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玄鹤回到房间，先躺回原来的位置，然后解开屋里的时间封锁，意识一沉返回云海。

云海内，白鹭已经醒了过来，正坐在软塌上等他。

“醒了？”对此，玄鹤一点也不意外。他们五感相通，白鹭醒来那一瞬间玄鹤就感应到了。只不过白鹭看到玄鹤正在忙，没有争夺身体的控制权。“醒了就出去睡吧。”

白鹭震惊于玄鹤的态度：“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解释什么？”玄鹤走过去，见白鹭占了中间的位置，不满道：“下去。”

“哦。”白鹭屁股刚抬起来，又压了下去，怒道：“不对！你今天不解释清楚我就不走了！你个大骗子！”

玄鹤本想直接把白鹭赶出去，但看白鹭一脸不忿的表情，想想还是算了。感觉今天不说点什么白鹭不会善罢甘休，总归还是要先顺顺毛。他手一摆，吩咐白鹭：“那边挪挪。”

等白鹭让开位置，玄鹤坐下，散漫道：“问吧，本大爷视情况回答。”

“是视情况忽悠我吧？”白鹭不太敢信了，事实证明玄鹤就是个满嘴瞎话的混账！

玄鹤倒不在意自己在白鹭心里怎么想的，只瞥他一眼：“不问就出去。”

白鹭瘪嘴，每次都是，明明他才是占理那边，最后都硬气不起来。但是问还是要问的，白鹭首先问的自然是最在意的问题：“你跟树界主达成一致了，那是不是之后那场虫潮就不会发生了？”

“理论如此，但是不能掉以轻心。”玄鹤抬了抬眼，“大星河系规模级以上虫潮是不会发生了，但不代表小规模虫潮不会出现意外。实际上，如果本大爷没猜错，祂们解决的办法，就是把大星河系规模级以上虫潮拆成数个小虫潮，分散到各个战区。如此一来，单个战区不会太过于惨烈，但结果大差不差。”

白鹭不理解：“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要全方面和平呢？”

“因为虫潮是宇宙规则下的产物，不说树界主，就算是虫皇，能干涉的也有限。”关于这方面，玄鹤没打算跟白鹭详解，毕竟很复杂。“本大爷原本的计划是能争取到五百年就够本，八百年已经血赚了。”

考虑到白鹭的实际情况，这个时间的目的就是让白鹭这辈子能轻松些。五百年后白鹭即便活着也已迟暮，八百年他更是想都别想。

白鹭松了口气。

如果没有那种大规模虫潮，按照他家人的实力，出意外的概率并不高。

他内心是高兴的，但嘴还在抱怨：“那你当初干嘛要吓唬我。”

“虽然本大爷看你还是个小屁孩，但是无论按照种族还是联邦法，你都已经成年了。”玄鹤活动了脖颈，接着说：“既然成年了，就得准备承担责任，本大爷不过是提前给你打一个预防针。最主要的是，如果树界主不来找本大爷呢？本大爷能跟树界主谈条件，是因为祂有求于人。若非如此，祂才不会给本大爷开价的机会。”

聊起这个，就绕不过黑翼的事。白鹭扭头看着玄鹤，问：“你怎么知道树界主有可能要来找你寻求帮助？”

“因为裁决者和修正者虽然对立，但也有感应。甚至，在一定条件下，还能进行简单沟通。黑翼的时间被树界主定住，但权限流失祂没办法。祂只能要么放弃黑翼，自己培养下一任裁决；要么就想办法把黑翼救回来。”

白鹭瞪大了眼睛：“你们居然有联系？还能沟通？”

“对，不然你以为当初本大爷怎么知道青雅的蛋在夹层中？当然是他和青雅签订了契约后，看到了青雅的记忆，然后传达给本大爷的咯。”

“竟然还能这样！”怎么办，有点嫉妒了。

“说起来，你们在基地见面的时候，他也是因为感应到本大爷修正者的权限，才对你施压的。不过那时候他自我封印还没解开，只因为裁决的本能所以对本大爷抱有敌意。你当时还不入阶，他大概觉得这样太欺负你了，所以第二天才道歉的吧。”

