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老太太如何处置闫泠泠伤人之事,闫憬是不知道的,他喊出了那一嗓子又跑进堂屋后就躲在角落里抱着自己发抖,有人靠近就乱打乱踢,还不停的哭,心力交瘁的闫老太太只得让倪嬷嬷带几个粗使嬷嬷硬把他拖到了偏房里,派了两个嬷嬷在门外看守着。
偏房的门关上后,闫憬立刻从地上爬起,抹去脸上的泪水,伸了个懒腰长长舒了口气,“累死我了,闫泠泠是扎人扎上瘾了吧,怎么现在都随身带刀了呢。可怜春香了。”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打量着房间,没发现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后,他往窗边走去,路过桌子时,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看去,是一个小布袋。
闫憬捡起布袋掂了掂,里面的东西大概有半斤左右,他拉开袋子一看,嘴角不由得撇了下,里面是肉干。他终于想起这是祝嘉那夜递给他用来弄出动静引开绿僵的肉干,当时绿僵捡起布袋闻了下就丢了,可怎么会出现在偏房里呢?他把布袋重新系紧,随手放在桌上,走到了窗前往外看去,当然是什么都看不到,除了前面几间房的墙。
闫憬被关进偏房后的第三天夜里,祝嘉翻窗户来了一趟,她没带来任何好消息。元鸿去了五羊城后就没了音讯,而五羊城现在形势不明,湛家三个嫡子都陷在其中,只有使者一人回到了天京城,带回了月原国的离谱要求。祝嘉唉声叹气了半天后见闫憬没太大反应,有些生气的质问他怎么都不关心她家二爷的安危,结果却被闫憬反问为何会在闫家出现绿僵,话题转的又急又硬,祝嘉都愣了,但回过神来还是给了他一个解释。
自从五十年前月原国带着福-寿-膏进入了神洲国后,已经在神洲国绝大多数地方都已经灭绝的僵尸又重新出现了,这些新出现的僵尸与以前的僵尸不同,他们进化的速度极快,甚至有不少能跨阶进化,从紫僵到绿僵也不过二三十年的工夫。可这么快的进化速度也是有弊病的,这些新出现的僵尸,虽多数都是绿僵,但实力却与普通白僵一般,有些还不如年岁久些的白僵。只是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现象,谁也不知道原因,虽有人提出这些僵尸的出现与月原国带入神洲国的福-寿-膏有关,却又找不到证据。
大概十三年前,湛魁带兵前往五羊城为平总督报仇,打退月军后缴获了两千多斤福-寿-膏,他痛恶这东西,便让人把收缴来的福-寿-膏放火烧了。点火时已经是傍晚,等天黑透后,奇怪的事发生了,火光映照不到的地方,有数不清的人,他们动作缓慢的向燃烧的福-寿-膏走近,即将踏出暗处时,他们就停下了脚步。他们静静的站在在原地伸长脖子向前凑,被鸣枪警告后,他们往后退了一些距离,身体完全没入了黑暗,但双眼却亮的出奇,死死的盯着燃烧的福-寿-膏。
当晚是吕翔带人烧福-寿-膏的,那些人一出现他就很警惕,等鸣枪警告后见那些人退入暗处却还不离开,他越发警惕,示意所有人都保持警戒,一旦那些人冲上来抢福-寿-膏就直接开-枪-射-击。可没想到那些人虽表现出对福-寿-膏无比渴望的样子,却一直躲在火光照射不到之处,等到火小了,太阳又快出来了,那些人便又动作缓慢的往更暗处退去。
