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宸和李昊泽这两房人,可不愿意给李昊霖看病,家产就那么点儿,给李昊霖看病了,那么他们得到的就少了,他们还拿啥读书。
李昊宸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道:“昊霖,人参那是大富人家才吃得起的,咱们家就是倾家荡产,也不能够啊。”
李昊泽紧跟着做出一副心痛的样子,“昊霖,二哥也想给你治病,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李昊霖眼里闪过一抹薄凉,睬也不睬两个哥哥,他跪直了身体,眼睛盯着上首的李秀才,再次道:“阿爹,我知我治病耗费银钱多,但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我一个活生生的人,阿爹,我想活,想像正常人一样地活着。”
沈梦珂紧接着祈求,“求阿爹给夫君治病。”
葛氏怕李秀才答应,抢先用尖利的声音,大声斥骂:“家里哪里有钱买人参,你们想让家里倾家荡产吗?老天爷啊,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了,生养了这么个毁家的孽障啊。”
李昊霖的眼底泛冷,他眼睛直直地盯着李秀才,哑着声音,问:“阿爹,我只想像健康地活着有错吗?”
然后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祈求道:“阿爹,求您!”
沈梦珂也跟着以头磕地,“阿爹,求您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秀才,再不能保持沉默了,他站起身,走到李昊霖跟前,伸手把他扶起。
“唉~”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后,愧疚道:“昊霖,你是我儿子,有治愈的希望,我自然也想给你治病,但为父无能,潦倒一生,功名未成,家业稀薄,为父实在无能为力。”
沈梦珂有些齿冷,亲儿子的病有治愈的希望,就因为花费大,连考虑都不考虑直接放弃,怪不得李昊霖要分家。
“阿爹,夫君既有治愈的希望,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的。”
她绷着小脸儿说了自己的想法。
“呵~”
小葛氏冷笑出声,“三弟妹站着说话不腰疼,银钱从哪儿来。”
姜氏动了动嘴唇,道:“三叔,三弟妹,我理解你们想要治病的,但家里困难,你们能不能再等等,等家里宽裕了再说。”
沈梦珂深吸一口气,道:“阿爹,圣上赏赐给我的绸缎,应该值一些银子,不如把绸缎换成银钱,给夫君看病。”
“不成!”
李家除了孩子,以及沈梦珂和李昊霖,竟异口同声地拒绝。
李秀才更是沉着脸,怒道:“绸缎是圣上所赐,拿去换银钱是大不敬,沈氏,你想害死全家吗?”
“阿爹,你不必吓唬沈氏。”
李昊霖上前一步,把沈梦珂挡在自己身后,自己直面父亲的怒火,他嘴角冷冷一勾,道:“我也读过书,知晓圣上赏赐除非特定物件,像吃食和绸缎这些,是可以送人的。”
“那也不成。”
李秀才冷声道:“圣上赏赐,是李家的荣光,岂能轻易送人。”
李昊霖悲凉地笑了,“在阿爹心里,我的命比不过大哥二哥的举业也就罢了,如今连绸缎都比不过了。”
李秀才恼羞成怒,脸胀成了猪肝色,胡子剧烈抖动,抖着手,如同帕金森患者一样地指着李昊霖,怒道:“你,你甭以为读过几本书就乱解读,绸缎是圣上赏赐,不能卖。”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在屋里响起。
众人巡着声音看去,看到李昊霖下巴上多了几道红色的指印,而他身后是沈梦珂,身前是葛氏。
