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韫握着马鞭快步穿过垂花门,一眼就看见了倒在游廊上的湛昭,地面上还有大量鲜血。他回头看着跟过来的三人,目光落在粉茶身上,“去叫人来。”
粉茶惊慌的点点头转身就跑,跑了两步回来把手里的鞋子塞给了张蒹玉,随即又转身跑开了。张蒹玉紧紧抓住鞋子,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满地鲜血极为刺眼,不由得转开了目光,脸色也白了几分。闫憬倒还算冷静,慢慢走上了游廊,微微弯腰看着湛昭,想看清楚伤口在哪,已经蹲在湛昭身旁探着他鼻息的湛韫突然回头看着他,“闫二姑娘,你还是回去陪着闫大姑娘吧,万一她再出事就真的不好了。蒹玉姑娘,可以请你陪着闫二姑娘一起过去吗?”
闫憬啊了一声,转身就跑,湛韫说的没错,他们都过来了,把受了刺激精神极为慌乱的闫泠泠一个人丢在了垂花门外的游廊上,太危险了。他拎着裙摆冲出垂花门,远远看见闫泠泠坐在美人靠上,低着头看着自己摊在腿上的双手。他松了口气,扔下裙摆快步走了过去,“姐姐?”
张蒹玉不敢靠近双手满是鲜血的闫泠泠,远远站着,“我、我去让丫鬟打些水来,先把闫大姑娘的手洗了吧。”她说完就快步走了,快拐过游廊的拐弯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闫泠泠正扑在闫憬怀里哭。
张蒹玉回了自己院子,让张昊的小厮快些去把张昊叫回来,在等待张昊回来期间,她让庄子上的丫鬟带着梳洗用品去找闫泠泠闫憬两人。她焦急的等了好一会后,张昊终于回来了,没等张昊开口,她就说了闫泠泠可能伤了湛昭的事,“现在要如何是好?”
张昊坐在桌边撑着头想了想,“你去把那个叫粉茶的丫鬟藏起来,然后就说有人看见湛朦皊伤了若星,闫澄澄为了帮湛朦皊就把闫大姑娘叫了过去,把血弄到她身上想造成是她伤人的假象。”
张蒹玉震惊的看着张昊,“这、这能行吗?那丫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担心在找到她之前,她已经告诉不少人了。”
张昊抬头看着张蒹玉,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你说他们是会信闫大姑娘与若星的话还是会信闫澄澄与湛朦皊?那丫鬟最好能掌握在你手里,若是真的找不到也不急,我会处理的。”
天京城世家的子弟多与湛昭张昊艾琰等人交好,大多数也与闫泠泠关系不错,反倒是湛韫在世家子弟里名声不佳,并且向来对湛昭有敌意,若是两人起了冲突,湛韫气急之下突然动手伤了湛昭,也不是不可能。而突然出现的庶出子之女闫澄澄为了攀高枝讨好湛韫,推出自己的堂姐闫泠泠顶罪,也是有可能的。
在张昊说完后,张蒹玉自己就想明白了,心情放松了些,不由得轻笑起来,“哥哥说的没错,我知道怎么做了。”她出了院子,直接回到茶花林,找到了佐知子,说是有东西交给了粉茶保管,让佐知子见到粉茶就说一声,她在自己院子里等着。等佐知子应下后,她回到自己的小几后坐下,吃了一块栗子糕后,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湛星月,“星月妹妹,刚才我见四少很生气的样子,追着四爷去了那边,他不会又要拿四爷撒气吧?”
湛星月还未回话,张葭玉先开口了,“那可不好说,谁不知道湛四少不喜欢若星四爷啊,也是若星四爷好脾气才一直让着他,换成别人他早被打了。姐姐,你刚才叫走了闫家二姑娘是有什么事?”
