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界小妖 第42章 41消失的神脉

二人拉着手，入了梦境一直往下坠，这梦境大片大片都是漆黑一团，二人宛若正坠入深渊，不得着落。

赤尧解释道：“这梦原算不得梦，是多年前定界阁破院当日我身受重伤，在虚无中偶然一瞥所见之景，因此景甚为怪异，我便小心地将它做成了梦境。”

方六梨想起那日的凶险，赤尧当时拿金错刀去破定界阁的结界，被结界反噬，命悬一线，方六梨心道，既是生死之间，赤尧见到的必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场景，此景被如此漆黑包裹着，难道是苍山王室什么见不得人的秘闻？那一瞬间，方六梨几乎将整个苍山王族揣测了个遍，连带赤尧的身世都被她不怀好意地多想了几下。

方六梨甚会为自己找借口，心道：“这倒也怪不得我，赤尧的父王贪财好色又不具才干，生出赤尧这样优秀的儿子来，任谁都会多想几下。”

想到此处便玩笑道：“若这是妖君族内的隐秘，被我得知了怕是不好吧。”

赤尧见她一副有了坏心思还沾沾自喜地模样，便知道她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道：“若有隐秘，也不会瞒你，你想看什么随意看就是。”

方六梨自来是知道这样累世的大族外面看上去花团锦簇，内里不定有什么污糟，可见赤尧坦诚，又怀疑是自己小人之心了，二人一路上你来我往的，不多时，脚便落了地。

赤尧伸手一指，道：“你瞧那里。”

方六梨兴致勃勃地顺着赤尧指的方向瞧过去，这一瞧不要紧，只瞧的方六梨霎时端正了神色，双目含泪，嘴唇颤抖，泪珠子眼见就要滚下来，又瞥见赤尧，忙用笑掩饰过去了。

赤尧所指的方向，正是四重天星河之畔，那里站着三个方六梨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龙妖捧起一捧星辉，说道：“我这些日子夜观天象，见星宿错乱，众星脱轨，常有碰撞，凶星高起，彗星陨落，只怕有大事发生。”她眼里含上了热泪，身手将这一把星辉重新放入河中，“人间经不起大乱了，众星脱轨，只怕会有更大的灾难等着大地，故我特请你们前来，一块商议对策。”

古夫面色凝重，眼风扫过白塍，古夫为人身材魁梧，肤色黝黑，生的雄伟稳重，双目炯炯，眼神坚定有力，见白塍始终不曾开口，古夫开口劝道：“众星紊乱，是母神在警醒我们，贤弟，我们已到功成身退之时，你我三人修为奇高，若在盛世不加约束，必会是太平之日的隐患。听为兄一句劝，我们或可沉睡或可神陨，修为到你我这种境地，有什么是看不破的？”

白塍面上一直是讥讽的神情，论古夫如何去劝，终究一言不发，忽然，他一偏头，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瞳孔一紧，接着不由分说挥袖而去。

龙妖肩上的三头鸟自龙妖身侧起飞，绕头三匝，径直飞向了白塍。

白塍一抬胳膊，三头鸟落在他的小臂上，一神一鸟便离去了。

梦境中此景方六梨从未见过，大约是她那时做为影子没有苏醒。但她后来翻过古书，按书中记载补全了三位上神的故事。按照书中的说法，三位上神在拨乱反正之后一度不睦，众古神觉得母神对他们过于偏颇，给了三位儿神太多的力量，三位儿神并非同众古神一般为天生地养，而是均托生与六界生灵腹中，有七情六欲，会被感情迷惑了心智，不如众神拥有坚定的心智，冷静的头脑，便有收回三位儿神力量的想法。下界众妖亦嫉妒三人成神成仙，永生不死，多有抗议，所以她才会出世……

