾婉妤催促他们,“这事不完,诸位大人就得在这一直坐着,多难受啊。”
她环绕一圈,看到除了李行和杨席,其他人都老老实实地签名了。
他们心知肚明,这次谁也逃不了了。反正有杨知府兜底,就看家里的下人聪不聪明了。
从此刻起,无人再敢小瞧小王爷和他身边的姑娘,这两人看着年纪轻轻,又是从别处来的,在当地毫无势力,竟真能让一群作威作福多年的地方官吃瘪。
顾婉妤把信收集起来拿出去,交给杨府的下人。下人们都清楚这些官员的宅邸在哪里,被顾婉妤冷着脸威胁几句,一个个点头哈腰保证一定送到,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顾婉妤回到屋子里,向崔煜川点点头。
崔煜川递来一个感激的眼神,随即变了脸色,又开始唱黑脸,对李行发难。
“李大人,此次水利建设,你作为总承办人,指挥不足,有所失职。圣上派你来,肯定不是希望你做个甩手掌柜,把工程扔给旁人自己就不闻不问了。”
搬出皇上,李行就蔫了,但他还要面子,索性背过身去不看崔煜川,也不说话,一副油盐不进的表现。
崔煜川当没看见,接着对他说:“接下来必须要解决资源不足的问题,就劳李大人去协调一下,看从哪里能调来大批的石块和铁矿。李大人能力过人,这点小事总难不倒你,以后也好去圣上面前交差。”
崔煜川的话的确提点了李行,就算他要偷懒耍滑,可总得有点作为,以后才能在交差时在皇帝面前有话可说,否则不用任何旁人告状,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皇帝自己就要对他发难。
从顾婉妤的角度,恰好看到李行眼球微动,知道他听进去了,便抬眼给了崔煜川一个肯定的眼神。
两人默契非凡,心领神会。知道没问题了,便坐了下来,一起和这些官员们熬。
筹集大笔银钱需要时间,在这汨江工期正急,禁军们也急着去镜麓的时期,拿出这么多时间来官员们对峙,实属奢侈。但这也没办法,如果没有银子,汨江排水泄洪的工程势必无法尽快完成,到时候整个麓北付出的代价将是惨重的。
虽然面上不显,但崔煜川和顾婉妤饼行险招,心中都是又焦急,又担忧。
好在,好消息不久后便来了,陆陆续续便有官员们家中的下人带着银钱踏入杨府。
顾婉妤管钱,她拿着账本走出去,挨个记账。
这些官员们也很有意思,有些人家中可能藏了大笔的金银,于是五千两银子是用箱子装了金银细软,再用马车一车车拉过来的。
而有些人家中没有现银,就带了厚厚的一沓银票过来。
还有些下人脑子聪明,推说家中没有钱,写了给杨知府的欠条。
顾婉妤一一清点检查,感觉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她把欠条上的金额一张张核对好,让人进去拿给相应的官员签字,再送到杨知府手中,请他收好并付钱。
杨府宽阔的庭院中,一箱箱的金银财宝逐渐堆成小山,令围观的下人们都叹为观止,顾婉妤叫他们别愣着,把车推出来,箱子都堆车上。
开玩笑,这么多钱可不能留在这里,他们要带走的。
当然,也不是带回自己家,而是带去衙门。
另一边,杨知府看着手中越来越多的借条,面色黑如墨汁,气得说不出话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其余官员大气都不敢出,一方面庆幸自己不用交出那么多钱,另一方面害怕以后杨知府找自己秋后算账。
从权势上,杨知府掌握他们的官运生死,从金钱上,杨知府手里有他们亲笔签字的借条。
煜王这是要他们窝里斗啊。
有年老的官员捋着胡子,力竭靠在椅子上,心中感慨自己阅历深厚,却人到老年反而被年轻人算计了一把。
“杨知府,这些数额你可看好了,加上你自己捐赠的五千两,一齐清点出来吧。”崔煜川淡淡地催促道。
杨知府环顾四周,这些拔了刀的禁军与他们僵持许久,仍目光灼灼,身形丝毫不晃动,当真是虎狼之军,打定主意要与他熬,他大叹一口气,把手里的纸全都递给杨府下人,让他们只管去办,别来过问他了。
不久后,从杨府便驶出了一辆辆的马车,两边还有一队凶神恶煞的士兵护卫。载满了金银的车队就这样高调且气势汹汹地招摇过市,引来了大批民众的跟随。
他们想看看,官府这又是在做啥,跟着跟着,却发现车队进入了衙门。
这时,赵判官也从衙门里迎出来了。这绥金城大案小案大多都是赵判官办的,百姓基本都认得他,就看他拿着张红榜,往衙门门口的告示栏一帖,扬声对围观的百姓们说道:“诸位,近来天降大雨恐有涝灾,河场工程紧张,急招壮丁。煜王体恤百姓,大手笔召壮丁一千人,每人一日发一两银子!有此造福家乡,又有利可图的好差事,过了这次可再也找不着了!”
哗——围观的人群一下子炸了锅。
一日就发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就是一千文钱,在绥金城,一个靠体力吃饭的劳动者一天也就只能赚个一百文钱。
煜王来主持水利建设,当真是财大气粗!明明天降大雨是坏事,却产生了这等好机会,谁不乐意呢!
当即就有人等不及了,连忙问赵判官:“在哪报名!”
“不要着急,就在此处,待我们抬张桌子出来。诸位百姓乡亲,你们排好队,维持秩序,待会煜王要亲临考察。”
一听“财神爷”要来考察他们,有意向加入的壮劳力们纷纷安静下来,赶紧排队,整理衣冠,生怕让煜王看不顺眼了不让自己报名挣钱。
人群中最能闹腾的这帮人安静下来,其他百姓也纷纷回去传消息的传消息,安静看热闹的看热闹。
赵判官十分满意,差人赶紧去准备物品,时不待人,马上开始登记!
崔煜川和顾婉妤来到衙门门口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秩序井然的样子,和城中平时人一多便闹哄哄的样子截然不同。
“王爷来了!”有不少人眼尖地发现了崔煜川,接着神奇的一幕就发生了。
围着衙门的百姓们自觉给崔煜川让出来一条通道,通道尽头是忙碌着登记的衙门文官,还有笑容满面看过来的赵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