张蒹玉轻轻拍了张葭玉一下,“就你嘴快,乱说些什么。闫大姑娘来了,让我帮忙带话给闫二姑娘,请闫二姑娘过去找她,我把话带到了,也把闫二姑娘带到闫大姑娘那里了,她们姐妹说话我自然不好在一旁听着的,就先回来了。”
湛星月听了张蒹玉的话,笑了起来,却没说什么,只是不时看向张蒹玉所说的方向,过了一会后,她借口脏了衣服回去换,便起身出了茶花林。她刚出了茶花林就停下了脚步,“言瑶,让行同行卫去打听一下,我哥现在人在哪。”
行同行卫是湛星月的随行小厮,守在溢彩厅那边没过来,跟着湛星月来了茶花林的言瑶是她的两个大丫鬟之一,另一个大丫鬟言琪留在天京城看家没跟来湛笑俪的庄子。听了湛星月的吩咐,言瑶应了声,便快步离开了。
湛星月随手揪了一朵花,慢慢撕着花瓣往前走,等一朵花撕完,言瑶与行同一起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她看着两人脸上都是慌乱之色,心里咯噔了一下,涌起了不详的预感。言瑶左右看看,示意行同注意周围,随即举手挡住嘴小声开口,“姑娘,四爷被人伤了。”她停顿了下,又左右看看后继续说下去,“有人看见是四少伤了四爷,还有闫二姑娘也不知怎么回事,竟说是闫大姑娘伤了四爷。”
湛星月抬手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口,“带我去。”行同忙在前带路,三人快步走了一段路后,转入了湛笑俪的院子。湛星月脚下一顿,“哥哥现在人在姑姑院子里?”
行同点头,“姑奶奶知道了四少伤了四爷的事,让人把四爷四少还有闫家两位姑娘都叫到了她院子里,大沼医生也已经到了。”
湛星月脸色微寒,快步进了湛笑俪的院子,背对着院门的烟柔没回头就呵斥起来,“不是说了不许任何人进来吗?主子的话你们都没听到吗?星月姑娘?”她呵斥了两句后回头,发现进了院子的人是湛星月时,忙转过身来行礼,“星月姑娘,你怎么来了?”
湛星月心里惦念着湛昭,对着烟柔勉强笑了下,“我听说哥哥出事了。”
烟柔脸上露出犹豫之色,还回头看了看堂屋,最后也勉强笑了下,“主子本来说了不让任何人进来的,可若是星月姑娘的话……”
湛星月上前一步,“莫慌,若是姑姑怪罪,我就说是我自己硬闯进来的,你想拦我被我推开了。”她说完后,也不再与烟柔多说什么,快步穿过院子上了台阶,门口守着的小丫鬟忙掀起帘子,对里面喊了一声星月姑娘来了。
湛星月进了堂屋,一眼就看见了躺在榻上的湛昭,他脸色苍白正轻声的说着什么,见她进来了,便对她笑了笑,“我没事的,不用担心。”他说完后转头看向冷着脸的湛笑俪,“姑姑,真的是意外,与韫四哥闫家两位姑娘都没关系的。”
湛笑俪对于湛昭的话无动于衷,只是冷冷看着跪在她面前的湛韫,“朦皊,你说实话,到底是不是你伤了若星?”
湛韫瞄了湛昭一眼,用力点头,“是我。我还逼着闫家两位姑娘帮我说谎。”
湛笑俪手里的茶盅重重砸在桌上,“若星说意外,与你与闫家两位姑娘无关;你却说是你伤了他,还逼着闫家两位姑娘帮你说谎。你们两个必定有一个在说谎,在我面前,你们现在都敢说谎了是吗?你们都不说实话没关系,闫二姑娘,你先说,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站在闫泠泠身后低着头竭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闫憬被点了名,无奈的轻轻叹了口气,慢慢从闫泠泠身后走了出来,刚要说话,被闫泠泠一把抓住了手,“湛家姑姑,伤了若星的人是我,与四少以及澄澄妹妹都没有关系,我伤了四爷后太害怕,求四少去看若星的伤,求妹妹帮我顶罪。湛家姑姑,要打要罚要报官,我都认,但请你不要责怪四少与妹妹。”
闫憬侧头看着闫泠泠,她身子轻轻颤抖,语气却很坚定,还把他往她身后拖。闫憬想了想,拿开了她的手,“湛家姑姑,四爷被伤一事极为蹊跷,我是不信姐姐和四少会伤他的。”他上前两步,“我只说我知道的和我亲眼见到的。我在茶花林被张家蒹玉姑娘告知我家姐姐来了,托她来带话给我说要见我,我因担心霜月姑娘回来见我不在会担心,便请四少告诉霜月姑娘我家姐姐来了我去见她,等会再回茶花林继续吃午饭。四少,对吗?”
