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未央 第70章 第 70 章

陈阿娇反应了一下，突然笑出了声，看起来甚是愉悦。

不说刘氏便是楚地出身，便是她陈氏的封邑堂邑就在楚地，她在那里生活了多年，自是听过不少关于山之神，山鬼的故事。

将她说成山鬼，是在夸她吗？

这个认知让陈阿娇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当即就逗弄他道：“若我是山鬼，你当如何？”

就见面前小郎君的眼睛越来越亮，“您可否乘云带我游一游昆仑山？带我周游列国？不仅是我汉家中原之地，巴蜀之地的更南边是何种地方？幽辽的更北面又是何种模样。海的尽头是什么？西域的茫茫沙漠该是怎样的一种壮丽......”

陈阿娇越发笑得愉悦，“那你要用什么来换呢？”

“什么都可以。便是我的命您也尽可拿去。一朝闻道，夕死可矣。”

“呆子，我要你的命做甚。”说完这句陈阿娇便咯咯笑着离去。

张骞也渐渐从这种迷乱中清醒过来，知道了救他的人是堂邑侯家的二郎君，而他遇到的小娘子也不是山鬼，而是二郎君的妹妹，长罗翁主。

事后再想起迷乱之时说的那些话，张骞羞愧到恨不得钻进地缝中。

由于醒时，天色已不早，而陈蟜还在宫中尚未归家。张骞让守着他的下人向二郎君传达了他的谢意。便回去了。

第二天又递上了名籍，在陈蟜在家中时，亲自上门拜访表达了谢意。

二人经过一番交谈，发现对对方的人品及学识都有一股欣赏之意，便维持了君子之交。

大概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的印象不是刁蛮任性，而是迤逦美好的神女，导致陈阿娇也对其印象深刻。

所以刚刚匆匆的一眼就认出了他。

见张骞仍是盯着手中的竹简，并未注意到她们这边，陈阿娇取下腰间的香囊就砸了过去。

准确无误地砸到了张骞的脑袋上。

张骞这才停下笔，向着前方看去。

只见陈阿娇挑眉笑道：“上次摔下山坡还没让你记住教训吗？就这样蹲在这里，你也不怕被踩到。”

那张扬的笑颜瞬间就将张骞带到了那个迷乱的仿佛与山鬼同游的暮日。

山鬼......

想到这个字眼，张骞脸上蓦地闪过一丝不自在，不知该如何应对面前的小娘子。

不过几息的犹豫，陈阿娇却等的不耐烦了，“喂，跟你说话呢，别傻呆呆的当做没听见。”

张骞这才反应过来，拿起掉落在竹简上的香囊，小心地合上竹简，起身走向陈阿娇和凌月所乘的马车。

大概是蹲的时间长了些，双腿发麻，让他走起路来显得有些跛。

陈阿娇自是也看到了，笑他，“你该不会又从哪里掉下去，把腿给摔断了吧？”

张骞连忙否认，“否，否，只是腿有些麻了。”

陈阿娇笑得越发欢快，“真是个呆子。”

张骞揖了一礼，然后将手中的香囊奉到陈阿娇的面前，“请翁主收好。”

陈阿娇看着他，伸手拿了回来。

这时，凌月开口道：“张小郎君，刚才是在写何东西。”

“回翁主，是一些市井的风俗人情，小子觉得了解一个地方最好的方法，就是从本地的饮食，民俗，喜恶等等微末之处观察，由小推大，方才能了解一家，一地，乃至一国。”

凌月点点头，“张小郎君说的有理。”随即对张骞手中的书简产生了兴趣，“可否一观。”

“自是可以，只是还未记录完，字迹也甚是潦草......”张骞略有些为难道。

“无碍”凌月不在意道。

张骞这才将书简递了上去。

凌月粗粗看了几眼，字迹确实如他所说的潦草，但内容却很详实，连东市有几家食肆铺子，价钱几何都有记录。

凌月还待继续看下去，却一下子被人抽走了。

原是同样凑过来看却识不出几个字的陈阿娇，一不高兴就拿回给了张骞。同样让她不高兴的还有另一件事。

“你先前为何不说你早就拜访过馆陶长公主府？”

张骞苦笑着解释，“一时未有因由说起，还望翁主勿怪。”

陈阿娇定定看了他几眼，哼了一声道：“料想你也不敢骗本翁主，本翁主会替你向二兄解释的。”

张骞忙道：“多谢翁主。”

至此陈阿娇心情方有转好之意，“你自己小心些吧，再是写些劳什子东西，也该注意。”

“多谢翁主提点。”

“哼，又不是关心你。”小声嘀咕了一句，便让车夫驶离了此地。

张骞站在原地，目送车马离开。

而车上的凌月看着表情多变的陈阿娇脸上若有所思，总觉得事情透着一股不寻常，刚刚还提到了二兄，看来要寻机会问一问二兄到底发生了何事。

姐妹两人再次陷入了相对无言中。

直到车停下，外面侍女回禀说到了，请两人下车。

陈阿娇一马当先，被侍女扶着下了车，凌月紧随其后。

一下车陈阿娇就发现了不对劲，这不是馆陶长公主府，是堂邑侯陈家。

“你们......”刚要斥责车夫来错了地方。

就被凌月打断道：“是我让他们来这里的。”

