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憬走了几步后,听到前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还伴随着轻微的啜泣声,他靠着柱子,把油灯调暗后用披风挡住,静静的等着前面那人的到来。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急促的脚步在他身前不到五步的地方停住了。
闫憬记得在他身前五六步的地方是台阶,下了台阶往左右各有一条廊檐,那人停下脚步是在想着往哪边走吗?他正想着,脚步声响起,还是往他这边来了。他屏住呼吸,裹紧披风又往柱子外侧挪了挪,没想到脚下却碰到了软软的东西,还不等他想明白那东西是什么,脚步声竟又停下了,这次,就停在了他身边。
闫憬屏着呼吸,左手握紧了百年警惕着。有风吹过,轻微的啜泣声由远及近,还有呼唤声夹杂在啜泣声里,停住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在跑。闫憬目不能视,凭着听到的声音,在脑海里拼出了画面,有人在跑,有人一边哭一边呼唤的在追。
只是,真的是人吗?闫憬心里发凉,不管是从他身边跑开的脚步声还是之后从他身边掠过的啜泣声,都只有声音,他没有察觉到任何活物的气息。他不敢继续往下想,等脚步声啜泣声呼唤声都远去后,他身子松懈了些,正要离开柱子,他察觉到之前脚下碰到的软软的东西动了,爬到了他的鞋面上。
闫憬将披风掀开一些,油灯的光亮漏出,让他不甚清晰的看到了脚上那东西的模样,乍看起来,那像是一只黑狗,等看久了才发现根本就不是什么黑狗,而是一个婴儿!看起来像黑狗是因为婴儿身上都是已经干透发黑的血,而婴儿耳朵又长在头顶的缘故。
闫憬喉咙发紧,费力的咽下一口唾沫,动作极缓的往后挪动,想把脚从婴儿身下抽-出,没想到婴儿突然抬手抱向他的小腿。眼看就要被婴儿抱到,闫憬恶向胆边生,猛地抬脚甩了几下,竟把婴儿甩出去了。他还来不及高兴,就感觉到不妙,因为他没有听到婴儿落地的声音。
闫憬一把掀开披风,将油灯高高举起,还不等他看清楚周围有什么,就眼前一花,然后整个人被一股巨力狠狠撞飞出去,落地后滚了好几圈撞到假山才停下。油灯早就脱手,在地上摔碎,里面的油洒了一地,被灯芯上的火点燃,顿时院子地面上出现了几条粗细不等的火蛇,倒是照亮了不小的范围。
闫憬眼前阵阵发黑,单手撑地试了好几次也没起身,不得不靠着假山借力坐了起来,一口气还没喘匀,婴儿手脚并用的飞快的从廊檐顶上爬了过来,对着他飞扑下来。闫憬想躲可身子动不了,只得抬起百年指着婴儿扑来的方向,希望婴儿没太多智力能自己撞死在百年上。
闫憬想的很好,可现实却并不会按照他所想的发展,婴儿在即将撞上百年的刹那竟扭着身子让开了,落在了闫憬身子左侧不到两米的地方。借着火光,闫憬发现这婴儿真的是狗脑袋而不是耳朵长在头顶上而已,所以才会导致他之前把婴儿当成了狗。婴儿长了个狗脑袋,身子与四肢倒是人的,此时它瞪着眼睛看着闫憬,嘴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还不时试探着往前走两步。
闫憬拼命想着该怎么办才能脱离眼前的困境时,婴儿突然转身快速爬进了暗处,他顿时心生警惕,果然没过多久,急促的奔跑声又在廊檐上响起了,还是往他所在的方向而来,紧随在脚步声后面的依然是啜泣声与若隐若现的呼唤声。
闫憬狠狠搓了搓脸,百年横在身前干脆的闭上眼装死,可他屏息到快要被憋死了,那急促的脚步声依然还是在不远处。此时他才发现那脚步声好像一直没有接近,再等了会,脚步声消失了。他偷偷睁开左眼想看看情况,然后就被一团不断往下滴血的类似胚胎的物体贴脸放大了。
闫憬一口气差点没能上来,但好在他从小到大被吓的次数太多,已经多少有点见怪不怪,所以虽被吓的不轻,却到底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他努力平复心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借着火光打量那个悬在他身前一动不动的物体,这物体应该是人的胚胎,但奇怪的是这人只有一只胳膊一条腿,脸上只有一个眼睛一个鼻孔,没有嘴,但在嘴的位置时不时的发出类似呻-吟啜泣的声音,隔几声后又发出呼唤声。
闫憬盯着这个满身是血的奇怪之物,越看越眼熟,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这东西像什么,像传说中的上古生物,一臂国的国民,可为什么传说里的生物会出现在鹤翔厅的院子里呢?但随即他又想起这世界都有僵尸了,再出现个类似一臂国的国民,又有什么奇怪的?而且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从这生物手下逃走,别的等安全了再想吧。
闫憬收回思绪,趁着地上的火苗被风吹的快要熄灭时,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往左侧滚了过去,抬手抓住了一块石头借力撑着站了起来,听到身后越来越大的啜泣声,他仔细听着,等啜泣声已经到了身后,立即矮身后身子往后一扭,手里的百年往上用力刺了出去。
