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闫憬一手遮了脸可跑起来一点不慢,等春香反应过来要追时,都看不见他身影了。她急的满头大汗眼里含泪,湛昭先看了一眼还在树上的湛韫,才语气温和的对她开口,“别急,我让去人去找二姑娘,你先回去等着吧。朦皊哥可看见闫家二姑娘往哪边去了?”
被点名提问的湛韫挑眉,神色不虞,“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湛昭笑了起来,“若不是朦皊哥洒花瓣用力了些,她也不会被砸哭而觉得难堪跑开吧?她初来乍到对姑姑的庄子丝毫不熟,下人也多不认识她,不快些找到她,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可怎么向姑姑向闫家交代呢?”
急匆匆赶来的木佛容与怀贞一行人,听了湛昭几句话就将前因后果猜了个大概,得知闫憬哭着跑走不知去向后,怀贞也有些慌了,湛霜月吩咐她好好招待闫憬,却没想到她把人招待没了。木佛容也皱起眉,可她倒不是因为闫憬跑走不知去向一事而不悦,她是因为湛韫对闫憬洒花瓣的孟浪行为而不悦。
木佛容抬头看着湛韫,“韫弟,若你看清了闫二姑娘的去向就快些告诉我们,这事本就是你的不对,怎得三番五次的戏弄一个小姑娘呢?这事是瞒不住霜月姐姐的,她定会罚你的,你现在告诉我们闫二姑娘去了哪里,到时候我与五少以及佑钦哥哥都为你求情的。”
湛韫哼了一声,背靠着树干躺了下来,“反正天天被骂被罚的,也不在乎多这一次。我可没看见闫二姑娘被她家丫鬟欺负,也没看见湛若星与张佑钦就看着她被欺负还背后嘀咕她果然是庶出子养在乡下眼皮浅的粗鄙村姑。你们要去找人就快些去找吧,万一小姑娘脸皮薄想不开跳了河,到时候别说我了,湛若星张佑钦闫家的丫鬟,谁都逃脱不了干系。”他侧头看着怀贞,“啊,怀贞姐姐,闫二姑娘不是在我姐屋里等她回来的吗?怎么我姐还没回来,她就自己走了呢?”
怀贞张了张嘴,到底没能回答湛韫的问题,她偷偷看向了木佛容。木佛容没再看湛韫,而是微微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等到没人说话了,她才开口,“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还是先快些找到闫二姑娘是正事。”
张昊冷着脸盯着树上的湛韫,“我还不知道湛朦皊竟是个爱偷听墙角拨弄是非的小人。”
湛韫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嗨,现在知道也不晚。”
湛昭拦住了还想再说什么的张昊,看向了木佛容,“佛容姑娘,我们分几路去找闫二姑娘,从这边出去,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前往后花园,一条路是前往溢彩厅,我与佑钦去溢彩厅那边,你带人去后花园。”
木佛容想了想,“霜月姐姐在溢彩厅的前厅招待刚到的高家邓家客人,若是闫二姑娘真往那边去了,你们去找万一闹腾起来,与她声誉有损,还是我带人去溢彩厅,你们二位去后花园。”
湛昭与张昊各带了一个湛霜月院里的二等丫鬟,在进入后花园后就分开了,湛昭沿着花园里的河道往花园深处走去,绕过一堵一人多高的篱笆墙后,他看见了站在河边的闫憬,后者正看着河面,突然身子一缩惊叫一声,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又立刻惊恐的手脚并用的爬起身来,还回头往河面又看了一眼,顿时整个人更加惶恐不已。
湛昭快步上前,及时拉住了又要摔倒的闫憬,“二姑娘,怎么了?”
惊魂未定的闫憬紧紧抓住湛昭的胳膊,牙关打颤,“河、河里,有、有个死人!没有头!”
