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 第13章 第十三章

白鹭盯着墙壁上的电子钟，神经质的读着秒数。有时会按捺不住的蹦起来，跑到工作区门口，却在敲门前垂着头又回到沙发上。

已经晚上11点，距离执法队队长所说的“明天”只剩下一个小时。

白鹭想冲进工作区，摇着珈蓝的肩膀问他到底考虑的怎么样，可又害怕自己出现在珈蓝面前，会影响珈蓝的心情，然后影响他的判断。

紧紧扣着手指，随着时间的推移，白鹭身上的肌肉也开始不自觉的哆嗦。他多希望时间就此定格，没有第二天，也不用面临抉择。

外面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剧烈的震动将白鹭从沙发上弹起来，一屁|股墩到地上。白鹭被这样突发的情况震懵了两秒，不顾自己摔疼了的屁|股跳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窗户边扒着往外看。

“强制执行？”这还没到时间呢！但实际上，外面依然风平浪静，月色洒在荒地上，没怎么好好修剪的杂草聚集成不规则的阴影。

白鹭：嗯？？？

刚刚的震动当然不是错觉，白鹭想了会，才想起来，这一片的地方，地底都经过大量的改造。虽然声音是从外面传来，但也有可能是从外面的地底。

“珈蓝？”别是想不开做出啥事来了吧？

捂着屁股朝着工作区大门走过去，还没走到，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一股浓烈的仿若实质化的阴冷煞气涌了出来，几乎瞬间蔓延到房间的每个角落。白鹭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叫嚣着“危险快逃”，然而身体却在这样的气息之下连战栗都做不到。

门里出来的当然不是珈蓝。

白鹭身高184公分，算是不拖宇宙人类平均身高后腿。然而走出来的男人比白鹭还要高大半个头。他穿着一身黑底金纹的铠甲，贴身流畅的设计勾勒出完美的身材。背上背着的玄色泛着寒光的陌刀看似平平无奇，却隐约有种若隐若现的血色流淌着。白发用发带随意束着，脸上带着狰狞的狼形半脸面具，只露出雕刻般的下半张脸。薄唇紧抿，面具后漆黑的眸子里似乎倒影着看不真切的微芒，又仿佛是一闪而过的流星，瞬间的灿烂后，留下的是深潭般不见底的幽暗。

他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王者，哪怕是最难驯服的煞气，也如同忠实的仆从，乖乖的匍匐在他王座之下。然而这煞气对于主人之外的人却丝毫不留情面，尽管有着约束而收敛了狂躁的爪牙，可那盯紧了猎物般蠢蠢欲动的噬骨阴冷也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白鹭几乎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更不敢与他对视，可目光却又不受控制的黏在他身上。他的每一步都像是精准测量过那般，几乎毫厘不差。随着他一步一步走来，白鹭的眼睛不自觉的瞪大，腿却越来越软。直到他目不斜视的自身前走过，无风自动的墨色披风仿佛是切断紧绷的琴弦的一道张扬利刃，白鹭再也坚持不住的瘫坐在地上。

身后的动静并未让他有丝毫的停顿，他依旧踩着听不到的节拍前行。大门自动打开，房外的风涌进来，似乎将煞气微微吹散了些。他走到门口，下一瞬，人影便凭空消失！只剩下满屋逐渐稀薄的煞气，证明他曾经在这里出现过。

直到屋内的煞气彻底消散，白鹭才后知后觉的颤栗起来，大口的喘着气。脸憋得涨红，眼睛也因长时间没有眨眼而有些酸涩。他几次想要爬起来，而酸软的腿却并不配合，几次站到一半又撑不住跌了回去。

“真够难看的。”白鹭机械的转头，珈蓝不知何时站在工作区门口，正一脸冷漠.jpg的表情看着他。

其实白鹭这个样子还算好。看着白鹭，珈蓝不免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黑翼时候的狼狈样子。

十年的时间并未在黑翼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如果说有什么区别，那大概是以前的黑翼，不如现在这般对煞气的掌控得心应手。