“为何？”

“既然你不肯告诉我你和张小郎君的事，我便只能来问二兄了。”

“小儿家家的怎的好奇心如此重。”陈阿娇气结。

凌月不理会她，给窦绾使了个脸色，让她去叩门。

得知两位翁主来了，家令忙率人出来迎接，并让人禀告给家中唯一的女眷薄子衿。

他本人则是惶恐的请罪道：“两位翁主来得不巧，君侯出门会友，二郎君奉陛下命令出门办事，大郎君也未在家。”

“那是不凑巧，不过也无事，既然来了，便见一见阿嫂吧。”

家令这才松口气。

殊不知，凌月今天来的目的本就不是别人，不如说其他人不在正合了她的心意。

两人被迎进薄子衿的院落，凌月便让家令去忙别的事了，她们姑嫂三人坐一起说话。

说是说话，可三人见礼之后，只干巴巴的问候了几句便无话了。气氛显得很是尴尬。

陈阿娇受不了这种气氛，再加上不喜薄子衿，便要扯着凌月离开。

凌月让她先出去，说是自己不常与阿嫂相处，如今有机会自是要多说几句。

“你一个小儿家有何可说的。”陈阿娇虽是如此嘟囔，却不再扯着她，而是边吩咐侍女做些吃食送到她自己的院落，边带着她的侍女呼啦啦一群人离开了。

堂中一下子显得冷清了下来。

薄子衿与凌月寥寥无几的相处，还不如她和陈阿娇相处的时间多，因此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在她斟酌着该如何张口时，就见凌月先是让堂中的侍女都下去，又吩咐了窦绾守在外面，任何人不得打扰。

薄子衿不知凌月这一用意为何，心中忽的升起了一股紧张之感。

而她的预感也没错，在堂中只剩她们两人之后，凌月直接道：“阿嫂做的那些事，当真以为不会被人发现吗？”

大约是心中有鬼，只一句便让薄子衿彻底乱了心神，“月...月儿是何意，阿...阿嫂听不明白。”

“阿嫂，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要紧，可你心里得明白何事能做何事做不得。私通太子，珠胎暗结，还妄想瞒天过海让这孩子顶着我陈氏嫡长子的身份。或者......”凌月微微一顿，眼神立刻凌厉下来，“你想等着哪一天太子登基，正大光明地给予你们母子后宫夫人和皇子的身份吗？”

那冷厉的眉眼，不怒而威的气势让薄子衿恍惚以为坐在她面前的是馆陶长公主，整个陈家最令她感到畏惧的存在。

瞬间，薄子衿惊慌地无以复加，“殿...殿下...不，月...月儿，是我一时糊涂，求你...求你...宽宥阿嫂，求你......莫要...莫要将此事告知别人......”

或许已经...被别人知道了，想到这里，薄子衿瘫软在地，哆嗦着嘴唇，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

面对着陷入恍惚和巨大恐惧中的女人，凌月没有半分同情，“在你做出如此越礼之事前就该想到后果。你扪心自问，我陈氏可有亏待你半分？我大兄虽不上进，却对你甚是爱重。阿母也从不插手你们夫妻之间的事，堂邑家自阿母长居公主府后，掌家之权也落在了你的手中。你究竟还有何不满？”

“我究竟还有何不满？呵呵......”薄子衿先是轻笑，随后越笑越大声，甚至笑出了眼泪，“你大兄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像扶不上墙的烂泥，只知贪花好色，斗鸡走马，不通文墨，不争上进，他有何资格与太子相比。况且，本就是我与太子殿下心意相通在前，若不是被迫，我又何须与他分开。”

或许是抱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思，薄子衿再无顾忌地宣泄着自己的不满和委屈，“你的母亲，馆陶长公主殿下，她是不插手我们的事，可在她心中，也从未看得上我。陈阿娇更是未尊重过我这个长嫂。”

“我竟不知阿嫂藏了如此多的心思。”凌月并非嘲讽，而是真的没想到往日里恭谨柔顺的人竟对他们有如此多的埋怨......如此的一叶障目......

薄子衿嗤笑一声，“事到如今，我已无话可说，随你们处置。”

凌月摇了摇头，“阿嫂可曾想过，一旦你和太子的事传扬出去，未央表兄该如何，薄家世母又该如何面对世人的指指点点，薄家又还惊得起这样的风浪吗。你又该如何向太子妃交代，别忘了她也出自薄家，是你的堂侄女。”

听到凌月提及自己的母亲和弟弟，薄子衿有一瞬间的触动，后又硬下心肠，“姑曾祖母和母亲不只一次的说，薄家已经出了一位太皇太后，一位皇后，陛下绝不会再选薄家的小娘子成为太子妃乃至下任的皇后。可你瞧，薄留儿不就成为了太子妃吗？凭何？她姓薄，我也姓薄，为何她嫁得，我却要放弃心慕之人。”

听着薄子衿话里的那一丝不管不顾的疯狂，凌月冷声道：“你以为这仅仅是你的爱慕、你与太子两人之间的事吗？陈氏，薄氏，皇室，甚至连广元长公主都牵涉其中，如此的丑闻，你这是将所有人都架在火上烤。”

“我想不通，未央表兄如此端方聪慧之人，为何却有一个不知自重，又愚蠢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