吕翔让人跟着他们,想弄清楚这些人的身份。可跟踪的人去了十个,只回来了两个,都受了重伤,一个只剩下一口气,一个还能言语,直说在五羊城那边的山里有大量的僵尸,可惜两人最终都没能救回来,所以到底在五羊城哪一座山里有僵尸一事也就无人知晓详情。吕翔把事情告诉了湛魁,湛魁便将此事告诉了五羊城新任的总督,此后就带兵回了天京城。
后来湛魁南征北战又遇过几次焚烧福-寿-膏时出现类似五羊城那些怪异的人,就顺手一一剿灭了,虽也有僵尸,但不多。湛魁与吕翔便都以为五羊城那次是个意外,新任总督应该已经派人剿灭了山里的僵尸,却没想到,两年后在天京城近郊突然有大量僵尸出现,咬死百余人,被咬伤的人更多,有五百多人,还有七八十人被僵尸掳走。
吕翔带人赶到郊外,一边烧了所有被咬死的人,一边将被咬伤的人圈在一处,由临时找来的道士们想办法去除他们的尸毒,避免他们变成新的僵尸。他留下大半人手看守被咬伤之人,小半人手跟着他去找被掳走的人,倒也没费太大力气就找到了,但是,被掳走的这些人也都被咬了,而且已经有化僵的迹象。
不管是回去分些道士过来,还是把这些即将化僵的人赶到道士那边去,都已经来不及了。吕翔当机立断下令早有准备的士兵用刀砍下他们的头,再聚到一处放火烧。差不多快砍完时,有人发现了一个躲在石头后面的孩子,甩出绳索套住他的脖子把他拖出来,正要手起刀落,那孩子冲着吕翔大叫吕叔叔救命,吕翔闻声回头,认出了那孩子是湛魁的庶子湛中律,忙喝止那人,让他小心的把湛中律带过来。
吕翔身边的人详细的检查了湛中律,确认他没有被僵尸咬过后,才随意用件外套裹住了他送到了吕翔面前,吕翔也没与他多说什么,只是安慰了几句后,让人将他送回了湛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的惊吓太大,湛中律回家后就大病一场差点没了命,好了后就死活想不起他怎么会在郊外的。
吕翔怀疑突然出现在天京城郊外的僵尸与五羊城有关,湛魁也有此意,联系了五羊城的总督,得知他派人搜遍了五羊城周边所有的山都没有找到僵尸后,两人都认定了天京城郊外这些僵尸就是来自五羊城。湛魁让吕翔亲自带队,在天京城里外地毯式搜了一遍,果然搜出了不少藏在暗处的僵尸。
吕翔还发现僵尸对福-寿-膏的味道有明显反应,湛魁以此为借口,半威胁半哀求的让圣弘帝下旨在神洲国禁福-寿-膏。可旨是下了,谁又会听呢?月原国还以神洲国故意破坏他们的生意为借口,强行登陆五羊城。湛魁要战,圣弘帝却要议和,结果就是五羊城的港口白送了两个给月原国。之后神洲国虽没有再出现过大群的僵尸,但隔三差五就会出现落单的僵尸,实力皆是不堪一击,正儿八经学个几年的道士都能解决,所以这十来年倒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祝嘉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喘了口气才问闫憬怎么不担心湛韫。闫憬歪在床头,反问是不是他担心了,湛韫就能凭空出现在天京城了?见祝嘉被噎到说不出话来,他也没再说什么,而是换了个话题,让祝嘉帮忙打听湛家冲喜那天会来谁来接他。可没想到,他前一夜拜托祝嘉打听的事,第二天他就知道答案了,因为湛昭带着几箱东西来看他了。
闫憬对那几箱子里的东西真的没兴趣知道,从湛昭进门的那一刹那,他就在想怎么从湛昭手里拿着百年,也因此漏听了湛昭前面说的几句话,被倪嬷嬷轻轻踢了一脚后猛地回神,“四爷说什么?要给我小黄鱼?”
