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狗队长和猫猫画像师故事本 第4章 《海浪》

【1】

杜城在下班前收到沈翊发来的微信，叫他下班别急着走，晚上要带着他去一个地方吃饭。

这可是稀奇活儿，毕竟沈翊很少主动去约饭局，就算真的约了一般也是查案需要，这种情况下属于谈心范畴，术业有专攻，杜城不适合一起，所以也不会带上他。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是查案终于记得要带上他提供一下保护了，还是什么罕见地要给他介绍新艺术家——杜城带着期待的心情，兴致勃勃的下班儿，第一个离开办公室，轻车熟路地把自行车放上车架，然后把车开到警察局门口等沈翊。

谁知沈翊上车给他报了一个地址，打开导航一看，居然是海边的一家小众烧烤摊，他们这儿开过去要一个多小时。

“啥饭必须约在这里啊？”

杜城当场表达了疑惑，主要就算他们是准时下班，但要开到那个地方去绝对得7点过……他倒是扛饿，但中午的时候沈翊就因为在画图没好好吃饭，再多饿一个小时，他怕这人小身板儿扛不住。

“约的张思静和刘欣瑶，小静和常枫的案子都结了，上午的时候李晗已经将所有案件资料提交封存，我们再见面也不算办案……我觉得可能可以和你一起去见见这两个朋友，那家店他们说好吃，而且离他们也近，所以就定在了那儿。”

沈翊边接着跟他解释，边伸手在包包里掏了掏，摸出两颗水果糖来，自己撕了一颗吃，另一颗剥开，塞进杜城嘴里：“糖是人体直接能源物质，你也垫垫。”

没想到沈翊约的饭搭子是这两位，本来还想再次发表疑惑的杜城，被嘴里的那颗糖从物理意义和思维层面两个方向上阻止了。

真甜——

【2】

“沈老师，这里！”

杜城跟在沈翊后面踏进那家装修风格颇为小露营风格的海鲜烧烤餐厅，便听到有人在叫沈翊的名字，声音有点耳熟，一抬头果然是站在点菜台旁边等他们的刘欣瑶和张思静。

当时杜城去咖啡馆调查时和刘欣瑶有过一面之缘，这女孩当初还对此事知情不报，如果不是沈翊发现了照片墙上的拍立得，后面张思静人在哪还真不好找。

“杜……杜队长好，我们选了能看海的包间，我过来接你们。”

显然刘欣瑶和张思静在看到杜城的时候也想到了这件事，俩人眼神都颇为不自然的闪动了几下，但看到站他面前的沈翊是笑着的，就放松下来，和杜城也打了招呼。

“这边你们比较熟悉，你们点菜，我请客。”沈翊点头回应两个女孩，反手拉了拉杜城的衣角，示意他跟上，“别紧张，杜城他也是我的……朋友。”

张思静听到沈翊刻意咬得有点重的“朋友”两字，先是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后转过头去和刘欣瑶对视了一秒，再转回来看杜城时就带了笑，一改刚刚有些拘谨的表情，带着笑又叫了一声杜队好，刘欣瑶更是拿起旁边的烟盒抽便递给杜城。

杜城赶快摆手拒绝，说自己不抽烟。他被她们的反应搞得一愣一愣的，说实话杜城对于自己的长相完全不如沈翊那样温和心里有数，人们大部分更喜欢和沈翊说话这件事杜城早就习惯了，只是这俩女孩的态度转变太快，他确实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改头换面之后过得如何？”在等出餐的间隙，沈翊同张思静聊起了天，“你的案子已经结了，你的父母也知道你没事儿，对于回不回去的问题，也决定遵从你的意愿，现在有没有感觉日子好过一些？”

“有！心情确实放松了。”张思静张罗着给每个人的杯子都倒上解腻的冰柠檬水，然后单独给刘欣瑶的换成温热的荞麦茶，“经常去做手作和到欣瑶的咖啡店去帮忙，忙碌起来后，想的东西少，也要自在很多。”

现在剪了短发的张思静比她长发时期少了一丝少女独有的清纯，却多了一分干练和利落，偏高的个子也显得格外突出，衬得旁边坐着的刘欣瑶愈发小只。

沈翊注意到，她们两个身上多了一条项链，项链上的珠子应该是手工用螺壳一颗一颗磨的，独特而无序放到一起，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美感，链条的尖端处串着两个长得很像，但仔细看颜色又略有不同的海螺——这是一对儿。