“这样啊，”白鹭挠了挠头，“我还真以为那次是黑翼先生心情不好呢。”

玄鹤飞了个白眼阴阳怪气：“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怎么那么可爱呢？”

白鹭：你是不是在骂我？

其实黑翼也不算说谎，只是避重就轻了。遇到权限对立方心情不好是正常的，施压和试探也是本能。但他察觉到白鹭的实力不具备任何威胁后，自然偃旗息鼓。而特意等待并道歉这事，恰恰说明在黑翼潜意识里，“白鹭”和他是对等的，哪怕白鹭阶位不入流。

这种属于二位者之间的试探，原本第一次见面就应该开始了。不过那时候一个在飞船里，一个驾驶机甲，中间隔着能量乱流影响感知，还有一个共同敌人吸引注意力，玄鹤又极力隐藏，以至于黑翼根本没察觉到修正者的存在。

第二次就没办法了，同一个屋檐下，感应不到才奇怪。

玄鹤：“总之，如果树界主不来，一切都是空谈。但祂来了，就说明本大爷有了讨价还价的筹码。当初什么也不告诉你，是因为未来的不确定性。如果本大爷给了你希望，最后却是一场失望，那又何必呢？”

很有道理，但白鹭感觉不止如此。不过这毕竟只是他的一点模模糊糊的猜想，拿这个问玄鹤，只会被玄鹤各种忽悠过去。

所以他换了个问题：“那，树界主和虫皇，是什么关系？”

“就和本大爷与裁决者一样，大多数时候对立，必要时也能通过权限沟通合作。”看白鹭脸色不太好，玄鹤补充：“祂们一个是守护，一个是破坏，但其存在的最终意义，或者说所有二位者存在的意义，都是为了宇宙的‘平衡’。”

白鹭若有所思：“既然祂们能合作，那人和虫兽……”

“想都别想！”玄鹤有点恼了：“本大爷说了多少次，人和虫兽不共戴天，你是一点也不记？非得让本大爷一遍一遍浪费口水？”

白鹭：“可是……”

“没有可是！”玄鹤深吸一口气收住脾气，“人和虫兽无解，这一点毋庸置疑。至于虫皇——本大爷也没说过，虫皇也是虫兽。”

白鹭：“啊？”

但个中缘由，玄鹤没打算跟白鹭解释，只说：“虫皇很特别，祂本身并不是虫兽，只是出于规则，属于虫兽阵营罢了。这些你不用了解，反正你也没机会见到祂。”

白鹭小声反驳：“人生无常，谁知道呢？”

“你最好祈祷见不到，”玄鹤冷笑，“除非你想英年早逝。”

察觉到玄鹤已经在爆发的边缘，白鹭连忙换话题：“那个，树界主说黑翼先生一类依据没有完成，那按照精神体类人的特性，是不是不用你们帮忙，黑翼先生迟早也能自己恢复？”

“是。”既然白鹭主动换了话题，玄鹤也忍下了脾气。“但他自行恢复需要的时间太久了，而且万一他那个‘第三件事’相关的人或物没了，他也只会跟着死亡。况且，这期间权限依旧会流失。树界主要的，是没有最终审判的裁决者，而不是活着的黑翼或者长生。”

这也是一开始树界主隐瞒所有事将黑翼带回树界的原因，祂在做实验。所有人里只有祂知道黑翼不会真的死亡，但祂得试试黑翼那时的状况是否会导致权限变动。

如果不会，那么就没必要管他。定住他的时间，永远留在树界，然后弄清第三件事是什么，想办法控制起来，这是所有设想中祂最期待的结果。即使无法如愿，裁决权限流失，那么尽量保持一个相对“完整”的状态，则救治的难度也小一些。

就算最后实在没办法，裁决必须换人的时候，树界主也能通过权限流失的方向，更容易索定范围找到下一任。

玄鹤不是精神体类人，虽然跟裁决者之间有感应，但他只知道黑翼状况很差。在不知道黑翼仍有存在依据时，他当然不清楚黑翼离了树界会如何。

所以在今天之前，他心底是觉得黑翼活不了的。载体无了，精神体碎了，意识体散了，一般人这样那孟婆汤都下肚好几碗了。只不过考虑到树界主的行为，以及对精神体类人的了解有限，早些时候才没跟白鹭把话说死。黑翼要是没了，他跟树界主之间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交易。那么当初告诉白鹭的未来，仍有很大可能发生。

