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所以他秋后问斩的消息一出,我高兴地给佛祖多烧了三炷香!”云锦擦掉眼泪,大笑道,“当年那个商队首领半途弄丢了我,凑不齐一对双生子,惹得宛邦王大怒,进了宛邦国境没多久便掉了脑袋,真是恶有恶报。”
笑得够了,云锦又冷下脸来:“巴休蒙明知他老子有此下场,还执迷不悟继续这种缺德买卖,活该他遭报应。”
“嗯。”顾婉妤点点头,“的确如此。”
“说吧,小姑娘,想让我怎么感谢你。”云锦托腮望着顾婉妤,“别客气,姐姐出手还是很大方的。”
顾婉妤对她露出感激的笑容:“不,我不能收,本来就是为了帮刘家找失踪的女儿,也没想到背后牵扯甚广。你来告诉我这些事情,让我觉得自己的努力更加有意义了。你的好意我已经心领。”
“当真不要?”云锦挑眉,像是意外。
顾婉妤坚定地点了点头,她在此案中尽心尽力,又不是为了收好处的。
“好吧,那我再给你透露一个消息,权当谢礼。”云锦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个消息,比金银珠宝更有价值。”
顾婉妤以为云锦又在逗她,她笑着故作惊讶地顺势问道:“是什么消息?”
“你知道蒙塘败役吗?”云锦问,“去年秋季,宛邦大将綦鹿率军南下,连破阆、邬、蒙三座边城,斩断我大景北方蒙塘边廊交通要道。”
顾婉妤皱眉:“自然是知道的。”
“大军入关,兵马无情,城破之后,遍地狼烟。”云锦的目光望向北方,“现在若是去看那旧城,仍然是布满战争的痕迹,断剑残垣,还有烧完的骨灰。”
“綦鹿说若见大景士兵,格杀勿论,不留活口,便率兵搜城,却在搜城的过程中,发现了奇怪的事情。”
“是什么?”
“残破的兵器,数量有些太多了。”云锦望向顾婉妤,神色严肃,“我等平民百姓不清楚,他们打仗的却十分了解,大景兵器锻造技艺十分高超,且品控管理严格,一场战斗下来,怎么会有如此多报废的兵器?”
“那刀剑上有大大小小的纵裂,或直接卷刃报废。士兵尸体上的铠甲从中间断开,长矛弯折,弓弦崩断。”
“綦鹿便笑,蛀虫贪之,自取灭亡。”
云锦的神情和缓下来,她带着几分温柔,几分期许,对顾婉妤说:“这个消息,我就告诉你了,你可以记在心里,也可以置之不理。毕竟,这其中的门道恐怕不是我们这个阶层的人能接触到的,强求无益。”
顾婉妤看着她,露出个无奈的笑。
云锦此番前来,讲了这么多话,恐怕真正的目的就是把这个情报告诉她,借她的手去查,和那些给顾氏小报来信求助的百姓们也似乎没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了。如今说都说了,又让她当做没听到吗?
只是……“为什么是我?直接告诉崔煜川不是更好吗?”顾婉妤问。
“我倒是想,问题这不是好几个月不见他人影了吗。”云锦烦躁地摆摆手,“平生最烦等人了,我看小煜王还没有你靠谱。”
“原来你也同样好久没见他,”顾婉妤奇怪道,“他在做什么?”
“谁知道,说不准被武娴关起来了呢。”云锦眼睛一转,突然提议,“你要是想他了,为何不直接去找他?”
“啊?不太合适吧。”顾婉妤有点脸红了,“也没有怎么想……”
“那还是想了,”云锦拍拍顾婉妤的手,体贴说道,“既然如此,还是主动一点。”
“没有高贵的出身,就得靠自己的本事去争取了,”云锦狡黠地冲她眨眨眼,“你懂我的意思。”
这话倒是正确,顾婉妤若有所思,等她反应过来,就见云锦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顾婉妤的脸颊耳朵一下子变得滚烫。
“不想这些了,我还想不明白。”顾婉妤站起来借去给茶壶添水的名义落荒而逃。
云锦在她背后露出喜爱和温柔的眼神。
还是个没开窍的小孩子呢。
这倒和煜王挺般配的,依她的阅历看来,煜王和顾婉妤都是差不多这般的赤子之心,虽天真烂漫,但有成大事的潜力。
两人聊完正事,便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了些其他的。她们还挺合得来,即便成长环境截然不同,性格与处事观点上却均有许多相似之处。胡天海地聊了一通下来,两人都感觉对对方十分亲切。
时间稍晚些后,云锦便告辞离开了。
她临走时,还依依不舍:“有空来揽月楼找我玩啊,你不好意思去见崔煜川就罢了,来见我总可以吧。”
顾婉妤笑着答应:“一定。”
送走云锦之后,顾婉妤又开始思索起来云锦今日交代给她的情报。这情报所言明确,就是大景内部有人贪了造兵器制甲胄的钱款,导致士兵拿着品质差的装备上战场,更进一步对战争造成了不利的影响。
此事若属实,必然牵涉甚广,真不是件好办的差事。
顾婉妤叹了口气,这惩治贪官污吏的事情,就连皇帝也不好解决,她们小小平民有什么能耐去做呢?若不得不办,还得联系崔煜川,通过他取得朝廷中有权势之人的帮助……
这……越想越难啊!