“那……那个帮了小静的哥哥呢？”一直话比较少的刘欣瑶突然开口，她手里捏着烟盒，有一截文身从袖口露了出来，她话是看着沈翊说的，但眼神时不时地瞟着杜城。

杜城此时因为完全插不进沈翊和女生之间聊的，关于情感的话题而在发呆，听到刘欣瑶问沈翊常枫相关问题后，也没反应过来其实是想问他。

空气就这样安静了好几秒，直到沈翊在桌底下轻轻地踢了踢他的小腿。

“杜城！”毕竟作为刑警队长，对于案件的进度和结案后的一些后续内容，哪些可以说哪些必须保密，是由他来界定的，沈翊的确不好回答，只能提醒杜城说，“常枫之后的处理是什么样的？”

“啊？哦！他的案子结了，人看守所关着呢，你们想去看可以给警察局提交申请，通过了就能去。”

沈翊抿了一口柠檬水，提醒：“量刑方面？”

“这个不是由我们来量刑，我也没办法跟你们说后来到底怎么判，判多久。”杜城犹豫了一下，又选了些能说的确切内容和一些办案科普知识讲了点儿，“因为这件事儿还涉及一个家属嘛，可能也跟家属是否愿意出具谅解书相关。”

然后他说完正准备闭嘴继续发呆时，一转头发现沈翊还在看着他，眼睛弯弯的，像有星星似的，笑意直达眼底。

杜城立刻明白过来，沈翊让他讲除了规定原因外，还有一个目的是想他也参与进这个饭局的对话，不然他杵在座位上跟个严肃的木桩似的，多少有些尴尬。

不过这其实多少有点难为杜城，先不说他从小跟女生接触的次数一只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其次他最近的一次异性相处光荣事迹是把相亲搞成破案现场，最后杜城不如沈翊那样长期接触年轻学生，对小孩儿群体的思维理解方面的确隔着年龄代沟这道天堑。

他着实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可又不想拂了沈翊的好意，所以脑子自动选择了他潜意识里最新听到的一个可能会让年轻人感兴趣的话题。

“听说高更，很高，跟我一样高。”

张思静&刘欣瑶：“……？”

沈翊差点被没咽下去的柠檬水呛到，没忍住捂着嘴吃吃地笑。

其实杜城说这个的时候有一种只有沈翊能理解的可爱。

沈翊一直都知道，他和杜城在阅读的东西上几乎没有重合的——他看的有大部分是从名著和名画中的风花雪月中衍生出来的事例，但杜城看的没有表面那一层文学色彩，直接就是现实中血淋淋的真相。

所以很多时候沈翊会在日常生活中，自动避免跟杜城谈一些杜城不感兴趣的东西，哪怕杜城会愿意聆听。他只有在某个典故涉及案件，可能会和嫌疑人思维相关时，才会说给杜城听，比如说《月亮与六便士》。

当时在车里，杜城一脸得意地说他也读过这本书，知道这个故事的时候，沈翊还有点吃惊，直到杜城开口说了一大段——沈翊一听就知道这是名著的封面上印着的那一段儿故事梗概。

估摸着杜城就只是把这本书摆在桌面上，虽然没翻开阅读过，但是写故事梗概的封面朝着自己，偶尔走神儿的时候盯了两眼，上下班路过的时候又盯了两眼，扣着脑袋写报告的时候再盯两眼……总之看得多了便记住了。

但他瞅准了机会在你面前开屏……怎么不可爱呢？

“《月亮与六便士》里的生活，其实不止小静向往，十年前的我也向往过。”沈翊接过杜城用冷幽默冷掉的场子，顺着他提到的高更继续往下讲，“那时候我身上也发生了一件足够改变我一生的事，才让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改变一些不那么有意义的现状——小静你很勇敢。”

杜城听到沈翊的话机会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件事。

雷队的案子，对于杜城来说是哪怕愈合了，也会在偶尔想起时难过和怅然的伤疤，对沈翊来说也同样，只要提及心情都多少会带一些沉重，所以杜城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用搭在桌下的手想去握沈翊的手掌，但是又突然意识到过来对面还坐着两个女生，所以手走到一半就停了。

然后沈翊一把反握住了他——

“杜队其实是一直引导我的人，他和我看到的东西不一样，我们始终有各自的见解，也坚持各自的方向，但无论路怎么走，他都能够抓住我。”

沈翊想到了那幅被方凯毅割坏的画，他当时之所以会对这位姓方的生物学家买主留下很深的印象，就是因为这个人在画廊，当着他的面对那幅画的评价。

他说：“这幅画里，你被限制了。”

画上的两个人沐浴在同一束光下，虽然走的是不同的路，像两条并肩而行的线条，但最终一定会走到相同的交汇点。

所以方凯毅说错了一个点，这幅画里是有限制，但这不是杜城在他身上加了限制，而是沈翊用杜城这个人，给自己上了一道保险永远不会失效的保险栓。

他的思维无论散得开，他的目标无论走得再远，只要他一回头，杜城就会在原地等他。

杜城是他的舵，是一个风向标，是握住他的手，是不让他迷失的人。

“我去……你们这，其实有点看不出来哎，实话说我一直觉得沈老师你才是更稳定的那个人。”刘欣瑶眼珠一直在他们俩之间转，自然立刻就看到了杜城不太自然瞪起的眼睛和迅速发红的耳朵，却装作若无其事的表情，“但我觉得你们这样……很好！”