一屋子的人都错愕的看向闫憬,就连湛昭脸上的笑容都僵了一瞬。闫憬说完就察觉不对了,可话都说了也不能咽回去,只能找补了,“之前老太太与太太要给我添嫁妆,我求着她们给我换成了小黄鱼,所以一看四爷带了这几个大箱子来,我还以为都是小黄鱼呢。”
湛昭笑得微微闭了闭眼,“几大箱的小黄鱼,就算是湛家要拿出来,也有些吃力的。这些都是衣物首饰,不过,如果闫二姑娘希望聘礼里多些小黄鱼少些旁的东西,我回去说一声就是了。”见闫憬双眼发光的样子,他笑得越发开心了,“闫二姑娘很喜欢黄白之物啊。”
闫憬有些诧异,“小黄鱼啊,黄金啊,不会有人不喜欢黄金吧?那得多傻啊。”
倪嬷嬷皱眉低声喊了一声二姑娘,语气里满是警告。闫憬转头看着她,“倪嬷嬷啊,你也还能再威风几日了,你们都出去,我与四爷有体己话要说。”见倪嬷嬷瞪着眼却不动身,他乐了,拍了拍裙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猛地起身,一头撞在了倪嬷嬷的下巴上,然后在倪嬷嬷的痛呼声抬手扇了她一个耳光,“你还知道我是二姑娘!全都给我出去!”
倪嬷嬷疼得说不出话来,其他嬷嬷丫鬟面面相觑,但也都没有出去的意思。闫憬扫视了她们一圈,“看来你们也想挨一耳光。”
在门外守着的人早就去告诉了闫老太太,此时带来了闫老太太的话,让闫憬与湛昭开着门聊几分钟。闫憬看着倪嬷嬷,翻了个白眼,又抬起手来,见她慌乱的出了屋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倪嬷嬷,你慌什么,我只是想请你出去而已。”
从闫憬突然发话让所有人都出去再突然动手打了倪嬷嬷后发飙,湛昭就坐在桌边端着茶杯看戏,等嬷嬷丫鬟们都退到了门外,他才开口,“不知道二姑娘有什么体己话与我说?”
闫憬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是不是拿走了我的匕首,上面刻了百年两个字的黑色匕首。”
湛昭端着茶杯抬头,眼里有着审视,“百年,是你的匕首?你怎么会有这样式的匕首?”
闫憬神色坦然,“很重要的人送的。”
湛昭垂下眼看着手里的茶杯,“很重要的人啊。说起来那天在灵堂里我倒是捡到了一把匕首,正愁着到何处去找失主,想不到原来是二姑娘的。只是可惜我今日没带在身上,要不这样吧,初四那天我来迎亲的时候,带上它。”
闫憬一怔,“你来迎亲?”
湛昭听出他语气里的诧异,也有些奇怪,放下茶杯再次抬头看着他,“不是二姑娘要求的吗?说一定要我来迎亲。”
闫憬挠了挠左眼眉梢,有些尴尬,“哦,这几日事多,忘了。”
湛昭起身,向他靠近了一步,“二姑娘,你为何要给我做妾?你不知道我与你姐姐之间的感情吗?”
闫憬啧了下舌,“给你做妾当然是为了小黄鱼以及离开闫家啊。至于你与大姑娘的感情嘛,我不参与。行了,初四那天你记得把百年还我,要是没了,我可没办法和送我匕首的人交代。”
湛昭深深看了闫憬一眼,微笑起来,“好。那我就回去了,等初四,我来迎你。”
也不过就是几天的时间就到腊月初四了,既然知道了百年的下落,闫憬的心就放下了,其余的都不重要,随机应变就行。过了两天,腊月初一晚上祝嘉又翻窗户进了闫憬的房间,被堆在地上的箱子绊了一下,差点摔倒,被闫憬拦腰抱住了。
祝嘉看着近在咫尺的闫憬,突然有些害羞,老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真的一点不假,柔柔灯光下的闫憬好看的过分了。闫憬皱眉松开手,“你脸红什么?”
祝嘉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我打听到了,初四那天是湛若星来迎亲。”
闫憬不感兴趣的哦了一声,“我已经知道了。你还打听到什么了?”