不，是绝对发生。考虑到如今类源初的状况，甚至虫潮会提前到来。

不过，既然树界主来找他了，那就意味着只要没有权限冲突这种超脱一切规则的意外，黑翼就死不了。想要黑翼在最短时间内恢复，离不开他的修正权限。而这，才是他敢漫天要价的理由。

对于玄鹤来说，他甚至都不用担心自己下手轻了或者重了。就算有点失手，也不过是黑翼清醒的快一点或者慢一点的区别。

他和树界主之间同样也有试探的成分在，除了彼此心知肚明的那点东西外，还有一些其他层面的交锋。

比如，树界主精神体包含权限会造成权限冲突这件事，玄鹤都知道有可能引起黑翼的“绝对死亡”，树界主这么一个始祖级人物怎么会考虑不到？那祂主动提出用自己的精神体补充黑翼的精神体，其目的就耐人寻味了。

玄鹤只能猜出祂连他也在一起试探，或许是为了评定他的危险等级？但是否还有更深层的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上一任裁决者。也许树界主和上一任裁决的关系确实不像传闻那样，但这无从考究，单凭树界主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出来的故事，是真是假难以判定。而且，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本身和玄鹤无关。玄鹤也不信树界主单纯是为了倾诉，或者不舍才会对他讲这些陈年旧事。

玄鹤暂时猜不到树界主的想法，就只当个轶闻听一耳朵，信或者不信，见仁见智。

“还有什么问题？”玄鹤耐心快要耗尽，虽然在问，但那表情明显是准备赶人。

白鹭张嘴，他想问的问题其实很多，比如类源初和青雅、比如“终结”，比如“大荒”……但最关心的几个问题都已经有了答案，剩下的即使问了玄鹤也未必说实话——尤其是玄鹤心情不好的时候，说不定不仅谎话连篇，还会骂他一头包。

但他犹豫片刻后，仍旧开口：“玄鹤，你……”他鼓起勇气：“你有什么想法，能不能直接告诉我？别总是扯一些有的没的东西忽悠我？你这样，我……”

“告诉你？”玄鹤果然耐心耗尽，喉咙里发出一声无意义的笑声，冷漠道：“你已经知道了太多你这个年龄、这个阶位不该知道的东西，还想怎样？”

“可是，你我是一体的，很多事我即使不想参与，也避免不了。”白鹭试图说服玄鹤：“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明白告诉我，说不定我也能对你有帮助。”

“你能对本大爷最大的帮助，就是把你这几百年的人生过好！”玄鹤果然已经不想再跟白鹭啰嗦，侧身一脚将白鹭踹下软榻，然后驱逐出云海。“至于本大爷的事，少问，少管！”

现世，白鹭猛地睁开眼，懵了一会儿，尝试再次进入云海，却发现自己被关在了外面！

这也太过分了！

他对玄鹤几乎完全透明，自从交出身体控制权限后，连信任度都直接拉满。而玄鹤呢？白鹭知道玄鹤秘密多，也知道有时候，不，是很多时候，玄鹤嘴里说出来的东西不能当真，可他还是愿意相信。除非是前后矛盾到他无法忽视，才会拿出来跟玄鹤对峙。

而玄鹤，却没有真正的信任他。

他知道他阶位低，年龄相对于玄鹤来说，也是个娃娃，或许确实无法让玄鹤放心。玄鹤总有自己的考量，且不会伤害他，这没什么错。但他内心仍感觉一阵闷涨，难过，委屈，眼睛也有些酸涩。

再次尝试与玄鹤沟通而得不到任何回应后，白鹭抿了抿嘴，翻了个身，赌气也不理玄鹤。

每次都得他先低头，凭什么？我是那么好哄的人吗？

冷战就冷战，谁怕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