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憬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了船上,晃晃荡荡的很舒服,让他想一直睡下去,于是他翻了个身,扑通一声摔在了地板上,恰好是伤口着地,疼得嗷了一嗓子后眼都没睁开,整个人就蹦了起来,随即头就撞到了硬物,咚的一声巨响后,他睁开了眼,一手捂着头一手捂着伤口,泪流满面的瞪着对面的男子。
有人喊了一声闫姨娘,闫憬转头,绣着山水的帘子被掀起,露出了祝嘉的笑脸,可她的笑容在见到闫憬一手捂头一手捂着腹部,隐隐还有血从他捂住的腹部位置洇出后,顿时僵住了,“澄澄,啊,不,闫姨娘你伤口怎么了!”她立即抬眼看向还稳稳坐着不动的男子,“段希维!你是怎么看护闫姨娘的!她要摔下来了,你怎么不伸手挡住!”
闫憬深吸了口气,瞄了自己腹部一眼,是有血洇出了,他用手按了按,感觉伤口应该没崩开,便冲着急匆匆爬上马车的祝嘉说了句没事,他话音还没落,马车颠了两下,祝嘉没站稳,下意识的也踮了踮脚,然后她的头也重重的在马车顶上撞了一下,也嗷了一声后捂着头顺势就坐下了。
马车颠簸的时候,被称作段希维的男子终于有动作了,他一伸手拉住了闫憬的胳膊,微微用力将他拉着往前一倾,让他借力顺势坐下。等做完这些再想去扶一把祝嘉时,她已经被撞到了头坐下了,这会正眼里含泪的死死瞪着他。
段希维被祝嘉瞪着,一点也不心虚,“这段路不好走,你是知道的,所以撞了头是你自己的错。”
祝嘉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恶狠狠的对着段希维挥了挥拳,“出去,我要给闫姨娘检查伤口。”等段希维下去后,祝嘉忙让闫憬掀开衣服,又帮着解开布,见伤口没有崩开,才放下心来,从小木箱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把里面的药粉细细的洒在伤口上,等血止住后,又从小木箱里拿出干净的布把伤口包好。
闫憬静静看着祝嘉做事,等她把染血的布团成一团又拎起小木箱要走时才开口,“这是哪?”
祝嘉看了看四周,“马车。”见闫憬有些无语的神色,她突然反应过来,“啊,我们要去长宁镇,顺平镇上发现有人染了瘟疫,你有伤在身,二爷担心,便让我和段希维送你去长宁镇休养一段时间,等顺平镇的瘟疫没了,再回来。”
闫憬一惊,“瘟疫?”他当然知道地龙翻身之后因为死伤以及水源食物被污染而有极大概率会出现瘟疫,可现在气温很低,地龙翻身前下的那场雪都还没化,怎么会突然就有了瘟疫?而且地龙翻身过去才两天,瘟疫就出现了,难道瘟疫在地龙翻身之前就有了?
祝嘉把帘子掀开些,把小木箱和雪布递了出去,回头时手里拿了一个热水瓶,拿起小桌上的杯子倒了慢慢一杯液体,递给了闫憬,“这是给你熬的药,你一次得喝,”她看了看闫憬手里的杯子,想了想,“六杯。这一热水瓶里是三顿的量,我们应该明天中午能到长宁镇,够了。”
闫憬随手把杯子放在小桌上,“药不着急喝,你先跟我说说瘟疫是怎么回事。”
祝嘉把热水瓶放好,“那夜地龙翻身后,我不是和闵禹去帮忙救灾了吗?天亮时,听到有人喊又有人死了,闵禹靠得近,就过去看了一眼,结果发现那人不是因为地龙翻身而死的,倒像是得了病的。闵禹当时就安排人把那人埋了。到下午,埋了那人的几人就开始咳嗽,到了晚上浑身无力连根筷子都拿不起来了。那时闵禹和我都不在那边,等得到了消息,闵禹带了个医生过去查看情况,刚到那边,就见有人从屋子里冲出来,说那几个人都死了,闵禹没进屋子,医生自己进去的,不一会就在门口让闵禹快些安排人手把接触过这几个人的人都控制起来,他怀疑这几人是因为瘟疫而死的。”
祝嘉说了一大段后,长长吐了口气,“闵禹去处理这事的时候,让我先回姑奶奶的庄子上找二爷,二爷让我连喝了好几碗药后,就让我去找段希维一起做了件事,然后就护送你去长宁镇。”
闫憬皱眉看着祝嘉,“你确定你没染上瘟疫吗?”
