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分上涨趋势呈对数形态,一开始猛增,而后涨幅趋近于平缓。
显然有越来越多的人反应过来,这位“最强新人王”并不是什么“不懂规则的纯新人”。这会儿再去杀人抢积分,无异于提溜着脑袋上门送礼。
于是面板上显示的积分只是浅浅翻了个倍,变成了一万二,而后便停滞不前了。
淮南月叹了一口气,躺上了刚买回来的床。
床板有点硬,睡着不那么舒服。
无端令她联想起了上一个副本里那和软的炕。
……副本可以白吃白喝,可以赚积分,还有大床可睡。
淮南月一伸胳膊,当即决定去副本睡觉。
她唤出面板,点击副本模块。
模块里只有一个按键,并没有其余信息,显然并不能自选想去的副本,也无法提前得知副本内的任何情报。
点击按键后,眼前闪过了熟悉的白光。
她被光闪得闭了眼,再度回神时,只觉周身传来一阵寒意。
天上还飘着雪,红瓦黑土上早已积起了厚厚一层。
四周围了一圈人,有人忙不迭地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身羽绒衣往身上裹。淮南月摁开面板琢磨了会儿,也把先时在近代区买的军大衣穿上了身。
这回的玩家整体素质俨然比上回高了不少,三男四女,还有一个穿得奇形怪状看不出性别的。那看不出性别的先行开了腔,声音浑厚沙哑,是男的。
“老规矩,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树鹰。”他说话怪腔怪调,像是刚学了一年中文的老外。
众人没什么异议,一圈自我介绍下来,倒是有位叫“河川”的女人令淮南月印象深刻。
无她,样貌实在好。
这儿危机四伏,随时可能丧命。淮南月深谙“能享受一天是一天”的道理,从不抑制自己作为人类欣赏美丽事物的本能。
于是当大家自我介绍完,三三两两散开去探查周边环境,河川自来熟似的走到自己身旁同自己寒暄的时候,淮南月耐住了惯常不乐意同人社交的性子,聊得还算……有来有回。
“南风,这是你下的第几个副本啦?”河川问。
——淮南月并不想暴露自己是“白月”的事实,毕竟她真的很怕麻烦。“白月”名字一出,周遭必定呼声四起,而后各类目光一拥而上,不免节外生枝。
于是她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叫南风。
“二。”淮南月说。
“在这儿还适应吗?”
“还行。”
“诶,你进什么团队吗?要不要来我们队?”
“没,懒。”
这几个问题还算正常,可下一秒,画风就有点跑偏。
河川:“你喜欢吃香菜么?”
淮南月微微蹙眉:“不。”
“你喜欢看魔术么?”
“……不。”
“你喜欢测塔罗牌么?”
“……不太喜欢。”
“你喜欢在天上飞么?”
“……?”
“你喜欢在水里游么?”
“……”
河川煞有介事地评价:“什么都不喜欢,你好难伺候。”
“是么?”淮南月挑眉朝她看去,薄薄的眼皮半掀,像是终于忍不住了,深吸一口气,比了个“请”的手势,“那难伺候的我现在不乐意聊了,您请便。”
说的是“您请便”,但配合上她那拉得比马还长的脸和半死不活的腔调,河川怀疑她其实想说的是“滚”。
冬日的白天本就短,此刻太阳已完全没入山林,周遭陷入沉沉的昏暗。
廊上的灯随之亮起,淮南月顺着游廊漫不经心地往前走,一回头,河川仍旧跟在她身后。
淮南月:……
淮南月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退一步海阔天……他爹的,根本空不起来。
她于是转过身,声音冷得很:“一直跟着我,有何贵干。”
却见河川比了个“嘘”的手势,冲她眨了一下眼:“别说话,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生生将那股与人社交的烦躁感压下去后,淮南月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儿太安静了。
安静到……风声声声入耳,不知从何而来的窸窣声便显得异常清晰可辨。
四周树影婆娑,廊下的灯不知为何开始乱晃,将周遭事物投射到墙上时,那些晃动着的黑影蓦地仿佛有了生命。
就好像……那些东西是活的,正扭着身子朝着他们聚拢过来。
忽听红烛发出一阵爆破声,响得像是炸了的高压锅,吓了在场众人一跳。
淮南月眯了一下眼,心道——来了。
熟悉的木门出现在了眼前。正有人打算朝前走,那门忽地“嘭”了一声,接着门从里边被打开,一个NPC跌跌撞撞地跑出来,高声叫:
“有鬼……有鬼啊!”
