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京沿运河一路北上,所见农田沃野万里,山清水秀,丛林茂密,当真是山河好风景。
顾婉妤陪小乞丐隐一在马车里玩抓石子,隐一的小手动起来又快又稳,就算马车摇晃也丝毫不影响发挥,连赢几把,逼得顾婉妤好胜心起,撸起袖子全神贯注。
车顶轻轻地响起“咚”的一声,好像是有果子掉下来砸中,两人正为了抓石子的幼稚游戏针锋相对,丝毫没有在意。
马车却一个急刹停了下来,外面响起疯子前辈警惕的声音:“你谁啊!”
隐一和顾婉妤同时抬起头:“什么情况?”
顾婉妤打开马车厢的门,见疯子前辈一脸警觉地望着车顶,手还冲她摆了摆,意思是让她赶紧回车厢里躲着别出来。
却不料,车顶传来一个令顾婉妤万分耳熟的声音,好听到性感的音色中夹杂着许多委屈:“小妤,我来找你了。”
顾婉妤顿时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流火君?!”
流火君从马车边缘探出头,可怜巴巴地举手冲下面盯着他的人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
疯子前辈看了一眼这个莫名其妙的小白脸,又看了一眼顾婉妤,嘴里发出“啧啧”声,转头一屁股坐回车架,重新“吁”一声架起马车。
马车又骨碌碌地向前驶了起来。
顾婉妤没有注意到疯子前辈和隐一暗搓搓听八卦的样子,她保持着上半身探出车厢的动作,冲上面说:“流火君,你怎么来了呀!”
流火君生怕顾婉妤赶他回去,于是盘腿扒在车顶上不敢下来,蹭了一身的灰:“我也想去麓北,你怎么不喊上我,自己就走了?”
“你也来麓北,那印坊谁来管?”顾婉妤理直气壮地质问他,颇有种正牌印坊少东家的气场。
流火君抬起头,哼了一声:“让顾叔照看啊,他不是很闲吗?”
“我看你更闲啊!”顾婉妤冲他挥了挥拳头,“要是疯子前辈没发现,你是不是就要偷偷地一路扒在车顶跟着我们了!”
“小妤,这上面好多灰尘啊,”流火君见顾婉妤有点生气,便又装起了可怜,“风吹日晒的好难受,我能下去和你们一起坐着吗?”
顾婉妤无语地嗤了一声,探回身子。
“姐姐,他是谁啊?”靠在车厢角落的隐一询问。
“奇怪的人,你不要和他讲话,会被带歪的。”顾婉妤吓唬小孩。
流火君见顾婉妤不理他了,非常自觉地跳下车顶,身轻如燕地落到车架上。疯子前辈看到他轻功这么好,吹了声口哨。
“小子不错,要不要加入我们上京行乞大队。”
“什么队?”流火君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还不等他点头或摇头,就被顾婉妤从车厢里伸出的魔爪一下抓住后领揪了进去。
“哎呦。”流火君惊呼一声,被扔到车厢里。
“真是太离谱了。”顾婉妤评价。
不管是流火君偷偷跟上来想去麓北,还是疯子前辈推销乞讨的生活方式,都很离谱。
流火君嘿嘿一笑,从地上爬起来,乖巧地盘腿坐下。
“来就来了,但是,”顾婉妤竖起手指,对流火君约法三章,“第一,不许招惹是非;第二,不许偷鸡摸狗;第三,不许打扰阮竹姐的公事。”
流火君乖巧地连连点头:“当然,当然!”
顾婉妤心里不安,总感觉这个家伙的保证没有丝毫可信度!
隐一好奇地蹭过来,问流火君:“刚刚是你落在车顶上吗?”
流火君冲这个不认识的小孩点了点头。
隐一又问:“你是怎么做到不发出声音的?”
“很简单啊,”流火君伸出两根手指,弯曲成小人的样子,在手掌上给隐一演示,“就这样先爬上树顶,‘呼’一声跳下来,再‘咻’地在空中曲起腿,最后‘嗒’一下落在车顶。”
顾婉妤捂住脸,很难承认自己认识这个人。
比抓石子还幼稚。
隐一却被吸引住了,他执着地追问,究竟是怎么样才能“呼”一下、“咻”一下,再“嗒”一下的。
流火君说:“我这是家传轻功绝学,不是你问了我就要教你的。”
隐一的眼睛亮起来,仿佛要饭的时候看到有人掏出了大鸡腿,他膝行过去,不依不饶地缠着流火君,要他讲授一些轻功的秘籍。
流火君恶劣起来,偏要逗小孩。
最后,两个人不知道脑子里的哪根弦搭上桥了,居然在这小小的车厢里你一招我一式地比划起来,就差满地打滚了。
顾婉妤坐在角落,无语至极,用书遮住眼前这一切混乱的场面。
从上京到麓北,统共要走10天左右的路程。
原本以为这会是一趟放松休息、悠闲度日的旅程,自从流火君加入以后,事情逐渐滑向了另一个极端。
从吵架斗嘴,发展到全武行混战,大抵是每一日的必修课程。
有时候连随心所欲的疯子前辈都觉得三个小破孩太吵闹了,要大声呵斥他们,别给他把马车拆了。
北方的平原一望无际,马车行驶在田垄高地,只见一片绿麦长势喜人。河流弯弯绕绕,在大地上画出蜿蜒的线条,一路向北延伸至天边的远山。
顾婉妤吵架吵烦了,就跳到马车顶,远眺着山外山。
没一会儿,流火君和隐一也上来了,三人分坐三个方向,看着风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没营养的垃圾话。
“那些山就是镜麓山脉吗?”隐一指着远方问道。
“不是吧,”顾婉妤说,“我们还要走好几日呢。”
“是的吧,跑山跑死马,距离看着近,其实就是要走上好几日。”流火君反对。
两个人又开始争论起来。
隐一没得到准确的答案,就扯着嗓子问疯子:“师傅,那就是镜麓山脉吗!”