祝嘉打了个嗝,“应该是没有吧,我感觉哪哪都很好啊,而且我都喝了好几碗药了,晚饭都吃不下了。闵禹传话回来说,得了瘟疫的人,会先开始咳嗽,然后浑身无力,接着七窍会流出粉红色的血,最后会不停嚎叫抓挠身体,把自己活活挠死。我现在,除了想打嗝,一丁点咳嗽的感觉都没有。”
闫憬心里有些不安,下意识的就跟祝嘉离远了些,“这药我不想喝。”
祝嘉一愣,“为什么啊,这是二爷交代的要你每日按时喝的,能帮助恢复伤口。”
闫憬想了想,“那等会喝吧,现在太烫了。”
祝嘉便不再说什么,感觉马车慢了下来,她掀开帘子探出头去问了几句,回头看着闫憬,“闫姨娘,我们得换船了。”
闫憬被祝嘉搀扶着下了马车,一眼就看见了一艘轮船停靠在码头上,愿喜几人拎着大包小包已经上了船,正往船舱里走。闫憬四处看了看,除了祝嘉以及刚才从马车里出去的段希维,还有七八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有挑担有背包,正齐刷刷的在岸边等着。
祝嘉把闫憬扶上了船,愿喜急匆匆过来,扶住了闫憬另一条胳膊,“姨娘小心脚下。”
等进了船舱,愿乐已经把被褥都铺好,与愿喜一起把闫憬扶到床上,用两个枕头抵在他背后,又把一张小桌放在他面前,放上了茶点。祝嘉探头探脑的看了会,“闫姨娘,我就在门外,你休息吧,这轮船顺水,比马车快多了,应该后半夜就能到长宁镇了。哦,药!”
闫憬靠着枕头看着窗外的景色,不一会祝嘉又进来了,一手端着盛满了药的杯子,一手拎着热水瓶,把两样东西都交给愿喜后,把闫憬一顿要喝六杯药的事交代了,便出去找段希维说事去了。
闫憬也不再说什么,一口气喝了满满六杯的药后,也忍不住打了个嗝,感觉自己晚饭也不用吃了。药有安神助眠的效用,闫憬没一会就想睡了,他打了个哈欠让愿乐把枕头拿走一个,在愿喜的帮助下躺了下去,让愿喜愿乐都出去后便闭上了眼。
可这一觉,闫憬睡得并不是很好,他一直在做噩梦,梦见湛韫死在了鹤翔厅里,被僵尸撕咬的面目全非,浑身上下的肉都被啃食干净了,散落了一地的森森白骨,他正捡白骨时,有风呼啸而过,把他吹倒在地,连眼都睁不开了。等风过去了,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闫家太太的院子里,一个中年男子背对着他正与闫家太太说着什么,闫家太太情绪激动,一只手指着他语速极快的对那中年男子说着什么,他下意识的往前两步,想听听两人说了什么,却感觉背后有人靠近,他回头看见了闫泠泠的脸,他还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感觉自己被刀扎中了心窝。
闫憬感觉自己要不能呼吸了,心跳越来越快,终于在快憋死的时候,猛地睁开了双眼,盯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里暗骂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梦。他又躺了会,感觉周围安静极了,他想了想,喊了愿喜两声。
愿喜推门进来,快步到了床边,“姨娘,你醒了。要喝水还是上净房?”
闫憬让她搭把手,自己也撑着床坐起身来靠在垫高的枕头上,“外面怎么这么安静?”
愿喜把被子掖好,“刚上船时,祝姑娘就让大家动静轻些,莫吵了姨娘休息。这会又夜深了,大多数人都睡了,也就更安静了。姨娘要吃些东西吗?小厨房里备了菜,熬了汤,煮了粥,姨娘想吃什么,我就让小厨房做去。”
闫憬觉得口里没味,想了想,让愿喜叫小厨房煮碗面,再炒两个浓油赤酱的菜。愿喜转头吩咐愿乐去小厨房传话,自己则把闫憬要睡时撤下去的小桌重新安置好,“姨娘,等吃了面,再喝药吧,免得没了胃口吃面。”
闫憬没言语,只是点了点头,转头看着窗外的夜色。他心里有些发慌,船上过于安静,可以说是因为祝嘉的要求,可河面上也那么安静,就有些奇怪了。他想了想,回头看着愿喜,“这会河面上就我们一艘船吗?”
愿喜点头,“听祝姑娘说,很多船入夜后就停靠在岸边不走了,多数是因为看不清河面。我们这船有大灯亮得很,又赶时间,便不停靠了连夜走。”
小厨房把鱼汤面与两道浓油赤酱的炒菜送来时,祝嘉也来了,她哈欠连天的坐在床边,瞄了两眼小桌,有些讶异,“你吃这些,不难受吗?”
闫憬叹气,“嘴里没味,就想吃些浓油赤酱的菜。你是睡了一觉还是还没睡?”
祝嘉的食欲也被勾起了,拿过托盘上的干净碗筷,先给自己盛了一小碗面,“分点面给我。我睡了一觉了,可睡得不安稳,听到你这边有动静,就过来看看。”她小口小口吃着面,“从上船开始,我就心慌,总觉得要出事,可明明一切都安排好了,哪里能出事呢?”
闫憬也吃了两口面,突然心里一咯噔,“祝嘉,湛昭和闫泠泠还有张家二爷张昊是不是还在姑奶奶的庄子上?”
祝嘉一口面已经送到嘴边,听到这话一愣,下一秒她猛地起身,连筷子掉了都顾不上,“怎么把他们三个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