湛昭托着闫憬的左胳膊,跟来的丫鬟忙上前托着闫憬的右胳膊,两人一起将闫憬扶到了桥旁的凉亭里,他嘱咐丫鬟照顾闫憬,自己则回到河边查看。刚才听闫憬说河里有死人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往河里看了一眼,在茂密的芦苇丛里的确浮着一具男尸。
湛昭蹲在河边,目光顺着河道上下扫了一遍后才落在了芦苇丛里的男尸上,他的头以极其诡异的姿势卡在了芦苇丛里,乍一看的确像是没有头,看不到脸仅凭衣着实在认不出是谁。湛昭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佑钦兄,你来看看。”
张昊是听到了闫憬的惊叫声后赶过来的,先看见了由丫鬟陪着在凉亭里发抖的闫憬,随后目光扫视了四周才看见了蹲在河边的湛昭,他留下了跟着自己一起来的丫鬟,径直快步走向了湛昭,随即在湛昭的示意下,看见了那具男尸。
张昊也蹲下,细细打量着男尸,“泡在水里看不清楚,大概是个青年男子,看衣着,家境应该还不错。会不会是庄子里的管事之类的?”
湛昭摇头,“我没听说庄子里有管事不见了。姑姑上次在庄子里宴请宾客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当时的宾客里虽有青年男子但之后也没有听闻有人没了音讯。”
张昊盯着男尸,“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也有可能是顺着河道从外面进了庄子的,最后被河道中间的芦苇丛拦住才没继续往下游飘去。先让人把尸首打捞上来,看看有没有人认识他。”
湛昭想了想,回头看向凉亭里的三人,“你们把闫二姑娘送回去,再请佐知子带些家丁过来,快些去!”
张昊也回头,看着两个丫鬟有些慌乱的拉着闫憬起身离去,“这个闫二姑娘,运气似乎不怎么好啊,上次被六皇子在她丫鬟房间里找出了一块帝上早年间丢了的玉佩,这次又发现了浮尸。”
六皇子艾坤与张昊之前深夜突然去了闫家,大肆查找帝上多年前丢失的一块玉佩之事,湛昭是知情的,但包括他在内,谁都没想到那块玉佩会在闫憬的院子里被找到,而且还是在丫鬟的房间里。这件事定然与闫憬无关,定是有人察觉到了他们的计划提前做了布置,此后他们也暗中查探了闫家,还将所有知情人一一进行排查,最终锁定了可能泄露计划的人,但那人却死在了艾坤与张昊夜查闫家的当夜,他的尸体还被艾坤带走了。
那人就是闫家老太太身边倪嬷嬷的嫡亲侄儿倪并荣。湛昭也从谷子那里得知,倪并荣与闫憬院子里另一个死者春红关系匪浅,两人经常在深夜会面,在艾坤与张昊查找玉佩的前夜,倪并荣还去了闫憬的院子,春红开门与他说了几句话,有人看见倪并荣好像往春红手里塞了什么东西。联想到后来在春红的屋子里找到了玉佩,想来大概率倪并荣交给春红的东西就是玉佩,只是倪并荣是怎么从闫家太太那里拿到那块玉佩的,还是个谜。
既然提到了玉佩,张昊索性多说了几句,他心里也有很多疑问,正好问问湛昭,“若星,你说闫家太太是怎么得到帝上的玉佩的,那玉佩又怎么会到了倪并荣手里的?”