张思静看向沈翊神色完全没有什么变化，带着和平常一样的微笑的脸，也点头表示赞同。

“其实我最喜欢欣瑶身上那股能够沉得下来的劲儿，除了看书的时候，我基本没办法静下心来，但欣瑶可以在一个地方做一天的贝壳手作……所以待在她身边时，我就觉得跟待在空旷的海边一样舒适。”张思静毫不避嫌地直接牵起了刘欣瑶文着文身的那只手，十指相扣，在杜城和沈翊面前晃了晃，“希望我们之后也能像你们一样，自洽、合拍、长久地走下去，日子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压抑了。”

“其实七年前我跟他矛盾可大着呢，我当时差点把讯问室的棚都掀了，后面重逢的时候，我也看不惯他，只是一起待得越久，就越能发现沈翊不是那样的人，自然而然就会信任和……保护他了。”杜城却被说得不好意思了，抬起手来挠了挠自己的鬓角，“我跟他其实就是运气比你们好点，他老师对他好，我姐对我好，所以日子好过。”

他话音刚落，张思静和刘欣瑶再次用刚刚看他那种带点无奈，又有点无语的眼神盯着他，这回连沈翊都把眼睛抬起来了。

过了半晌，刘欣瑶鼓起勇气弱弱地问了一句：“杜队，你真的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

恰逢此时上菜了，服务员端着两盘烤好的蒜蓉虾上桌，杜城也觉得尴尬，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但又不知道问题在哪儿，于是便连忙伸手帮忙摆盘儿，然后接了一句：“你们不是在说家庭氛围和朋友之间的联系吗？”

张思静&刘欣瑶：“……？”

沈翊看着这一幕，笑得露出了几颗形状完美的门牙，他站起来帮忙摆筷子，又重新倒了柠檬水和荞麦茶，递给两个女孩儿。

“上菜了，先吃饭吧。”

【3】

杜城的不解和警觉，在他坚持过了整顿饭，看到两个女孩儿手拉手跟他告别时到达了顶峰，但他向来毫无这方面的敏感，所以以为是自己想多了愣是忍着没有问，选择自己思考了一路，终于还是觉得不对劲，在把沈翊送到楼下的时候破功了。

“她俩不会是一对吧？”杜城好不容易找了个车位把车塞进去，看着已经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的沈翊，“就……我、我俩这样儿的。”

沈翊闻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车的反光镜上挂着的贝壳风铃——这是刚刚吃完饭后张思静和刘欣瑶送的小礼物——点了点头。

“那你不提前跟我说！我现在想起我在桌上说的那些让他们好好做朋友的话，我都觉得我是个笨蛋。”杜城看着面前沈翊带着宠溺但绝对是嘲笑的笑，气急败坏的伸手，似乎想去捏沈翊笑出括弧的腮帮子，但自己觉得幼稚，手又收回去了，“你还笑？你不准笑。”

“你看，像初高中的女生，经常下课手拉手去上厕所，我的学生去旅游也经常两个女生只定一间房。”翊却伸手握住杜城浮在脸边的手掌，很自然地顺手用食指挠了挠他的手心，“你不是笨，这个事儿不明说，发现不了很正常。”

杜城被挠得牙一呲，发红发烫的耳朵去而复返，大有止不住的趋势。

“说起来，你这个专门为了我的自行车选装了车架的新车……比之前那辆好用？”沈翊瞄了一眼杜城。

杜城此刻全身上下都百忙之中，CPU不够处理转变得这么快的话题，但还是习惯性地顺着沈翊的话往下说：“对，这个车马力大一点儿，开着舒服。”

“除了马力大应该还有别的优点，我觉得。”沈翊却摇头，指了指仪表盘上的某一个按键，“不知道是你这个车的后座宽敞些吗，能不能让我把腿伸展开——”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哐的一声巨响，是杜城沙包大的拳头砸在了那个按键上，紧接着身后支撑他的椅背瞬间被放平，沈翊猝不及防根本坐不稳就往后倒。

遇到这种情况换谁都会被吓一跳，沈翊却哈哈大笑出来，眉眼上全是一种得逞的狡黠，这个笑声的音量在身上压上来一个被撩得起火的黑影时达到了巅峰。

“保险T……我的包里。”

……

【尾】

沈老师好像感冒了，穿了好几天的高领——来自李晗的备忘录。

沈老师工作太努力了，看他连着好几天腰酸背痛的，值得学习——来自蒋峰的工作日志。

这可不兴学啊——来自何溶月的短评。

……

谁说这车不好的，这车可太好了——来自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