湛韫回头深深看了闫憬一眼,点头,“没错,你当时还带着我阿姐给你的两个丫鬟。”
闫憬也点了点头,“我带着两个丫鬟,紫茶和粉茶,跟着蒹玉姑娘走了,走到一半时她建议我不要带丫鬟去见姐姐,我犹豫了之后留下了粉茶,让紫茶回去了。快到时,蒹玉姑娘的鞋子脏了,让粉茶回去帮她拿鞋子。我与蒹玉姑娘再往前走,遇到了四少,我们三人闲聊了几句,蒹玉姑娘先看见了姐姐,当时姐姐没有任何异常,我还没来得及问姐姐是何时来的又找我有什么事,就听到粉茶叫了一声,随即她跑出了垂花门,手里还抱着鞋子,她告诉四少,四爷受了伤流了不少的血。”
闫憬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四少,可有不符之处?”见湛韫摇头,他长长吐了口气继续往下说,“当时在场的四人中,四少是第一个过去查看四爷伤情的,我与蒹玉姑娘紧随其后,姐姐被吓到了,反倒落在了后面。四少让粉茶立刻去叫人,让我与蒹玉姑娘回去陪着姐姐。之后,我一直陪着姐姐,倒是蒹玉姑娘突然说有事就先走了,直到花管家带着医生来了,她都没有再回来。姐姐因去抱四爷,双手沾到了血,我衣服上的血迹则是去抱姐姐时沾染上的,也不知道是谁让丫鬟带了梳洗的东西过来,我就帮姐姐洗掉了手上的血。”
闫憬又吐了口气,“四少,我没说错吧?”等湛韫再次点头后,他看向闫泠泠,“姐姐,我说的对吗?”见闫泠泠虽迟疑但还是点了头,他转头看向湛昭,“四爷,若是当着我与姐姐的面不方便说出伤了你的人是谁,我与姐姐先回避就是。湛家姑姑,我与姐姐先到院子里去,等四爷说了,您再叫我们进来,可行?”
湛笑俪若有所思的扫视了所有人一眼后,目光落在了坐在一旁的湛霜月身上,“霜月,你怎么看?”
一直没说话的湛霜月抬眼看了闫憬一眼后,又看了闫泠泠一眼,“我觉得闫二姑娘说的有道理,让她们姐妹先出去等着,等若星说了后,再把紫茶粉茶以及张家蒹玉姑娘叫来对峙。姑姑,你刚才说的没错,他们几人中必定有人说了谎,所以需要更多的人证来辩出是谁说了谎。怀萱,请闫家两位姑娘到院子里逛逛。”
闫憬拉着闫泠泠跟着怀萱身后出了堂屋,也没有走太远,就在院子里的凉亭里坐着,怀萱让小丫鬟上了茶与点心,便站在了台阶上,离两人不远不近。闫憬倒了一杯热茶放到闫泠泠手里,“姐姐,先暖暖手,莫要太过担心,大沼医生不是说了四爷的伤并无大碍,只需静养一段时日就好。”
闫泠泠端着茶杯对着闫憬勉强笑了笑,却没说话,实际上她到现在都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自己伤了湛昭。她只记得自己抱着湛昭哭了很久,整个人都很累,最后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等醒来时发现湛昭倒在地上捂着腹部,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涌出,已经把游廊的地面都染红了。她惊慌失措的站起来想去扶湛昭,才发现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上还紧紧握着一把精致的小刀,她吓坏了,猛地甩手把小刀甩进了草丛里,也不敢去查看湛昭的伤势,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垂花门。
闫泠泠想到此处,抬起头来看着闫憬,神色间全是歉意,“妹妹,我之前太慌了,对你说了些胡话,你若是怪罪我,也是应该的,毕竟若是成真了,你可就被我毁了。”
当时闫泠泠说出让闫憬顶罪的话时,闫憬是被惊到了,但后来他也没往心里去,现场若是只有他与闫泠泠,闫泠泠先闹起来说是他伤了湛昭倒也可行,可当时现场有三个人呢,闫泠泠能逼迫他顶罪却不能逼迫湛韫与张蒹玉为她说谎。想到张蒹玉,闫憬心里有些愧疚,毕竟他刚才在湛笑俪面前说的话都是在暗示张蒹玉多少与湛昭被伤脱不了干系,虽是为了给自己与湛韫闫泠泠脱罪才那样说,但到底还是不道德的。
闫憬察觉到闫泠泠正看着他,便看着她笑了笑,“姐姐,我不在意的。只是姐姐怎么会来湛家姑姑的庄子,不是说了不能来吗?”
