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 第12章 第十二章

大哥自然不会让白鹭一个人走，虽说陨石带附近刚刚经历过一次战斗，但星盗就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再生一茬，谁知道现在会不会有新的星盗入驻。何况自家小弟刚刚经历过一次生死战，大哥绝对不允许短时间里他再受一次磨难。

但这样要准备的时间就不会很短，大哥本身来的匆忙，身边也只带了影七。血蔷薇家族在索拓星自然也有自己的势力，但这几天多数分散出去搜索植物类人的资料，一时不好抽调人手。紧赶慢赶，等白鹭出发时，已经到了第二天。

所幸打着血蔷薇的旗号，身边又跟着一大堆护卫舰，还真没几个不开眼的星盗敢过来蹭一杯羹。除了必要的休息，白鹭几乎是日夜赶路，比珈蓝慢出发两天，却也几乎是前后脚回到了基地。

没让家族护卫继续跟着，白鹭忽略门外整整齐齐排着的不太眼熟的飞行器——这可能是珈蓝回来时候新买的也不一定——深吸一口气，白鹭打开铁门一路跟被人踹了一脚的野牛一样跑过院子的石子路冲进房子。

“梆梆梆梆——想不到吧，我回来……了……”白鹭渐渐失了声。

珈蓝垂着头坐在沙发上，相对于一般人类的身高很平常的沙发对于珈蓝这样的侏儒类人来说略高了些，以至于他双脚悬空着。珈蓝双手摆在膝盖上，紧急握着拳，白鹭仿佛能听到指关节发出的沉闷咯吱声。

他的面前，站了几个穿着耶鲁星执法队队服的人，他们站在珈蓝前面，愈发显得珈蓝弱小——尽管珈蓝的实力或许比他们中任何一个都要强大。

但没有人会傻的跟执法队对抗，除非他想要直面更加可怕的星际执法者。

见到有人来，为首的执法队队长也迅速结束了话题，似是有些无奈和不忍，却依然是公事公办的口吻：“珈蓝少爷，话已经说清楚了，我不想为难您，但也请您不要为难我。我也只是按上头的命令办事，我今天会一直在交接处等您，但是到了明天，这里就要易主，我也不得不强制执行了。”

话说完，队长摇了摇头，像是提醒一样的说了些本不该由他说的话：“其实也不难解决，您只要找到一个六阶强者继续担保，就能解决很多问题，至少在程序上没人能挑出毛病来。”

说这话已经逾矩，他身后的队员扯了扯队长后背的队服，摇了摇头，队长也不再多言，挥挥手带着队员们绕过还一脸懵逼的白鹭，离开了基地。

“珈蓝……”白鹭一阵头皮发麻，总觉得大事不妙，好像自己回来的很不是时候。

“你回来做什么。”珈蓝声音压抑颤抖着，是与平时完全不同的嘶哑。他跳下沙发抱起茶几上的花盆，头也不回的走向工作区。“来看我的笑话吗？”

“不是，我……”砰地一声，珈蓝关上了工作区的门，也把白鹭想要说的话关在了嗓子眼里。

——我只是担心你。

良久，白鹭吐出一口气，坐到沙发上。

他是天真了些，但不是蠢笨。其实在珈蓝把他甩下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该跟过来。他放不下，而珈蓝给了他一个放下的台阶。只要顺着走下去，可能就皆大欢喜。

可白鹭也说不上为什么，明明不过相处两个月，明明也没有多深的感情。虽说确实有愧疚，也共同经历了生死，可说到底，也不是没有其他的补偿法子。却偏偏拿来了最笨的一个，非要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我可真是无可救药的蠢货。”

但蠢货感慨完，还是屁颠屁颠的打开光脑，迅速联系了蠢货他哥。

听完蠢货的描述，他哥深觉头大，甚至有些后悔放自己这个智障弟弟出门历练。但是屁*股还是要擦的，自己放出去的傻宝，自己咬着牙也得把后续给处理好。

“我知道情况了，这也算是预料之中吧。无非是有人眼馋这块土地，拿规定的漏洞做文章了。”被高级晶武改造师改造过的地盘，绝对是一块无形的财富。这也是为什么时间这么紧迫的原因，想要咬下这块肥肉的人，不想给珈蓝收拾或者毁掉这块地方的时间。

