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春日的清晨仍有些微凉,但对于要劳动的百姓来说却是正好。
殷小英推开房门,沾了水的湿漉漉的小脸被微风吹得凉凉的。她跑进厨房烧起灶台,开始准备简单的早饭。
待到烟从烟囱中缓缓飘出,水咕嘟咕嘟地响起来,面块就熟了。她给自己盛了一小碗,剩下的留给母亲。
吃完饭,殷小英就去挑选今天要卖的花。她大致每周都会去郊外以及滨山等地方采花,再把这些新鲜的花朵拿回来放在水中养着。
春天百花齐放,姹紫嫣红,不愁没有可卖的,靠辛勤劳动便能赚到钱,大抵是春天赠予人们的礼物。
做完这一切,殷小英就挎起篮子上了街。她母亲总是晚上出门赚钱,所以这会还在房中睡觉,小英轻手轻脚地掩好了院子的门。
她的篮子里除了美丽的鲜花,还有小小的木碗和竹筒,专门用来给小蝶装吃的喝的。
骊街很大,到处是陌生的大人,有点可怕,但小蝶是她的好朋友。
殷小英如往常一般来到那家饭馆的后巷。早上的后巷经过前一晚的打扫,基本没有什么垃圾,不用担心小蝶过来吃饭的时候会把自己小小的身体弄脏。
把食水放在固定的位置之后,小英就应该要离开了,还得努力卖花呢。
不过今日,小英发现自己特别想见一见小蝶,可能是因为见识过了驯兽团里面的猛兽们,有些好奇小蝶是怎么与其他动物相处生活的,也有可能是单纯地想念小蝶。
总之,殷小英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她站在小巷口期待地望向远方,希望小蝶快快出现。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不过当殷小英望见小蝶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街上时,她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
小蝶见了小英也很激动,毕竟小蝶是狗狗,狗狗对待喜欢的人一贯如此。
但今天小蝶跑过来的动作有些不对劲。它一瘸一拐的,明显是行动不便的样子。
殷小英蹲下身子,担忧地抚摸着小蝶:“小蝶,你怎么了?”
她翻开小蝶短短的皮毛,露出下面皮肉上的伤痕。
仔细看,小蝶又大又漂亮的眼睛里也充满了红血丝和泪水。
殷小英一下子就想到了巴休蒙手里那根令狮子也畏惧的皮鞭。她心脏一痛,又害怕又生气地抱住小蝶,几乎也要落下泪来。
小蝶感受到了殷小英情绪的强烈波动,它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轻轻舔了舔殷小英的手指。
“小蝶,吃东西吧,你一定饿坏了。”殷小英抱着怀里的小东西来到碗前,轻轻地把它放到地上。
小蝶听话地埋头吃起来。
殷小英在一旁心疼地抱膝蹲着看,看着看着,她突然发现小蝶的牙齿上卡了一点奇怪的异物。
“那是什么?”小英连忙止住小蝶专心扒饭的脑袋,“等一下,别吃进去了,我给你拿出来。”
小英把这片薄薄的东西捏下来,放在掌心。
原来是一小片红色布料的碎片。
奇怪,小蝶的嘴巴里为什么会有这个呢?
小英想起了顾婉妤姐姐,也不知道她那天说要找小蝶的主人是了为什么。
如果我能成为小蝶的主人就好了,小英想,那样婉妤姐姐也可以随时来看小蝶了。
婉妤姐姐,现在在做什么呢?
殷小英所不知道的是,她心心念念的婉妤姐姐,其实就在这条骊街上的某个阴暗小角落里待着,并且已经昼夜不息地待了好几天。
“哈,论蹲守,我真的是专业的,但是蹲久了一点收获都没有的话,什么人都会累的。”
顾婉妤忍不住对流火君抱怨道。
流火君也是一脸暴躁:“想我堂堂流火君,江湖人称第一侠盗,如今也不得不蹲在这个阴暗的小角落里虚度时间,真是可恶!”
自从顾婉妤和崔煜川去过了驯兽团并感到非常可疑之后,顾氏小报一干人等搜集线索的重点就放在了驯兽团等人的日常动向上。
若真是驯兽团绑架了刘家女儿们,他们总得把人藏在某个地方吧,说不定还得天天去送饭。
于是,驯兽团落脚的旅店,以及驯兽团大棚所在的区域,就成了重点观察对象。
可气的是,这些胡人还真的都是两点一线,从来不去其他地方。顾婉妤和流火君一人负责一处,紧密跟踪了好几天,都毫无所获。
性子急的流火君更是早就趁着看守空虚之时,把那家旅店探了好几次。据他所称,墙上、地窖、宝物阁,这些常人或想得到或想不到的地方,他都摸索过一遍,确认这就是家无比普通的小旅店,压根没藏什么人。
“你说,会不会不是他们干的?”流火君已经开始自我怀疑,“毕竟我们的推理过程也很是随心所欲,完全没有实质证据啊!”