“臭小子们,”疯子被他们吵得头疼,“我怎么知道啊!”
他驾车找方向,全凭地图好吗!地图让他怎么跑,跑几日,他就怎么跑。
谁知道那些山啊川啊都是什么!
“你师傅是文盲,看不懂地图上的字的,算了吧,别问他。”顾婉妤小声对隐一讲。
“顾婉妤!我都听得到!老子识字儿!”
顾婉妤和隐一埋头偷偷笑。
旅途漫长,但每一日过起来,时间又显得短暂。越往麓北走,雨水渐少,从运河分流出来的河川也变得没那么湍急,而是静静地流淌在大地上,为植物庄稼和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输送着养分。
顾婉妤想到,崔煜川他们就是要在此处兴修水利,便不由得暗中点头。若是建好了,这良田沃野,必能造福更多百姓。
粮食乃立国大事,藏粮于地,方可应对天灾**。
顾婉妤托着腮,静静地看着这一片大好山河,想到若崔煜川来了此处,必然胸中也是豪情万丈,恨不能马上建起河堰、惠利千秋。
这时,她听见流火君悄悄念叨:“不知道阮竹回了镜麓庄没有,唉……”
一声叹息,轻轻消散在风中。
“要不是她在,真不想去啊……”
顾婉妤竖起耳朵,却再没听见任何声音。
对了,顾婉妤这才想起来,流火君和阮竹姐一开始就是在麓北这边认识的吧。
流火君在各大门派组织那里都不招待见,他是怎么和阮竹姐搭上关系的呢?
隐一这个问题很多的小朋友,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又开始问道:“我们到了之后住在哪里?我们有钱住店吗?”
顾婉妤无奈,看给孩子穷成什么样了。
疯子前辈回答:“没钱,继续在街上要饭!”
一辆马车,载着思绪各异的四个人,驶向了麓北。
镜麓山脉。
这里当得起灵山宝地的称号,山虽不高,却绵延千里,山林中山珍宝物、奇珍异兽数不胜数。云气充沛,谷深幽静,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墨客在此留下脍炙人口的诗篇、墨宝。
镜麓山下,又是热闹的人间。麓北平原坐拥好山好水,城镇人口众多,交通四达。乡村星落点布,安逸宁静,勤劳的人们晨昏定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顾婉妤等人连日赶路,都已经疲惫了,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他们便在山下的镜麓镇找了一家旅店入住休憩。
下月便是天下大比,此时的镜麓镇一改往日的安闲平静,陡然变得热闹起来。许多生面孔的江湖人士在小镇上出没,且大多看起来神采飞扬,自信又嚣张。身上的衣着打扮、背着的武器行囊,都各有特色,十分吸睛。
相较这些正儿八经混江湖的武林高手,顾婉妤一行人便显得格外朴素低调,和当地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本来嘛,他们就只是过来看热闹的。
对顾婉妤而言,她休息好了之后,职业病就开始发作了,忍不住要去街上茶楼里坐着,观察那些过路的高手们,再听听茶楼里说书先生讲解当今武林之格局。
这可都是发小报的素材啊!这一趟不能白来!
听得多了,她也能把说书先生嘴里讲的和路过的人对上号了。
那些身穿素净白衣,长发以玉冠而束,佩剑上皆有精致剑穗,成群结队在镇上出现的端方公子与姑娘们,想必就是来自大名鼎鼎的天剑阁,真是养眼。
而那些腰挂大小葫芦,一身劲装束腿的干练打扮,领头者还背着太极旗的,想必就是来自药王谷的仙医们。
还有许多特色鲜明的人及门派,有顾婉妤认得出来的,也有她认不出来的。
听说书先生说,与镜麓庄关系好的顶级门派,全部早都已经上山住进镜麓庄,其接待规格、衣食住行,当真配得上“天下第一庄”的名号。
顾婉妤甚至还听到了阮竹姐的名字,说书先生夸口道,阮竹居士是闫庄主唯一的养子,若不出意外,她便是下一个庄主,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独步武林,坐拥天下江湖。
这样吗?顾婉妤一头雾水,心中没有实感。
流火君,一款患有分离焦虑症的狗狗(x
疯子前辈的生活如果也是一本小说,或许可以命名为《大景第一乞讨队·队长》……好有气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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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雨打芭蕉(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