湛昭当初让人去查闫家太太出嫁前的事,没能查出与帝上之间有什么关联,“不清楚,只是我的人没能查到闫家太太出嫁前与帝上有什么关联。”
张昊知道湛昭手下有些奇人的,既然没能查到那就说明在闫家太太得到帝上的玉佩是在出嫁后,他微低头沉吟了会,脸色突变,“泠泠,不,大姑娘难道是?难怪闫家出事后,帝上就下了那道旨意。可这样一来,大姑娘的处境可就不妙了,她可是被封作了从三公主。”
湛昭摇头,“泠泠的身世只有闫家太太自己清楚了。你是在担心元后会对她与闫家不利?”见张昊点头,他也沉吟了下,“虽三公主夭折对元后打击极大,但她现在得为十一皇子谋划,应该不会因为帝上封泠泠为从三公主一事而撕破脸与帝上闹开的,只是背地里的小动作不会少的,尤其是在泠泠的婚事上,元后必定会插手的。”
张昊看着冷静的湛昭一时间有些急了,“你既然知道元后会插手大姑娘的婚事为何还不先告知伯父伯母将大姑娘娶回去?若是以前还能说是闫家高攀了湛家,可现下,不说是旗鼓相当,至少也不算是高攀了吧?”
湛昭苦笑起来,“泠泠成了从三公主,我父母必定更不会答应我与她的婚事,甚至连做妾都绝无可能,而且闫家太太也有了悔意,觉得以我现在的身份反倒配不上泠泠了。”
张昊糊涂了,他想不明白为何闫泠泠身份被提高了反倒成为了湛昭父母反对的理由,至于闫家太太的悔意他并不在意,以闫泠泠现在从三公主的身份来说,她的婚事已经不是闫家任何一个人能够做主的了,不管她嫁谁都要得到帝上的首肯才行的。他想到这里,看着转头看向别处的湛昭,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一个极为疯狂且再也无法从脑中抹去的念头。他深深吸了口气,装作平静的再次开口,“为何伯父伯母反倒不同意了?”
湛昭微微叹气,“因为泠泠是从了三公主,这意味着她被算入了元后那一脉。而湛霜月要嫁的六皇子则是肖贵妃独子,所以,湛家必须在外人看来是肖贵妃一脉的才行。”他停顿了下,再次开口,“我家长辈并不想与帝皇之家多有关联,湛霜月的婚事是她生母在世时为了报答肖贵妃对湛霜月的救命之恩而坚持答应下来的,所以家里长辈没反对,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把湛霜月当做皇子妃来培养的。”
湛昭说到此处,忍不住冷笑起来,“虽我与湛朦皊向来不和,对湛恒昌也没好感,但也不得不承认湛霜月确实出色,众多皇子的正妻里没有人能比得过她。吕家那被吹上天的太子妃,在她面前,呵,就是个村妇。”
张昊虽也看湛韫不顺眼,却也承认湛昭对湛霜月的评价,“你这话倒也不假。那你与大姑娘该如何是好?”
湛昭沉默了好一会,“该是我的姻缘终是我的。总会有办法的。”
两人都不再言语,齐齐看着河里的男尸出神。张昊盯着男尸,脑中还在翻腾之前冒出的那个可怕念头,正想着如何将这个念头变为现实的时候,他看见了男尸随着浪不断浮动的衣摆上绣着一朵花,那朵花让他觉得眼熟,细细想了一番后,他皱眉,“若星,这男尸该不会是被六皇子带走后下落不明的倪并荣吧?”
湛昭疑惑,“佑钦兄为何认为是他?”
张昊指着男尸衣摆上的绣花,“那夜我看见倪并荣的衣摆上就绣了一朵这样的花,而且说来也是蹊跷,六皇子为何要将他的尸体带走,第二日一早就说尸体丢了。”他说到这里,转头看着湛昭,脸上露出忧色,“六皇子到底想做什么?”
这一点湛昭也不清楚,他手下的人还没能神通广大到能到皇宫里查探消息,他也委婉的询问过艾琰是否了解一些内情,艾琰也表示不清楚,但他已经让人潜入了六皇子的宫殿,应该不久后会有消息的。他看着张昊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的人还不足以查探到皇宫里的事,但不管六皇子要做什么,迟早都会露出端倪的。”
张昊还想再说什么,听到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去,是佐知子带着五六个家丁过来了。湛昭把河里发现男尸的事跟佐知子说了,她点头,“好的,我现在就让人打捞。”
佐知子指挥家丁打捞男尸时,张昊与湛昭都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张昊才继续刚才的话题,“我才想起,湛朦皊和三公主当初是有婚约的,帝上怎么就看上他了,你家里又怎么会同意的?”