那类似一臂国国民的生物被闫憬手里的百年刺中了腿部,啜泣声立刻变成了嚎叫声,随即它就转身扑向了闫憬,但就在它那只手触及到闫憬的刹那,之前突然消失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它那糊满了血的脸上露出了类似惊恐的神色,随即身子一扭冲向了暗处。
之前那个婴儿大概是被一臂国国民吓走的,现在一臂国国民又被脚步声吓走了,这是不是意味着脚步声的主人比婴儿与一臂国国民的阶级要高?可之前脚步声明明又是被啜泣声追着跑的。闫憬摇摇头不再想下去,立刻又强撑着起身快步往旁边更大的假山走去,打算藏到暗处看看那脚步声的主人到底是谁。
闫憬背靠假山能一眼看清院子里大部分地方,唯独从他背后传来的脚步声主人看不到,他已经换了好几个姿势,确保不会漏看一眼,可是,还是与之前几次一样,脚步声总是在离他不远处突然停下,然后消失,等到婴儿与一臂国国民又蠢蠢欲动时,脚步声再次出现吓退它们。
闫憬觉得脚步声的主人在帮他,但又不知为何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的真面目。闫憬想了想,既然脚步声的主人能吓退婴儿与一臂国国民,那他就大胆点继续往前走,如果里面还有别的怪物,而且还不怕脚步声的主人,他就立刻退出院子。
闫憬刚要从假山后面绕出去,眼角余光无意中扫到了对面的廊檐,只一眼,他就头皮发麻整个人呆立原地好久都不能回神。对面廊檐上站着一个人,看身形衣着是个女子,因太暗看不清她的脸,但莫名的让闫憬有熟悉的感觉。他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认为那人是芳倾玖,可等那女子上前两步,月亮又恰好此时出现,让他看清楚了她的脸,心里猛地一沉。
那女子,从脸到神态到衣着到身高,都与闫憬他本人一模一样!
闫憬定定的看着那女子,一个荒唐的念头在他脑中浮现,那女子会不会就是平行世界的他?闫憬在他的现实世界里,跟着赶死队出过不少任务,见多了匪夷所思之事,其中有一个人声称去了多个平行世界杀了平行世界的自己又回到自己现实世界后得到了异常能力的事件,让他印象深刻。但赶死队解决了事件后复盘时一致认为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他们认为平行世界与现实世界有着普通人察觉不到的关联,一旦平行世界的自己死亡,现实世界的自己也定会受到影响,但因为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个平行世界,所以自然也无法得知现实世界的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
闫憬记得赶死队都倾向于那人的异常能力不可能是因为杀了平行世界的自己而得到的,因为他们都认为平行世界的自己死亡后给现实世界的自己带来的影响不可能是好的,而异常能力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是好的影响。他记得当时的自己还问过,如果现实世界的自己与平行世界的自己相遇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可赶死队没回答他,因为赶死队没人遇到过平行世界的自己。
闫憬嗤笑起来,连见多识广的赶死队都没人遇到过平行世界的自己,他凭什么就能遇到?凭他那实在不怎么样的运气吗?而且他到现在都不能确定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他现实世界的平行世界,毕竟在他的现实世界里,他可没听说过有哪个家族手握兵权还掌控了皇室。这个世界与他认知里有所重叠的就只有月原国,可月原国也不是他现实世界里的国家,而是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陶润棠的世界里的国家,但这两个月原国做了一模一样的事。
闫憬想到这里,无声的呼了口气,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平行世界那也是陶润棠的平行世界,他只是误入而已。他抬眼看向廊檐下的女子,她发现了他,此时一脸错愕的看着他,嘴里无声的说着什么。
闫憬盯着女子看了几眼后,心里警铃大作,几乎是本能的脖子往后一仰,堪堪避过了一根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线,旋即侧身横起百年挡下了另一根线后手腕一转,那根线就裹在了百年上,被他用力往后一扯切断了。这根线刚断,又有几根线窜了过来,速度不快角度刁钻,都跟有了灵性似的,灵活的避开了百年后绑住了他的手脚缠上了他的脖子,还有一根线竟直接从衣摆下面往他腹部的伤口里钻。
这还不算完,等闫憬的手脚被绑住后,又有无数的线从四面八方窜了出来,铺天盖地的扑向了他。此时闫憬真的慌了,虽然这些都是普通的缝衣线,可架不住数量多啊,数量多到一定程度给他开喉勒断手脚也不是不可能的。
对面廊檐上站着的女子笑了起来,“早就听说父亲新纳进门的姨娘有些与众不同,今日见了才知道是真的,可这是就眼睛让人看着不喜呢。”她说着就走下了廊檐,赤着脚慢慢走向闫憬,“姨娘没见过我,我也是今日第一次见到姨娘,但此前听我妹妹说了很多次关于姨娘的事,当然,翻来覆去其实也就只有那么一件事而已。”