但要是就当没听过,把此事置之不理呢,又实在违背顾婉妤的本心,也与她曾立过的誓言不符。
真是进退两难。
遇到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顾婉妤就想去请教同伴。她无法跟可能极度担忧自己安危的父母诉说,于是还是把问题抛给了哥哥姐姐们。
具体来说,是瑜瑾大哥和阮竹姐姐,流火君不算。
另一边,云锦告别顾婉妤后,心情舒畅地回了揽月楼。
她平素就多情爱笑,今天高兴,笑容就更加灿烂,比起以往的妩媚妖娆更多几分引人垂涎的干净气息来。
在大堂坐着的客人们见到美人惊鸿一瞥,都有些蠢蠢欲动了。
可惜揽月楼头牌何许人也,哪是谁都能随便见到的。于是召来小厮试探的男子全都铩羽而归。
云锦美人说了,今日不待客。
就算见客,也并非你能负担得起的。
云锦在房中坐着自斟自饮,她今日说了好多许久未提的事情,现在回忆起来依然心思振荡,心潮澎湃。
想她如此不易,孤苦一人,如今身边也有了越来越多值得信赖和依靠的对象。
父母在天之灵,想必也会为她骄傲。
只是如今姐姐还身在宛邦无法归来,她思念成疾,只盼姐妹二人何时才能相见。
饮着饮着,云锦便又落下泪来了,实在是百感交集。
这世间不公平,有些人连存活于世,都得拼尽全力。
房门吱呀一声响了,有人走了进来。云锦毫不在意,继续倒酒。却有一只棱骨分明、白皙到仿佛没有血色的手伸出来,止住了她的动作。
“你又来管我。”云锦口齿不清,“多管闲事。”
“喝多了,明天又要遭罪。”
“不会!”云锦任性地喊到,去拨开来人的手,却无法撼动。
“你!”她睁大眼睛抬头瞪着他,见来人一脸无奈,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突然由衷高兴起来。
“嘿嘿,柳舜,你,”云锦挑着唇笑,骄矜地抬着她纤细的脖子,“你不懂吧?你不懂。”
柳舜,即大名鼎鼎的揽月楼主人,此时看着云锦,的确无法可施。
她是他亲手培育浇灌长大的鲜花,养成了如今这任性娇蛮的性子,也是他作为花匠的一点纵容,一点刻意。
仰着头看人,视线便有些摇晃,云锦晕乎乎地低下头,嘴里还喃喃道:“我还要喝,我高兴啊。”
“你去见顾婉妤了吗?”柳舜问,“你念叨好久的小姑娘。”
“对啊。”云锦把头抵在桌子上,“她,她很好,很好的。”
柳舜无奈地给云锦揉揉后颈:“酒量差,还偏要喝这么多。”
“我觉得,能成……”云锦还在喋喋不休,“嘿嘿,能成。”
“希望吧,”柳舜默默询问,“需要我帮忙吗?”
云锦没有回答,她趴在桌子上,就这么睡着了。
柳舜等不到回应,俯身低头确认,又无奈地直起身子,把云锦抱回床上,给她掖了被子,掩了窗户。
从窗外看去,是揽月楼一角的碧瓦飞甍,原本还阳光灿烂的天空出现了积云,大抵今晚又要下雨了。
柳舜嘱咐侍女,明天早上给云锦熬一碗甜汤,省得她宿醉醒来,又喊头疼,又喊口干地撒娇耍横。
上京夏季多雨,果然,又是一夜雨声。
顾婉妤心里装着事,掐算又是印刷小报的日子,她便抱着自己看不完的书信,一早就跑去了印坊。
到了印坊,在那里组织工人印刷的,居然不是瑜瑾君或阮竹君中的一人,而是少有在印坊干活的流火君。
“怎么是你?”顾婉妤失望,她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请教如何着手探查云锦交代她的事情呢,流火君可拿不了主意。
流火君一脸无辜又愤怒:“什么话!我怎么了!”
好好干着活呢,突然这么嫌弃他,干嘛!
“不是啦,因为平时在印坊的都是瑜瑾大哥或者阮竹姐姐嘛,没想到今天是你。”顾婉妤抱拳告饶。
“他们有事,现在估计各自都离开上京了。”
“嗯?!”顾婉妤一惊,“怎么没和我讲,他们去干什么了?”
流火君得意:“怎么样,还是得问我吧。瑜瑾兄回老家探病,听说他家老太太今日身子不爽利,不过要我说呢,估计又是逼瑜瑾兄回家的借口。”
“这倒不是新鲜事了。”顾婉妤无声叹息,瑜瑾大哥那难搞的一大家子人啊……自求多福吧……
“阮竹她则是被庄主派去送请柬了,真是看阮竹好欺负啊,让她千里迢迢干这种跑腿的杂活。”流火君咬牙切齿道,“她还不让我陪她!”
“阮竹姐交际甚广,对各大山庄家族、武林门派的习惯秉性都门儿清,所以闫庄主才总是派她做这种活的。”顾婉妤倒是理解,“她一个人去反而办的干脆利落,带上你,事情就麻烦起来了。”
唉,只是,瑜瑾哥和阮竹姐这一去说不定都要等几余月才能回来,自己该找谁拿主意啊……
开始咯,开始铺第二个案子,会开很多新地图和新的人际关系!紧张激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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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雨打芭蕉(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