“哎，这块土地，不是被佣兵团买下的？”白鹭有些诧异。

“想什么呢？”mdzz！大哥忍不住翻了白眼，但还是耐心的解释说：“虽然老师是六阶巅峰的圣者，但他并没有伽玛帝国爵位，是没有购买土地的资格的。尤其那可是首都星。如果没记错的话，在首都星附近租赁土地，也是需要六阶以上的实力担保才可以。”

“租赁难道没有一个期限吗？我是没看过租赁合同，但是应该不能这么急吧？没到期限也能收回吗？”白鹭更疑惑了。

“所以说是卡了规定的漏洞。如果没记错的话，二十年前老师在这里定居，应该是有交了百年的租费。现在应当还剩下至少八十年。按说老师还活着，不应该这么突兀的终结合同。可是老师现在的样子，如果有心人真要计较，也只能说是【严格】按规定办事。”大哥加重了严格二字的语气。

没有六阶担保，或者担保人中途确认死亡，合同作废这种事很正常。薛荣没死，但现在这种植物体态，别人闭眼不认，谁也没法反驳。租费不是什么问题，一般要终结合同，谁也不会卡着这点租费计较，无非是多退少补。但是佣兵团在这块土地上进行改造花费的代价，就成了后来人的囊中之物。

高级晶武改造师改造过的地方，如血蔷薇这样超越了帝国，以星系为标准的庞然大物当然看不上眼，可对于那些盘踞在帝国的二流三流家族来说，却是一块香饽饽。

按说血蔷薇想管这件事很简单，这种二流三流家族血蔷薇根本不放在眼里。但伽玛帝国当代皇帝出自白月季家族，同为伽玛星系三巨头之一，白月季的面子，血蔷薇还是要给。

在白月季的地盘插手搞事，可以，得有个正当的理由。

比如收拾那些骗子，是打着他们欺负了血蔷薇家族六公子的名头。有着这个理由，血蔷薇出手，白月季不仅不能发作，还得违心拍手叫好。而仅仅是血蔷薇家族大公子老师的养子，这份关系就太远了。

“之前我担心会出事，以家族的名义给小珈蓝发过信息。我邀请小珈蓝以高级晶武改造师的身份，成为家族的供奉。这样一来，家族也能名正言顺的庇护他。但……”大哥按了按眉心，“小珈蓝没给我回复，也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纯粹不想跟血蔷薇，或者说跟我们扯上关系。”

白鹭直觉是后者。

“那怎么办？”想要将这块地方改造成如今的模样，不仅要庞大的财力支持，还得有大量的时间。恐怕自从珈蓝十几岁成了初级晶武改造师开始，团长就一直支持他，花费大量心血财物才算完成。

想想珈蓝多年努力的结果最后要拱手让人，就算是白鹭也觉得不甘心。

“我也没办法，如果老师没有给珈蓝留下其他后路的话，那么就只能靠小珈蓝自己想通了。”

想通？珈蓝其实看的很明白。

他抱着花盆，靠墙坐在地上。

劈叉佣兵团团长出事化为原形，这事本身就不可能瞒得住。这些天珈蓝也收到了不少消息，有探听的，有安慰的，当然，更多的是不怀好意的。

相比之下，血蔷薇，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最好的选择。

血蔷薇家大业大，不会看中珈蓝这点东西。反而因为他的年龄他的成就，以及白鹭和他大哥的关系，血蔷薇还会调拨一定的资源来培养珈蓝。珈蓝平时改造的不那么成功的玩意，也能通过血蔷薇这种军事世家得到充分的利用，而不是堆在仓库里积灰。

这几乎是一个双赢，而珈蓝需要付出的，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自由。

甚至珈蓝很清楚，如果不是薛荣和大哥这份关系，血蔷薇真不一定会管这份闲事。血蔷薇身为军事世家，多年经营之下，为家族服务的晶武改造师数不胜数，从初级到高级，甚至特级也有不少，根本不差他这么一个。

他在这方面有天赋，但也只是能得到一个“值得招揽，值得培养”的评价罢了。即使他未来能够成为特级又如何？血蔷薇家族又不缺。

高级晶武改造师被称为造钱机器？这不过是对个人或者小家族小势力而言的。对于要养活整个伽玛星系最庞大最彪悍的军队的血蔷薇来说，这点钱只是一个投入湖中的小石子，也就荡起一丝涟漪罢了。

