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小麦觉得,休息日这个词最近听起来有点滑稽。
明明是寒假,每一天都算是休息,可她的体感却提醒她,自己正像一把过度使用的弓弦,被拉得生疼,却不知道该指向什么靶心。
对啊。
我的休息日呢?
小麦迷茫地低下头,陷入了长久的沉思。田军见状没有打扰,站起身来继续做他的活儿。沙发垫受力恢复了承托小麦的平衡。
身子坐得直了,心却歪斜着,小麦想不出来休息到底要做什么。
休息不就是躺着,坐着,什么都不干,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吃饭。那她现在就是在休息。
但是为什么这么累呢。
小麦索性躺在沙发垫上,给田军发消息,她选了一个概念里的休息日:“这周六”
叮叮当当的工具声持续地从厨房传来,间隙里夹着一声手机来信的嗡嗡响,除了嗡嗡响之外,还有一声清脆的铃铛声。
小麦疑惑地看着厨房的方向,好奇的情绪一闪而过。那个铃铛声就像一个问号的句点,挂在田军这个名字的身后。
小麦好奇、但不习惯追问,她任其出现然后消失,很快变成了沉默的一部分。
比起那声清脆的铃铛响,田军发来的消息也显得悄无声息。小麦的手机全年静音,没有人需要紧急联系她,也没有什么消息至关重要。
手机屏幕亮起,小红花的头像浮现出来,他说:“好的”。
小麦在沙发垫上摆成了一个大字,田军正把拌好的水泥填补在厨房瓷砖破损的地方,争取让台面恢复平整。他干起活儿来轻手轻脚,像是不想扰动小麦的沉思。
尖锐的叫喊声忽然从次卧传来,隐约的呻吟渐渐拉长,最后刺耳得像搁浅的虎鲸。小麦浑身肌肉一绷,“蹭”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她快步走向次卧,一脚踹开那扇旧门。
“你放弃吧!”她的嗓门高得令人发寒,“他是个聋子,听不见你叫唤!”
音量之大,尾音在空荡荡的旧屋子里碰撞出嗡嗡的回声。回声里听不出来是谁在说话,但就像是表情激烈的时候窥见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小麦惊慌地哽了一下,手向前摸索着想要关门,像是急于把这句话和门后的一切都掩盖起来。
斜来伸出一只手,比小麦更快地接住了门把手,手里倒着拎了一把螺丝刀,像个无害的摆件。
小麦从来没有预见过,这扇门被另一个人接住的时候,会让她如此紧张和抗拒。好像每根汗毛直立起来,反向扎进身体里,刺麻而疼痛。冷颤从头顶传到脚底,像泼头兜过来的凉水。胃里却腾地烧起一团火一样地,沿着食道和气管爬上来,烤得她眼睛和喉咙发烫。
虽然他听不到,但她还是心虚。
小麦被他伸手的举动引得身子一缩,看着像是被吓到,田军见状松开门把手,连忙退后了几步。
小麦转身,用身体挡住没有关紧的次卧门,紧张地看向身后的人。
却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铁盒子,上面的锁舌形状很好辨认,这是一个旧门锁。
他的手沾上了一点灰,脸上也是,他有点紧张,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额头上有汗,手上有灰,一下子把脸擦黑了一块。
田军就这样顶着个花脸朝小麦微笑,笑得越温和,小麦越懊恼。
她不该说出”聋子”这样的话来,他听不到,可是他的眼睛可能会看到,他没看到,他的心或许能知道。
这样的懊恼也让她足够迷茫了,以至于分不清刚才那个尖声大叫的人是自己,还是现在因为一句并无后果的话在自责的人是自己。
田军只是扳过她的肩膀让她在旁边站好,拿起螺丝刀修起门来。他看上去不好奇,绝对不把眼睛往门里瞟一眼。他越是这样低着头垂着眼睛,小麦就越是不安。
小麦看着他低头忙碌的身影,忽然开口低声说道:“你对我不好奇吗?”
她话音刚落,田军手里一颗螺丝钉掉进地板缝隙里,发出一声轻响。他好像心有感应一般地,扭过头看向小麦。小麦句尾的口型还没结束——她自觉隐蔽的提问被发现了。
田军蹲下,拾起滚到地板边缘的螺丝钉。手指触碰地面的瞬间稍稍停顿了片刻,像是犹豫着什么,又或者在等什么。
他站起身,直视着小麦,手却直着朝身后伸去。
“咔嗒”一声响,次卧的门,第一次,彻底被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