葛氏指着李昊霖,怒骂:“你让开,我要打死沈氏这个搅家精,她想死,甭拉着全家人陪葬。”
李昊霖感受着下巴上的痛楚,他内心悲凉一笑,阿娘哪里是打小妻子,分明是警告他。
于是再说话时,他的语气带上了火气,“阿娘,娘子只是想为我治病,何错之有!再则那绸缎也圣上赏赐于她的,她有权处置。”
葛氏被亲儿子当着全家人的面怼,面上挂不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开始拍着大腿连哭带骂:“我不活了,怀胎十月,哺乳一年,养了个孽障啊,娶了媳妇忘了娘,还要拉着一家人去死,老天爷,你咋不劈死这个孽障啊。”
小葛氏赶紧站出来替婆婆出头,“三叔,赶紧给阿娘道歉,阿娘也是为这个家着想,如果不是不得已,阿娘怎么可能不想为你治病。”
李昊宸和李昊泽也站出来,替葛氏撑腰,“三弟,跟阿娘认错。”
李昊霖突然间笑了,悲凉地道:“好叫诸位知道,我们已然分家,圣上赏赐归我妻所有,只要不是故意损害,不会治罪,你们如此愤怒,只不过不想失去圣上赏赐的荣光罢了,我竟不知,在家人眼里,脸面竟比我看病还要重要。”
“昊霖,为父并无此意。”
李秀才赶紧辩驳。
李昊霖却道:“可你们的做法,让我无法不如此想。”
“夫君,无论再苦再难,我都要给你治病。”
沈梦珂故意大声道,“我永远不会放弃你。”
李昊霖伸手拉住小妻子的手,温声道:“还好有你,让我觉得世间还可留恋。”
李秀才和葛氏震惊,他们万万没想到,小儿子竟有了轻生之意。
当然沈梦珂也没想到,她震惊后,便再次走到李秀才跟前,福了福身,脆声道:“阿爹、阿娘,绸缎我势必要换成银钱,给夫君治病的。”
李昊霖也跟着道:“阿爹,阿娘,请您们二老怜惜我病弱多年,让我试一试,这次如果不成,往后我再不提治病之事。”
李秀才见俩人吃了秤砣,铁了心肠要吃病,便知如果不允,就真要失去小儿子了,他再三思虑后,道:“绸缎虽是圣上赏赐于沈氏,但也是李家之荣光,不能全部给你们,留下一半供奉宗祠,另外一半你们拿来看病。”
“相公!”
“阿爹!”
葛氏和大房二房均震惊地喊李秀才,不赞同之意十分明显。
李秀才不给他们表达不赞同的机会,拍板道:“我计议已定,无需再谈。”
但沈梦珂不满意,她说道:“五匹绸缎太少了,而且供奉给祖宗,五是单数不吉利,六四分四这个数对谁也不吉利,不如二八,数字吉利,我相信祖宗们定然也期望后代子孙身体健康,不会争这个长短的。”
李昊霖也赶紧跟着道:“阿爹,等我痊愈了后,定当头悬梁锥刺股,努力读书,为李家光耀门楣。”
闻言,葛氏再次破口大骂:“孽障,你们竟然连祖宗的供奉都要争,大不孝!”
“非是不孝,而是大孝,李家的列祖列宗,肯定不会为了贪图御赐之物,而致子孙后代健康不顾,毕竟有人才会有一切。”沈梦珂再次辩驳道。
葛氏气地大骂,“伶牙俐齿,多嘴多舌,你的妇德呢?”
李昊霖再次站到沈梦珂身前,凤眼幽幽地看着葛氏,问:“阿娘,难道您觉得列祖列宗不想看我痊愈?”
“闭嘴!”
李秀才大喝一声,房间里瞬间安静如鸡。
“绸缎供奉宗祠两匹,其余八匹用来给昊霖治病。”
这话带着火气。
作为一家之主,在家一向乾坤独断,今天一再被小儿子小儿媳反驳,本就怒火萦胸,可偏偏他心有顾忌,不得不低头,他怎么可能不怒。
“相公!”
“阿爹!”
葛氏和大房二房再次不满地喊人,但得来的只是李秀才的冷眼,他们可没有李昊霖和沈梦珂的硬气,不敢跟李秀才争辩,便眼睛如同利箭一样地射向沈梦珂和李昊霖。
而这俩人腰板挺直,神色从容,没有丝毫的羞愧,脸皮厚如城墙。
葛氏不愤道:“真该叫别人看看,沈氏哪里是旺夫旺家的贤妻,分明是搅家精,打她进门,家里就没安生过。”
李昊霖冲她拱手弯腰,道:“阿娘,娘子都是为了我,您有怨气可以冲我来。”
葛氏再次气了倒仰,她这是做了什么孽啊,生了个不孝子。
“住嘴!”
