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君考虑过与我的关系吗?”
“何意?”
云衣暗示道:“我记忆全无,与道君素昧平生,却走得这般近,不是很安心。”
江雪鸿搁下杯盏,语调仍是淡淡的:“为何不可走得近?”
云衣心知同他讲不明白男女之情,旁敲侧击问:“那您是喜欢观舞还是听曲?”
江雪鸿如实道:“我不知何谓‘喜欢’。”
“既然没有喜欢,您上元夜点我,只是一时兴起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我……”江雪鸿看她的眼神又开始变得幽暗晦涩,良久轻道,“想不通。”
云衣更想不通。
肌肤相亲,彼此的心意却好像隔着山海万重。
她绞着长发,只觉费心启发一个无情人颇没意思,折腾了一日,有些疲惫道:“道君近日不是在查邪修?专注一事也方便些,要不近日您先去别处歇脚,待我考虑清楚再联系,如何?”
男欢女爱一场,要么一别两宽,要么,她得同他讨个正经名分。
江雪鸿听罢默然,而后不确定问:“你赶我?”
云衣:“只是有些疲乏了,想静一阵。”
“一阵是多久?”
“不好说。”
白日忙着群芳会,江雪鸿这般老实的性子,一个人留在这里,迟早被那帮如狼似虎的姐妹吞吃了。
她盯上的男人,自己放弃前,谁也碰不得。
云衣自顾自盘算着,全然不知她以为的“老实人”,心中早已长满一片乱草般的邪念。
魔呓在枯荒的恶原上轻吟:“这可坏了,好不容易教她忘了往事,却还记得要远离你。”
从前不能顺她的意,决裂割席是他咎由自取;如今处处依着她,为何还要与他疏远?
“你不过是她参加群芳会的跳板,看吧,一比完文试,这就要另觅新欢了。”邪灵继续蛊惑。
不与他相见,她还想见谁?只他一人,不好吗?
她是花妖,天生便要招蜂引蝶,吸引无数人的视线。若想独占,只有——
“杀了她。”那声音道。
不,不能!
江雪鸿猛地攒住她的腕,似是在赌咒发誓:“我不伤你。”
他反应剧烈,云衣只当是拒绝得太直接,安抚道:“道君稍待我两日可好?”
两日吗?
可他已经等了她两百年。
见江雪鸿不答,云衣思量片刻,清唱了一句歌词:“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若是久长——最诛心的,便是听她谈长久。
云衣还想再宽解几句,却见江雪鸿在她周身落下数道护身诀,头也不回拂袖起身。
“道君这就要出门?”
“查邪修。”
她看着桌边不知何时搁下的纸鹤,隐约感觉江雪鸿未说出口的意思是:等你找我。
往日察觉她的拒意,大多男子都是死皮赖脸、威逼利诱,这个人怎么是这种时而拖沓时而果断的反应?
云衣把桑落一并抱上床榻,翻来覆去睡不着,问:“你说,他地位不凡,为什么偏选上我?”
“主子那么漂亮,谁见了都喜欢。”感受到动静,桑落迷迷糊糊道,“江道君精气十足,主子喜欢也很正常。”
云衣才不愿承认后面那个“喜欢”,重重撸了一把她的肚皮:“救你的命,再回来搓一顿澡,你就被他收买了?”
如今她心上的确有点小涟漪,但说不准某日就会变回原本的静水。是愈挫愈勇,趁热打铁往前走一步,还是见好就收以防赔本,的确要好好思量清楚。
小纵怡情,大纵伤身。太过完美的男人,往往都有更大的图谋。
桑落极为舒服地舒展身子,哼声道:“江道君真的很好。”
若是江雪鸿一直在这里,她既不用半夜送酒兼当护花使者,更不用服侍挑三拣四的主子洗漱更衣,连陪聊解闷都免了,彻底获得狼生自由。
云衣嫌弃地挠她的下巴:“怎么,难不成你想同他走?”
“主子不走,我也不走。”
“哦?”
“江道君对我好,都是因为有主子啊。”桑落咯咯笑起来,“上元那天嫣梨姐姐她们就勾搭过江道君,被袖风一震三尺远,人家明摆着就是只喜欢主子。”
“真的?”
桑落点头,回忆里含着些许委屈:“我今天被坏蛋吓晕过去了,江道君都不肯抱我来找主子,硬逼我起来自己走回天香院。”
云衣愁容顿缓,想着江雪鸿冷着脸训斥灰扑扑的小狼崽子的模样,唇边不由起了笑意:“算你命大。”
的确不能强迫一个无情的人说情话,但她近日总做朦朦胧胧的乱梦,总觉得心头不安,且先等群芳会的消息吧。
*
云衣一心念着不要去想江雪鸿,梦中却还是见到了那个少年。
日出而林霏开,寂尘道君按平日的习惯,准时准点御剑巡山。没有剑灵的本命剑只能被符纸操纵,少年踏过满是仙流的苍茫云海,猝然对上一双烟波潋滟的绯粉雾瞳。
百年道宗,门前所见不过青山白水、飞鹤浮云,那抹格格不入的艳红便更加惹眼。
为了今日的苦肉计,衣衣特意画了惨白的妆容,不眠不休硬饿了三日,才拖着血色淋漓的腿伤,以我见犹怜的姿态,倒在江雪鸿的必经之路。
惊鸿一瞥戛然而止得恰到好处,阖眼前,小姑娘恰好唤出娇无力的一声:“救救我……”
三个字,在那颗雪海冰山般的心上凿开一线天光。
果不其然,衣衣再次睁眼时,已身处陌生室内。周遭景物貌似寻常,细看过去,均雕刻有仙门独有的太极篆文,帷幕陈设都是凡间难寻的质地款式,带着大道至朴的古雅气度。
身边,素衣道服的陌生少女反应极快:“你醒了?”
衣衣被她搀扶起身,故作惊疑:“这里是?”
对方边察言观色边道:“我叫辛谣,是暮水弟子,近期在上清道宗修习道箓。昨日寂尘师兄巡山时发现你晕倒在道上,便将你带来了南院。”
玉京道尊江冀创立上清道宗,其弟子则分领暮水,两家有所往来也合常理。
南院位于上清道宗外堂之前,虽然与内府还隔了十万八丈远,但也算完成了第一步。没有把她直接安置在客房,多半是对不速之客有所戒备。
衣衣连道数声谢,简单用了些许茶水,吞吐问:“神仙姐姐,我的腿还能治好吗?”
她扮得不谙世事,辛谣眼中戒备依旧不减:“你老实在这里养着,十天就能痊愈。”
测不出灵根,却天生一双粉瞳,不是魅女便是妖姬,惹出事来谁都担不起责。她负伤闯入仙门,不知有何目的,真搞不明白寂尘师兄为什么要救。
衣衣听出她“不得闲逛”的潜台词,忙应声:“仙姿玉骨风神无双,我都听神仙姐姐的。”
弱者为王,越是弱柳扶风,越是我见犹怜,赢面反而越大。
听到她的奉承,辛谣微微得意,又问:“你同寂尘师兄是什么关系?”
小姑娘一愣,白嫩的脸颊瞬间红了个头:“我喜欢鸿哥哥。”
云衣:说一句喜欢我会死吗?
江雪鸿:不会死,但会黑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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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苦肉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