女子走到了闫憬面前,细细打量他,脸上露出了惋惜之色,“还是个蛮好的人呢,可惜今夜得死在这里了。”她说完后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手指缓缓往下滑动,勾了勾缠在他脖子上的线,“你就安心的去吧,日后我会给你多烧些纸钱的。”
闫憬越是挣扎,那些线就缠的越紧,尤其是从衣服下摆游走到了他腹部伤口的那根线,已经从纱布下面钻进,正贴着他的伤口尝试着钻进去。随着他的挣扎,那根线猛地钻进了伤口,更多的线从他的衣服下摆钻进,争前恐后的尝试着钻入他的伤口。一开始闫憬还能感受到伤口钻心的疼痛,可随着更多的线钻入他的伤口,他竟渐渐麻木了,眼神也慢慢开始涣散。
闫憬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可又没有办法,只得闭上了双眼等死,窒息感越来越强烈,他脑子里却越来越清醒,伸着脖子费力的咽了口唾沫后,他开始默念法诀,但女子似乎察觉到了,那只还勾着线的手换了方向,掐住了他的脖子猛地发力。
闫憬双眼暴突嘴微张全身抽搐着,也没能挣扎多久就失去了意识。在眼前彻底黑下去的瞬间,他看见了突然出现在屋顶上的湛韫,后者神色冷漠的看着他,随即对着女子点了点头,转身消失不见。
闫憬觉得整个人沉沉浮浮像是浮在水里,耳边有细微的说话声,他下意识的想听清楚些,头便往说话声的方向歪了歪,随即他就感觉一股强烈的电流从头窜入了他的身体,疼得他弓起了身体,张大了嘴嘶吼,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疼痛渐渐缓和,闫憬睁开了眼,入目的就是一个人,因迎着光,闫憬又眯了眯眼适应了会才认出站在他身边低头看着他的人是湛韫。湛韫神色极为冷漠,见他睁眼认出了自己,后者语气里满是杀意,“你不听话。”
闫憬笑了起来,“四少啊,”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厉害,还又疼又痒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可他还一边咳一边喘一边说话,一句话断断续续的说了好一会才说完,“我信、咳咳,你会救、救、嗬嗬,咳、咳、救我的。”
闫憬说完后又喘又咳了好一会等呼吸平稳后,长长出了口气,“四少,我不是不听你的话,我只是觉得今夜是个难得的机会,错过今夜还不知道要等多久,而且地龙翻身后需要处理的事太多,你应该是脱不开身的,我就想着反正有危险我就跑,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湛韫沉默的听着闫憬说完,神色依然冷漠,见闫憬打量自己的神色,他眼皮掀了掀,“地龙翻身把鹤翔厅下面埋着的东西翻出来了。”
闫憬一惊,“什么东西?”
湛韫冷笑起来,“闫二姑娘连鹤翔厅下面埋了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敢独身一人夜闯福宁门,真不知道是该夸你一句勇敢,还是该骂你一句无知。”
闫憬知道湛韫是真的生气了,毕竟他之前三番五次的交代了让自己不要一个人进入福宁门,自己托大还是一个人进了福宁门,要不是他及时出现,自己此时已经凉透了,因此被他阴阳怪气两句,自己是万万不能反驳的。闫憬想着便冲着湛韫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是是,四少说的是,是我无知,我太无知了,我不光无知还不识好人心,四少千叮咛万叮嘱的为了我好,我竟然没听进去一个人进了福宁门,真的该死。”
湛韫依然冷笑着,不言语盯着闫憬看,看得久了,闫憬心里开始发毛,轻轻摸了摸鼻尖继续说好话,“四少,我真的错了,我以后不敢了。我这次还是有收获的,你听我跟你慢慢说……靠!你怎么在这里?”
闫憬看见差点杀了自己的女子从门口走了进来,真的被惊到了,濒死的痛苦记忆让他本能的身子轻轻抽搐起来。湛韫见状,坐在床边轻轻抚着他的肩胛处,手指不时刮蹭过他的脖子,“没事了,澄澄,没事了,别怕。”
见到差点杀死自己的凶手的惊恐随着湛韫那一声声轻柔的安抚而渐渐消散,闫憬缓过神来,警惕的盯着女子,一手揪住了湛韫的衣摆,一手到处摸。湛韫知道他在找百年,便抬手把不远处的百年推到了他手边。闫憬抓住百年后,心神安定多了,盯着女子神色凶恶的开口,“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女子笑了起来,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姨娘果然不认识我,四哥,你还不介绍一下?”
湛韫还在轻轻抚着闫憬的肩胛骨,但手指蹭他脖子的次数多了起来,听到女子的话,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澄澄,她是湛兰月,是梅月的亲姐姐。”
闫憬觉得湛兰月这个名字耳熟,仔细回想一番后终于想起她是谁了,原来湛韫之前说过的嫁到秦淮城宋家二房的湛兰月就是她,可湛韫不还说了她落了胎身子不好一直在卧床休养,她又怎么会出现在福宁门的院子里,还差点杀了他的?她为什么要顶着他的脸杀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