李秀才再次大喝一声,然后绷着脸,训斥道:“家和往事兴,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等安静后,他便再次道:“明天开宗祠,各房各自准备祭祀的物件。”
大房和二房答应不提,李昊霖却又站出来,说道:“阿爹,我先前提过,想要祭祀之后,搬去老宅住。”
经过今天的事,李秀才对李昊霖冷了心,没再挽留,说道:“依你。”
李昊霖没想到阿爹如此爽快,而且也知今天自己闹得有些过,神色一缓,诚恳地道:“青山村离这里不远,我搬去老宅后,会经常来给爹娘请安的。”
夫唱妇随,沈梦珂也赶紧表态,“阿爹,阿娘,我和夫君即使去了老宅,也不会忘记孝顺之道。”
葛氏甩给他们一个冷眼,李秀才则心累地摆手,“你们回去准备明日宗祠祭祀之物吧。”
俩人行礼告退,李秀才和葛氏一个眼神都没给。
等他们离开,葛氏不忿地道:“相公,你怎么就遂了那逆子的意?”
“难道你想昊霖跟家里离心?”
李秀才反问。
葛氏三角眼一瞪,“他敢!”
李秀才苦笑,“儿大不由爹,他敢不敢,你刚才没看到?”
葛氏一拍大腿,道:“昊霖以前多孝顺,都是沈氏那个贱妇挑拨的,当初就不该让昊霖娶她。”
“唉~”
李秀才摇头叹气,没对这话发表意见,他比较理智,他小儿子不是被女人左右的主,此事他闹腾,归根究底还是对他有利。
孩子大了,成家了,小心思也多了。
而李昊霖刚回到房里,把门一关,转头就给沈梦珂行了一个大礼,他一揖到底,感激道:“多谢娘子。”
沈梦珂老神在在地问:“谢我什么?”
“谢娘子帮我找寻名医,谢娘子帮我争取治病银子。”
李昊霖诚恳道。
沈梦珂挑眉,问:“你不觉得我不孝,竟然顶撞公婆?”
李昊霖直起身,眼神灼灼地看着她,回道:“爹娘不是我一个人的爹娘,他们或许疼我,但更疼其他孩子,只有娘子一心为我着想,我分得清好歹。”
沈梦珂笑了,虽然嫁李昊霖乃形势所逼,但相处几日,她对此后婚姻突然多了一份期待。
不过丑话还是说到前头,“温太医那边你也甭抱太大希望,只是有可能治愈,并不会打包票。”
“我知。”
李昊霖神情诚恳地回道:“但有希望,总比没有强。”
自从病后,父母的冷漠,兄嫂的冷眼,让他一度丧失对生活的期望,小妻子的出现,如同一道暖阳,照进了他死水一般的生活,让他对生活重拾信心。
他对她只有感激。
第二天一早,李家人穿戴一新地去了青山村祭祀,青山村沈姓为主,李姓只是十来家,宗祠自然也不大,就三间房子,里面供奉了三排牌位。
李秀才先是读了一篇祭文,说了李家新媳沈氏得皇上赏赐的事,然后一行人把圣旨和两匹绸缎供上。
李氏族人好奇怎么不是十匹绸缎,而是两匹,李秀才少不得引经据典地解释了一通,李昊霖用绸缎治病的事,族人听得云里雾里,没再说反对的话。
再就是一系列地叩拜祭祀程序,完成后,李秀才作为族长,拿起族谱和笔,把沈梦珂记入族谱,祭祀才算完成。
祭祀过后,在葛氏的主持下,族人们把祭品分了,各回各家,李家人也准备回镇上。
但李昊霖和沈梦珂不打算回去,他们要去打扫老宅,打算早点搬过来,李秀才等人没阻止。
等到了老宅,沈梦珂望着石头和泥坯盖的房子,并没有太多失落,比起青砖瓦房,她更想要自由。
她握拳,根据地有了,也该搞些大动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