“直觉,直觉。”顾婉妤从这个破败阁楼的小窗中望出去,正好能看到大棚门口的人来人往,那个卖票的胡商依然对路过的人们大肆吹捧着巴休蒙的厉害,以此招徕观众。
“光靠直觉还不如去算个命。”流火君开始暴躁,握拳捶打着手边的墙壁,激起一番尘土。
“哎,别动。”顾婉妤连忙拉住他,“上京城里这种破房子可不多了,你弄塌了我们还能去哪里藏着盯梢?”
流火君一脸无可言说的悲伤,简直像要了他的命。
“难道他们真的把人藏在大棚后面养着动物的院子里?”顾婉妤托腮沉思。
“又来了,这几天你至少重复了这句话100遍。”流火君无助地捂住脑袋。
“但是能藏在哪里呢……”
“第101遍。”
“你不会数数耶,这句台词也应该放在第100遍里好吗?”
“呜呜。”流火君崩溃地假哭起来。
阮竹君不在,是没有人能治得了决心破罐子破摔的流火君的。他跳起来,恶狠狠地说:“我这就跳进去一探究竟!”
“小心他们放狮子咬你。”顾婉妤吓唬他。
“咬不着~”流火君身手敏捷,一下便从破烂的窗框中跳了出去。
“哎,等等!”这下心态崩溃的变成顾婉妤了,“别打草惊蛇啊!”
幸好流火君要横冲直撞地独自闯进去的意愿并不过于强烈,顾婉妤拼死把人拉回来了。
否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意识到两人都到了极限的顾婉妤把带着流火君回了印坊修整。印坊院子里,阮竹君和瑜瑾君正在整理收到的文稿。
这些文稿大部分都狗屁不通,错字连篇,只是因为顾氏小报征稿有酬劳,才会引得一些读者写点东西来碰碰运气。
但凡有点心气的文人墨客,估计都不屑于在这种八卦小报上登文。
原本顾婉妤说要不要取消向读者广泛征稿这一收稿途径,反正收来的大半都不能用。但瑜瑾君主张难得有一个平台能够让百姓们刊登他们的心声,而且识字、作文章本就不易,应该对愿意尝试的人们更加宽容。
于是瑜瑾君和阮竹君每次都要花很多时间挑选来稿,从中找一些可以经过加工登上小报的文章,也是增加了不少工作量。
现在他们挑选来稿的重心又变为了筛选有没有人提供刘家女儿失踪案的线索。
很可惜的是,全无相关投稿。
“线索到这里算是断了呢。”阮竹君叹一口气,无奈地评价道。
瑜瑾君沉吟:“但总感觉离真相只剩一步之遥,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凭借自身力量追查探案,难道真的只能止步于此吗?”
顾婉妤坐在凳子上听着他们讲话,却仍在神游天外,她的思绪又飘回了那个冷冰冰的带着腥气的后院。
这些天来,她的理性一直在提醒她自己——那个院子一目了然,无处可藏。
但是她更深层次的潜意识,却总是忍不住在说——或许,或许就在那里!
江湖有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就像流火君说的那样,没有证据,光靠随心所欲的猜测,怎么能证明真相吗?
“婉妤?”阮竹君问,“你还是想去查探驯兽大棚吗?”
“啊……”顾婉妤被唤回神来,露出犹豫的神色,说到底,还是没有形成对真相的内心的确信,对自己的直觉也缺乏自信。
“没关系。”阮竹君善解人意地安慰,“你可能就是太想找到孩子们,反而过于执着使自己的思维走进了死胡同。”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继续守着吗?”流火君趴在桌子上,显然已经要被多日的坚守熬干了。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院门一响,是崔煜川带着食盒来犒劳大家了。
“哇,王府的美食啊。”食盒一开,顾婉妤被这香浓的味道勾得几乎要流口水了。
流火君也已经爬了起来,眼巴巴地蹲在一旁等待开饭,简直像只嘴馋的大型犬。
“呵呵,谢谢阿洋。”阮竹君忍俊不禁,又诚挚道谢,“多亏有你,大家的士气才能不断回来。”
瑜瑾君也点头微笑。
“没什么,大家都辛苦了,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崔煜川摆摆手,“不说这个,快吃吧。”
饿是饿得很了,尤其是专门负责盯梢的两人,简直是风卷残云一般。阮竹君拿着手帕给顾婉妤擦擦嘴,对这个宝贝妹妹爱护得紧,其他人也爱见她吃得香。
“我呢,我呢?”发觉自己受了冷落的流火君连声发问。
“也要我给你擦嘴吗?”瑜瑾君默默举起手边用来写字的纸。
流火君脖子一缩,没面子地接着蒙头干饭了。
大饱口福之后,顾婉妤感觉自己的心情变好了许多,脑中的思虑和瞻前顾后也随之减少了。她又把自己心中最大的猜想和疑问拿出来让诸位哥哥姐姐们讨论——驯兽团的大棚及后院,究竟有没有可能藏下那两个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