闫泠泠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神色里也露出了紧张,“我是来找你和若星的。我听说了一些事,我不信,就想找若星问问清楚,然后再带你走。”
闫憬慢慢皱起眉头,“什么事需要你亲自来问四爷呢?为何还要带我走?我想着最迟明日我也该回家了。”
闫泠泠看了怀萱一眼,身子前倾压低声音,“我听到爸爸与妈妈吵架,爸爸说你的生母已经决定把你送给若星做妾。妈妈骂了爸爸,爸爸又说让你给若星做妾的事是妈妈与祖母早就答应了,所以他才会亲自去把你接回来。本来爸爸说这些话我都是不信的,但是他又说若星是早就知道了你会给他做妾的,若星也是同意的。我不信,若星明明跟我说过他只想与我一人,”她说到此处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下又接着往下说,“反正若星是不会纳妾的,更不会纳你为妾。妹妹,我不是说你不好,只是、只是若星与我说过的,他的心里只有我,定不会再容下旁人的。”
闫憬听得一愣一愣的,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都忘了当初回湛家的路上闫澄澄被程丁两位嬷嬷明里暗里讽刺上赶着要给闫泠泠未来丈夫做妾的事了,他回了湛家后,太太与老太太对他的态度让他觉得闫澄澄是有大用的,绝不会给闫泠泠未来丈夫做妾。现在听闫泠泠提起了这事,还牵扯到了湛昭,他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现在回过神来了,依然觉得不可能。但万事也不能绝对,万一太太觉得湛昭现在配不上闫泠泠了,但又不能惹怒湛昭,所以就把闫澄澄送给湛昭做妾,也不是不可能的。
闫憬想到这里,不由得身子一抖打了个激灵,“姐姐,会不会是你听错了?”
闫泠泠坐好,低头盯着茶杯,眼泪大颗大颗滴落,“我也希望我听错了。”
两人都不再言语,闫泠泠盯着茶杯哭,闫憬则转头看风景,没一会就看见堂屋的帘子被掀开,烟梦走了出来,笑吟吟的一边冲他招手一边快步走了过来,“外面风大,二位姑娘没被冻着吧,快些进屋暖和暖和。”
闫泠泠忙擦去泪水,与闫憬一同起身随着烟梦进了堂屋。闫憬进去后就见湛星月坐在湛昭身旁给他喂粥,湛霜月站在湛笑俪身边笑着说着什么,而湛韫,依然跪着。见他与闫泠泠进来后,湛霜月便走了过来,拉着两人的手,脸上满是歉意,“都是我们不好,让两位姑娘在院子里吹了这么久的冷风,若星已经说了,他是自己不小心伤了自己的。两位姑娘,实在是对不住,之前我与姑姑太过担心若星,对二位言语间极为不礼貌,实在是抱歉。”
闫憬与闫泠泠都还没说话,湛韫先冷哼了两声,“阿姐,你是不是忘了我?我也被你们冤枉了啊。没人跟我道歉吗?”
湛霜月回头,一挑眉梢,“怎么,若星受伤与你完全无关吗?若不是你当初逼着他收下那把小刀还威胁他必须随身带着,会有今天这样的事发生?从今日起,这些危险的东西一律不许随身携带,让小厮拿着。湛韫,听到没有?”见湛韫不情愿的答应下来了,她又看向了湛昭,神色柔和了许多,“若星也是,记住了。”
烟柔掀开帘子进来,“主子,张家蒹玉姑娘不小心落进了河里,被救上来时就昏迷不醒,张家二少要带她与葭玉姑娘立刻回天京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