方六梨见三人提起星河紊乱，又提起神陨，便知道应是白塍神陨前夕的事情。

书中说，当时危乱，众神曾提出制作壳子的折中法子，先行取走三位上神的神脉，多年后再引导他们夺舍重生。据说古夫上神受众古神之令创造天族，管理六界之神，对众古神言听计从，不多久就造了壳子，交出了神脉。龙妖女神一心扑在大地之上，对于夺舍一事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众神无法得知她的心意，倒是白塍上神，一直不肯交出神力。当时无论是天上还是六界，对白塍上神都有些流言，只说他托生与狐身，刁钻狡猾，大约有居功自傲，与众神为敌的意思，此事争执了许久，直到有一日白塍上神突然面见了众古神，坦言自己愿意神陨，只一点，他要在神陨之前建立苍山族，统领天下众妖，此事一成，他便会如众人所愿神陨。

众古神听从了他的意见，同时敕令六界，天族要凌驾于六界众族之上，古夫上神为天族之首，可称帝，白塍上神只可称王。

苍山族成立不久，白塍上神便神陨了，可蕴藏他神力的神脉却消失无踪，众古神寻了好久未果，便以为是白塍上神毁了神力，白塍上神神陨不久，星河紊乱，落入六界成了大祸，龙妖女神初初制成壳子，本来神陨之期已定，见六界受难，便不肯离去，一心扑在救难之事上，谁知最后救难不成反生了重伤，不仅愧疚难当，不久也便神陨了。古夫上神清静的多活了几千年，后也寿终正寝了，三位儿神的故事，也便终止了。

…………

方六梨只睁着眼睛，却不说话，宛如魔怔了一般，赤尧见此情景，紧皱着眉头不知如何是好。

眼见天光大亮，外面的侍女已经在外禀报世子到用早膳的时候了。

赤尧起身回绝道：“今日早膳不必传了。”

门外面侍女低低应了一声，赤尧回过头来，忽见方六梨不声不响地站在他身后，赤尧吓了一跳，对方六梨道：“你醒了？”

方六梨抬眼去看他，赤尧瞧她眼色满是倦意，却是吓了一跳，道：“怎么了？”

方六梨迷迷糊糊地说道：“你与白塍上神生的一模一样，为何我从未发现？”

赤尧没有解释什么，反而是拉着她出了书房，二人一路走到赤尧寝室，赤尧手下众人，见自家世子拉了一位少年的手，直入了寝室，无不震惊了起来。

一侍女低头朝同伴窃窃私语道：“世子多年未娶，难不成是好男……”

另一侍女忙将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一抬头，阶上的总管龟妖已经吩咐人去叫海蚀了。

赤尧拉着方六梨一路到了内室，赤尧屏退了众人，方六梨瞧见寝室铺好的床铺，心知这是赤尧休息之处，倒有些不自在起来，面上带着些尴尬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甚？”

赤尧这才发现二人还紧拉着手，面上一窘，连忙将方六梨的手放开，红着脸去将寝室的镜子翻出来，拉着方六梨过去坐下，二人头对着头，赤尧指着镜子说：“你好好瞧，我和方才是一个模样吗？”

方六梨望向镜子，不觉得惊叹出声，镜中是两个长相英俊的男人，赤尧的脸和初遇时没有变化，脸上线条棱角分明，五官却生的精致风情，宛如一枝桃花生生在冰面上，既好看又不敢让人靠近。

赤尧道：“你细想想，是不是在梦境中瞧见我不是这样？”

方六梨细细回想，再仔细去看赤尧的脸，心中一惊道：“莫非我让人下了咒？怎的一个人，梦里梦外竟是两幅模样？”

赤尧解释说道：“当日我初见梦境之景，心中不解，只知道这是三位古神，其余的一概不知，但我当时瞧见了那位上神的长相，心中第一冒出来的念头就是我与这位古神长的一模一样。后来我在姑娘救治下重伤初愈，有一日自己下床洗脸，见到盆中水的倒影，忽然发现我生的并不是梦中古神的长相，细细想来，才发现我活几百年，一直都是镜子里的样子，我细细问过海蚀，海蚀也说我一直都是镜中盆中倒影的样子，可我却在入了梦境之后，几日内都觉得我和古神长的一般。此事甚是稀奇，我这才小心地将这场景当作梦境保留下来。”