但也或许，以前他并无意去控制这份狂暴的气息。

十年前的自己，刚刚拿到初级晶武改造师的资格证，因为年龄颇有些心高气傲。而在见到黑翼时，所有的自信都被打破。

那时的黑翼还没有戴上面具，但珈蓝却完全没有注意到黑翼的相貌——准确来说，第一次见面，珈蓝几乎头脑一片空白。浓郁到令人无法呼吸的煞气如同牢笼中释放出来的饥饿野兽，张牙舞爪的扑面而来。如果不是薛荣在身前替他挡了一部分……

——薛荣，荣……

珈蓝半敛着眸子，怀里的植物绿的生机盎然精神抖擞。

强迫自己不再继续回忆，珈蓝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

他当然不会告诉白鹭自己因为黑翼而做了很久的噩梦，也不会告诉白鹭即使为黑翼改造机甲这么多年也是能光脑通讯解决就绝不选择见面，只说是：“虽然他并不常待在这边，但你最好习惯他。这是我们的新团长，黑翼。”

——而我，也要习惯，习惯没有薛荣在身前挡风挡雨，习惯将团长这个称号，对应上另外一个人。

白鹭嘴唇抖了抖，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他看着珈蓝抱着盆栽上楼，关上卧室的门，好久，才哆嗦着腿勉强站了起来。

瘫倒在沙发上，夜风从门外吹过，糊成浆糊的脑袋挤出了几丝清醒。哆哆嗦嗦的打开光脑，抖着手拨出信号码。也许因为是半夜，响了几声才被接通。

大哥依然在书房里，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对于自家小弟，他依然是一贯的温和：“怎么了？是珈蓝那边有决定了吗？” 但说完又皱着眉觉得不对，白鹭现在全身无力面色潮红的样子，似乎是被谁狠狠欺负了一通？

好半天，白鹭才组织好语言：“大哥，珈蓝他，给佣兵团找了个新团长……”说着，白鹭打了个哆嗦，“……是黑翼。”

大哥沉默片刻，倒是理解了白鹭现在这样的原因。黑翼那个人，身上的煞气的确十分恐怖。实力强大的人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但是对于弱者来说，黑翼确实有通过气势就能击垮对方的能力。

而就算再疼爱弟弟，大哥也必须承认白鹭在修为上就是个废材。

不过，黑翼一向独来独往，除了血蔷薇，其他家族甚至于其他星系的势力没少给黑翼抛出橄榄枝，他却从来不曾理会，为何会接下劈叉佣兵团这个可以称得上烂摊子的佣兵团？是想让珈蓝成为他的专属机甲改造师吗？

“黑翼的确有六阶的实力，他成为团长的话，也确实能解决佣兵团当前的危机。”但大哥并没有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而是安慰自家小弟：“不要想太多，以后尽量和黑翼好好相处。毕竟是六阶强者，并且黑翼也是极有潜力能够成为七阶大武者的存在，就算没法搞好关系，混个脸熟也没错。”

大哥知道白鹭这次通讯只是受到惊吓的小孩本能的寻求家长的庇护，好声好气的把他哄去睡觉，挂了通讯，一手撑着头，另一手的手指在办公桌上扣出有节奏的轻响。

“影七，你觉得黑翼此人如何？”家族对黑翼有家族的判断，大哥也有他自己的，但他也想听听别人的看法。

“不敢妄断。”书房的角落涌过一阵波动。

“无妨，这里只有我们。”

又过了好一会，影七才回答：“很强，深不可测。”

这是实力的判定，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意义。

“那跟你比，如何？”大哥也没指望影七对黑翼有除了实力外的其他评价，就算影七真的说出点什么，大哥也只会一笑而过。

“五年前，他阶位不如我。但如果生死搏杀，我必死。”尽管这些年一直有关注黑翼，但距离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了五年。“并且，这是在他当时没有隐藏实力的前提下。”