对于湛韫与早夭的三公主艾君娴之间的婚约,湛家长辈都不怎么愿意提起,但木繁枝还是跟湛昭透露过几句。
三公主艾君娴天生有疾定难以活到成年,帝上与元后对她格外疼爱,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喜欢了湛韫,说什么都要嫁给湛韫,帝上于是打算直接赐婚,却被进宫探望肖贵妃的湛霜月得知了消息,年仅十二岁的她以肖贵妃的名义把艾君娴约到了御花园,然后挟持了艾君娴,要求闻讯赶来的帝上元后做出保证不会将艾君娴嫁给湛韫,不然的话,她就以命换命与艾君娴一起死。帝上心疼艾君娴却也明白不能让湛霜月在宫里出事,不然湛家定会借机起事夺艾家江山的,最后不得不答应了湛霜月的要求,赐婚改为订婚,还封了湛韫一个御前行走的闲职。
张昊问后好一会没得到湛昭的回头,侧头见他似乎愣神了,便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的湛昭看着张昊,“别说我了,家里长辈接到旨意时都是一头雾水的,但你也知道三公主自幼身子不好难以活到成年,与谁有婚约都不能为对方带来丝毫助力。不过现在想想,大约是三公主看中了湛朦皊的好皮囊吧。”
佐知子走了过来,“四爷,打捞上来了,不是庄子里的人。”
张昊已经往前走了几步,看清男尸的脸后,回头对着湛昭点了点头,“没错,是倪并荣。”
湛昭皱眉,“佐知子,先把尸首送到鹤翔厅去,等我告知姑姑后再来处理。”看着佐知子带着下人将倪并荣的尸体带走,他看着张昊,“佑钦兄,我们去找四皇子。”
出了后花园前往溢彩厅的路上,两人遇到了庄子上的大管家花宜素,她见到湛昭忙迎了上去,“四爷,闫大姑娘来了。”她说着看了张昊一眼,见他没有走开的意思,眉头微皱,等听到湛昭说还有什么事直接说不必避着张昊时,她才再次开口,“她有些不好,二姑娘让我来请四爷快去看看。”
听到闫泠泠来了湛笑俪的庄子时,湛昭有些惊讶,闫泠泠明明被闫家太太送回了自己的娘家又怎么会来了这里,听到她有些不好时,脸色顿时一沉,“带路。”
花宜素带着两人进了湛霜月的院子,径直进了厢房,外间站着几个丫鬟,见到三人,为首的烟梦忙上前行礼,“四爷,佑钦少爷。”
湛昭点了点头,“闫大姑娘怎么了?”
烟梦刚要回答,里间的门被人一把拉开了,披头散发眼睛红肿的闫泠泠跑了出来,抱住了湛昭放声大哭起来,嘴里还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湛昭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哄着她,让她不要哭伤了身子,有什么事就跟他说。闫泠泠几次要说话,却每每张嘴就忍不住再次哭了起来。
花宜素见状,对着烟梦使了个眼色,烟梦便带着丫鬟先退出了厢房,她又看向张昊,见后者眉头紧皱的盯着抱住湛昭哭泣的闫泠泠,心里一惊,忙上前两步,笑着向门外伸手,“佑钦少爷,请随我到花厅里休息一会可好?”
张昊收回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花宜素点了点头,转身先走出了厢房,但却没跟着花宜素去花厅,而是径直回了自己与张兼玉张葭玉的院子。他把张兼玉叫了过来,低声嘱咐了她几句后,便示意她出去。
张兼玉回到自己的房间,张葭玉忙问张昊找她做什么,张兼玉看着张葭玉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嘱咐了一些小事,让我们多注意礼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