方六梨大惑不解，她仔细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方才确实是魔怔了，白塍的长相，和赤尧并不相同，可为何自己入了梦境，便以为二人一样了呢？

赤尧见方六梨沉思，试探道：“方姑娘方才说，那位在梦境里与我相似的古神，是白塍上神？”

方六梨有心算计着此事可以和赤尧说多少，当年龙妖送她去异界开智之时，半途急事而返，不能留下只言片语的交代，然而方六梨后面查阅了古书，一样猜到自己就是龙妖的那个壳子，方六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有过许久的挣扎，她与其他两位上神的壳子不同，她是龙妖身上的一部分，她就是龙妖，这些年影子离了身体，就如同人置身于沙漠之中求水，煎熬，渴求，没有人比她更希望见到龙妖，但是龙妖回来了，她必然会消失。

六界人，谁想死呢？求生的**刻在了六界众生的骨子里，方六梨在这种渴求与求生欲中挣扎了许多年，多年来夜不能寐，纠结，痛苦，悲愤，故以这些年，不曾与任何人交好，花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好在方六梨心大，纠结了几百年，实在是痛苦，便决议将此事放过去。

本就是借来的命，若不好好珍惜，岂不糟蹋了？再加上她实在是太想见女神了，便觉得自己死了也没什么，心智虽死，影子却会回到女神脚下，到时候女神见过的每一处风景都由她陪着，想到此，倒也不那么难过了。

方六梨很是当真的等过一段时间，恨不能觉得自己一不留神，女神就已经站在门外了，可这份等待时间太久了，久到最后，她也麻木了。后来再此翻阅古书，却瞧出一些不对的地方的来，方六梨只恨自己这白来年，光顾着伤心，却不曾认真研究过那段故事——龙妖身负大地之力，所有伤痛皆有大地承担，并有大地赐予她永生无上的神力，当时白塍上神虽早早神陨，古夫上神却创建了天族，权势倾天，他是龙妖的师兄，有他在侧谁能重伤她龙妖？

后来多年，冥王来访，方六梨每每问及此事，冥王皆闭口不言。定界阁成立后，冥王送了方六梨一个大礼，就是那本写不上字的书，冥王说，龙妖女神当年为救六界灾难，曾于众神作对，做了一些违逆天道的事，众神不悦，故以女神是受了一些惩处的，或许方六梨出现许久女神依旧不来夺舍，便有这些原因在里面，并告诉她，此书乃当年女神从母神哪里得来，多年来从未有人在上面写出过字，但若写出了，或许女神能收到这些话，方六梨心里有了慰藉，才真正平顺的在定界阁待了这许久。

冥王又说，天道严苛冰冷，限制六界众生生死寿夭，人不过活得百岁，妖不过千岁，众神却可万万年不死，为让六界臣服安生，常以恐惧苦难搓磨六界。龙妖不服，曾为六界苍生争辩，得众神讥讽，言说六界众生，也不过是一叶障目的生灵，生死恐惧之前，苦难搓磨之下，他们只会臣服，却生不出智慧，这样犹如蝼蚁的一生，有何拯救的意思。

冥王道：“众古神力量浩大，龙妖亦不能动其分毫，然他们兼又自大狂妄，以为天道存在，便可保六界长久无忧，故以一时半刻虽为难女神，却不会迁怒与你，不如你尽心听母神的话，在这定界阁为六界众生解惑驱厄，同时尽力在羊皮纸卷上写出字来，若能写上字迹，便可与龙妖女神对话，解了龙妖女神厄运。”

方六梨信以为真，就这样过了万岁之久。

远久的记忆吸引了方六梨的神思，待回过神来，便见赤尧正在等她的答复。

方六梨道：“正是。”复又想到什么，对赤尧说道：“你当日在月宫说见过四重天星河，便是梦境中的场景？”

赤尧道：“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