说到隐藏实力，大哥难免想到黑翼最近的一次任务。独立完成C级清剿星盗的团队任务，这几乎是七阶以下望而却步的。可大哥无论如何不相信黑翼如今已经七阶，他太年轻了，哪怕是从娘胎里就开始修炼，也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能力。

而排除本身的实力，使用大量晶武倒也可以做到，但这不仅仅需要财力的支持，同样也需要一些势力的支撑。财力黑翼绝对不缺，不说清剿星盗的巨额奖励，仅仅是从星盗那里缴获的战利品，都是一笔天文数字。而势力嘛……

“查出他的来历了吗？”这恐怕曾经招揽过黑翼的家族共同头疼的问题。自从黑翼十年前崭露头角开始，怕是有不少家族在调查黑翼。已经十年过去，大哥不知道别人是否对黑翼的出身有所了解，但至少在伽玛星系，恐怕无人清楚黑翼的来历。

“只能追查到修罗弯。”果然和以往一样，毫无进展。

“修罗弯呐……”可修罗弯本身，已经十分说明问题了。

修罗弯是一个中等规模的星系，这个星系可以称得上是宇宙已知最野蛮、最荒芜、环境最恶劣、生存条件最苛刻的星系。它是一处流放之地，那些穷凶极恶、但又因为各种原因无法直接灭杀的星盗、罪犯，就是被流放到这里，由星际执法队负责看守。

但修罗弯也是一处历练之所，只要获得星际执法队的批文，签下生死状，支付一定的费用，就能到修罗弯历练。在这里，敌人不仅有未驯化的各种猛兽，艰苦的生存环境，时不时侵犯的虫兽，最可怕的，是虎视眈眈的罪犯。

只要能生存下去，对于自身的提升将无可估量。大哥早年在修罗弯历练过一个月，离开时几乎全身没有一处好皮，而这几乎是他的极限。但这一个月，将他的实力从四阶后期，提升到了四阶圆满。

修罗弯由星际长老会直接负责，血蔷薇只是伽玛星系三巨头之一，本身隶属于长老会麾下星际军队伽玛星系部队，根本不敢把手伸到长老会那边。而血蔷薇也并没有成员在星际执法队担任要职，想要越过层层枷锁深入调查几乎是不可能的。

黑翼是他离开修罗弯后使用的代号，但他进入修罗弯之前叫什么，有什么样的背景，甚至于他在修罗弯历练了多久，这都是迷。

大哥本人倾向于黑翼背后有神秘的势力支持。黑翼这十年来独来独往，的确没什么黑料，但这份桀骜不驯也得罪过一些人。血蔷薇不愿和他为敌，不代表一些其他家族或者势力能容忍黑翼的拒绝。

黑翼在佣兵工会刺杀名单上的赏金就算是七阶也要眼馋，但他的单子反而极少有人愿意接下。即使有人接单，也是以不了了之，或接单人从此失踪为结局。这里面的原因令人细思极恐。

原本对于大哥来说，和黑翼保持井水不犯河水这种状态就不错。可黑翼现在成了自家小弟的头顶上司，就打破了这种平衡。黑翼成为佣兵团团长，确实解决了佣兵团的当务之急，但是也带来了一系列麻烦。

那些跟黑翼有过节的、没胆量对黑翼动手的人，难保不会把主意打到佣兵团其他成员身上。珈蓝还好，有自保的实力。而自家小弟那点水平就是颗菜，这要是遇到什么危险，怕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头秃，能不能直接把小弟撸回来，不参合这一堆烂事啊！

抱怨归抱怨，措施还是要安排好：“联系之前的护卫队，三阶以上留在六少附近，务必保证六少的安全。三阶以下正常归队。另外，让千隐到六少身边贴身保护。不过毕竟是历练，除了危及生命，不要轻易出手。”

捏了捏鼻梁，大哥还在想自己的安排是否有遗漏，光脑再一次响起了白鹭专属提示音。

秒接，然后听到白鹭兴奋到爆炸的喊声：“大哥！我好像能修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