祝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我还打听到你住的院子在二爷院子后面,以前是个荒废的院子,不过既然要让你住进去,应该是打理过了。哦,霜月姑娘从她身边拨了两个三等丫鬟到你院子里,说是之前在姑奶奶的庄子上就是那两个三等丫鬟照顾你的。别的就没有了。”
闫憬没想到湛霜月会把粉茶紫茶姐妹放到他身边,虽理由是冠冕堂皇,但实际上是什么目的,他多少能猜到。他等祝嘉把水喝完就撵她走,“多谢你了,以后没事别联系了,快走。”
腊月初三晚上,闫老太太让几个嬷嬷教闫憬如何行-房,她们说的极为隐晦,隐晦到了闫憬都怀疑自己智商的地步,他撑着头翻了个白眼,强忍着骂人的冲动等她们唠叨完。等几位嬷嬷出去了,春香又来了,带了两个丫鬟,说是太太给闫憬带进湛家使唤的。闫憬不置可否,点点头示意知道后,便让她们去准备热水,他要洗澡。
腊月初四凌晨,闫憬轻轻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下床穿好了衣服,坐在桌边等着。不一会,有人敲门,轻声唤二姑娘该起床梳妆打扮了。他起身走过去打开门,“不用了。又不是正室娘子,梳妆打扮给谁看呢。”他看着为首的倪嬷嬷,“我如今出了闫家大门就没脸再回来了,也就不去拜别老太太与太太了。望她们日后万事皆能如所愿。我自己一人待会,等四爷来迎亲了再叫我。”
闫憬没有等太久,就再次听到了敲门声,随即就响起了湛昭的声音,“澄澄,我来接你了。”他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起身第二次打开了门,伸出了手。湛昭笑了笑,将百年放在他手上,“收好了。”
周围一群人看到这一幕,都面露错愕之色,显然没想到湛昭会送闫憬一把匕首。跟着湛昭一起来迎人的湛中律看清楚了那匕首的样式,不由得皱了皱眉。
闫憬接过百年翻来覆去仔细检查了一遍,曲指弹了两下后,他将百年收回袖子里,抬头扫了所有人一眼,便径直往门外走去,“湛四爷,走吧。”
闫家门外停了一辆汽车,湛昭拉开后排车门,护住闫憬的头让他先上车,自己紧随其后也上了车,湛中律则坐了前排副驾驶,他回头看了湛昭与闫憬一眼,“走了。”
闫憬靠着车座,微微眯着眼看着街景。此时天色将亮未亮,微黄灯光使得街上的一切都带上了几分朦胧,让人心里不由得会生出这人世间果然是好去处的想法。他看见店小二卸下门板,挂上幡子,笑着与周围熟人招呼着;卖早点的摊位上,老爷子正烧火,老婆子忙着包馄饨;蔬菜老板拿着一把青菜,挑出黄叶后仔细的码放好,还不忘对隔壁肉铺老板损上几句;货郎挑着货摊,手里摇着拨浪鼓,笑嘻嘻的不时喊上一句货郎来了……
闫憬竟看得入迷了,这样平常的日常景象,他有多久没见过了?自从来到这个奇怪的世界后,他简直每天都是生活在水深火热里疲于奔命,明明才数月,此时见到街上这祥和景象,竟恍如隔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后,他无声的长长出了口气,笑了笑,摸了摸袖子里的百年,收回了目光不再看街上的景象,却正好与湛中律的视线碰上。
闫憬没在意,对于湛中律早没什么印象了,毕竟也只是在湛笑俪的庄子上见过一面,正要挪开视线时,他突然想起祝嘉说当年郊外僵尸掳走的人里活下来的只有还是孩子的湛中律,而且还毫发无伤。他看着湛中律,目光里多了些疑惑,那么小的孩子是怎么做到的?
湛中律先收回了目光,回过头去看向窗外。湛昭轻咳了一声,低声开口,语气极为温柔,“澄澄。”
闫憬的左眉尖不由得一跳,整个人慢慢往车门边挪了些才转头看向他,神色语气都很冷漠,“什么事?”
湛昭看着闫憬,伸出了手,“湛家,到了。我带你进去。”
闫憬定定看着湛昭,听他说完后,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在湛笑俪庄子上,湛韫对他说过类似的话。闫憬忍不住轻笑着摇了摇头,推开了湛昭的手,“四爷,湛家到了,就不要再演戏了,麻烦前面带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