白鹭不懂这里的门道，甚至会因为仓库区的晶武而震惊，是因为他自小被娇养在家里，见的太少。但是如大哥那种接触到血蔷薇权力中心的人，或者哪怕是珈蓝这样的经常与非富即贵之人打交道的，多少心里也有谱。

可为何偏偏是血蔷薇呢？

“白！鹭！”珈蓝咬着牙，极恨，嘴角渐渐溢出一丝鲜血。他紧紧抱着花盆，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恨着的，不仅仅只是白鹭，白鹭不过是首当其冲的一个宣泄口。

珈蓝恨的，还有他自己，还有……薛荣！

“为何要救我！我连你留下的东西都守不住！我只是你漫长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等以后我死了，一百年，两百年，你总有一天会忘了我！你自私一点，自己逃了，好好活着不好吗！”

珈蓝握紧拳头抬起胳膊似乎是想砸在花盆上，可落下时却又成了极轻的，小心翼翼的抚摸。叶片在珈蓝的触碰下摆了摆，如这些天珈蓝不断尝试得到的结果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珈蓝颓然的将额头贴在花盆的边缘，双目无神。恍惚中仿佛想起了小时候，他扒着花盆的边缘，缠着薛荣变成人形，抱着他去院子里的秋千上玩闹。

可一切已经回不去了。

“我该怎么办？荣，你让我试着接受白鹭，我听你的。只要他不想走，我就不赶他。可你能不能再教教我，现在我该怎么做？”

不会有回应，也不可能有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夜幕降临，直到皓月当空。珈蓝知道，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他思考与选择。血蔷薇，他不愿意接受，那么，或许……

深吸一口气，压抑住眼睛的酸涩，颤抖着手，几次输错信号码。而在输完信号码，又犹豫了很久，才咬着唇按下了拨出。

光脑中传来的“嘟——嘟——”声，一声声的敲在珈蓝心脏上。珈蓝就好像是等待审判的犯人，心惊胆战的等待着最终的结论。

无人接听。

珈蓝像是失望，又像是解脱一般，发出一声无意义的轻笑。这，就是命运吗？

但或许命运也没有完全抛弃珈蓝，在珈蓝准备挂断时，那边终于姗姗来迟的接通了通讯。

似是被光脑的呼唤打断了沐浴，对面的男人现在仅仅披了身浴衣。

白色的长发随意的散在肩上，真丝的浴衣因为未干的水贴在几乎不含一丝赘肉的躯体上，透明的水滴自发梢蔓延而下，沿着肌肉的沟壑蜿蜒，最终隐没于光滑的衣料中，无端的多了几分令人血气上涌的诱惑。极细的银色金属链子挂在脖颈上，尾端垂着一滴水样的不知名蓝色宝石。仿佛是被保护着一般，这项链竟是奇异的不沾丝毫水汽，在周围水滴与暖色的灯光之下折射着隐秘而柔和的光芒。

他的相貌如同神灵最完美的杰作，哪怕是自认为最英俊的男人在他的面前也要自惭形秽，却又偏偏升不起一丝嫉妒。即使是自左边额头贯穿眉毛、左眼一直延伸到左脸颊的那道深刻的疤痕，也未损他的容貌分毫，反而成了断臂的维纳斯那般最神来的一笔。

他随意拢了拢衣襟，又将散落的白发随手撩至脑后，身上的水汽在这一拢一撩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蒸干。黑曜石般的眸子古井无波，似乎不曾意识到自己举手投足间那份无形的魅力。放下手，神色依旧如同恒古不化的寒冰，是仿佛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漠然。

即使珈蓝这样嘴角渗血，形色苍白的狼狈模样，也未曾让他有所动容。

他开口，声音中带着沐浴后慵懒的微哑：“有事？”

即使见过多次，珈蓝也不免有片刻的失神。但毕竟不是第一次见到，而他此时并没有太多的心情去欣赏，半垂下眼眸，珈蓝几次的想要开口，嗓子却仿佛被什么掐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好在对方也有足够的耐心，一直平静的等着珈蓝的话语。

终于，珈蓝仿佛是下定了决心，艰难的开口：“冒昧打扰，黑翼，我……有个不情之请……”一旦开了口，后面的话便也顺理成章的吐了出来：

“我想请你，成为劈叉佣兵团的……新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