众人登时一慌。淮南月清清楚楚地看见俩挽着胳膊的姑娘一块儿打了个哆嗦。
淮南月抱着胳膊站在原地,倏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略微不耐烦地半转过脑袋,就听见耳畔飘来低低的一声:“啧,NPC和玩家搞区别对待啊。她能喊,我喊了就会死,不爽。”
淮南月:……
不过她这会儿没功夫和人计较,因为NPC的目光在所有人之中扫了一圈,忽地定在了自己身上,继而蹬蹬蹬朝自己跑来。
她长了张极瘦的脸,头发因为慌乱松了一些,碎发乱糟糟地垂着,再被乱晃着的光一打,倒显得比鬼还像鬼。
NPC一瞬不瞬地将眸光聚拢于淮南月的脸,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说:“我觉得你有点眼熟。”
淮南月正打算开口,身侧人倒先她一步说话了。
河川:“你看看我呢?看我眼不眼熟?”
淮南月:……
没想到NPC还真认真思考起来了。她的眼珠子在淮南月和河川之间滴溜溜转,最终下了结论:“也眼熟。都眼熟。”
“那他们呢?”河川指着其余玩家问。
NPC蹙眉晃了几眼,这回的结论下得很快:“眼生。”
“我看你也眼熟。”河川说,“你是惜春房里的吧。”
惜春,贾府四姑娘。
NPC点头:“正是。”
河川笑起来了:“那你这会儿来是有何贵干?”
NPC唇瓣微张,被河川搅乱的思路终于回到正轨。她清了清嗓子,再度开始尽职尽责地嚎叫:“有鬼啊!有鬼啊——!”
恰好处于她身旁,被她一嗓子嚎得险些聋了的淮南月:……
淮南月有些忍无可忍地上手捂人嘴:“你先别叫了。”
同时,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看NPC也有一丝丝眼熟——
这NPC在上个副本里来过院内一趟,说是要取什么东西,问她见过迎春没。
只是这会儿的她比上个副本里的样貌看起来憔悴了不少,瘦得眼眶都凹进去了,以至于淮南月一时没认出来。
NPC在她手里头呜咽着,声音渐小,又被河川一下一下地顺着背,总算缓过了气,不再尖叫了。
淮南月这才松开手,问她:“发生了什么?”
一旁目睹了俩人对NPC上手全过程的众人:……
还能这样玩?这俩人也不怕得罪人?!
NPC拨了一下发丝,垂头耷脑地说:“近来我们院子里头总会发生一些怪事。一到晚上,便总能听得窸窣之声,而后屋内的烛火总会莫名其妙灭掉。接着又有人说,似是看见了什么影子,足有八.九尺高,几近撑破房顶,断不是人能拥有的身量。我原是不信的,谁知方才我去伺候我家姑娘洗漱,正打了水来,烛火就灭了,我往水里头一瞅,却清清晰晰地看见水里头泡着一个人脸!而后又接连听见身边有其他人哭喊。我吓得不轻,就直接跑出来了。”
“那你家姑娘呢?”淮南月问。
“大约是……大约是还在屋子里头坐着罢。”
淮南月还要问,只见那扇木门门口人影一闪,又走出来一NPC,先对着那喊着“有鬼”的小丫鬟横眉立目地问了句“跑这儿来做什么,姑娘还等着水呢”,又忽地变了脸,对着淮南月她们温声笑道:
“各位是来看姑娘作画的罢。今儿天色太晚,我先为各位安排地儿歇歇,明儿再作打算。”
那被鬼吓到的NPC可怜兮兮地说:“彩屏姐姐,你没看着……看着鬼么?”
“什么鬼不鬼的,当心被姑娘听着!”彩屏再度变了脸,厉声斥道,“鬼怪这种东西,全在你信不信。我怎么就没见着鬼呢?都是你们自己吓自己。赶明儿我倒要好好看看是谁先乱嚼的舌根,再回了二奶奶,咱们院内上下倒是要好好整一整了!”
一番话吓得小丫鬟一阵瑟缩,不敢再说了。
众人随着彩屏进了屋,却见屋内昏沉得很,烛火的光忽明忽灭,跟没多久就要燃尽似的,偏又断断续续地一直捱着。
“怎么这么暗啊……”有人小声嘟囔。
彩屏似是有些抱歉:“近些日子来不知怎的,蜡烛耗得快,这个月的分例都用完了,却还未来得及知会二奶奶一声,好支取下月的。赶明儿我定去说,今儿只得委屈一下众位了。”
许是室内太晦暗了,人与物的轮廓都不甚分明,蜡烛的火苗又跳得晃眼,淮南月忽觉有些昏昏欲睡。
她攥紧拳让自己精神了些,抬眼扫了一下四周,却发现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将阖未阖——
有问题。
自己的困意并非偶然。
耳边传来烛芯的爆破声。
淮南月眸光一凝,转向了那几盏垂垂老矣似的烛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寒冬的玻璃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