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繁枝情况不乐观,旁人可以暂时不来探望,可她亲生的三个孩子与一手抚养长大的湛昭兄妹,不能不来。两个医生刚从湛笑俪那边院子到了木繁枝的院子里,得了消息的湛晖就已经带着自己的妻妾与两个孩子,湛暄带着他的妾与孩子,湛露月夫妇也抱着孩子,都过来了。半路上还遇到了湛昭、湛星月兄妹二人,便一同进了木繁枝的院子。进了堂屋后,湛晖、湛暄与湛昭都留在了堂屋里,而湛露月、湛星月与湛晖的妻子张清溪、妾舒小姨,湛暄的妾林小姨,带着被乳母抱着的四个孩子进了卧室,顿时就把整间卧室站了个满满当当。
在医生进来后,闫憬还站在床边,直到湛露月等人进来,他才往旁边让了让,却还是一直注意着床上的木繁枝。两个医生都给木繁枝做了检查后,便互相交换着眼神,随即就出了卧房,跟等在外屋的湛晖三人说明了木繁枝的病情,可两人说了半天也没能明确说出她到底得了什么病,只是含糊着说她应该是悲伤过度,暂时失智。他们决定先给她吊上点滴,看看会不会有效果。湛晖身为木繁枝的长子,此时不得不代表弟妹同意了医生的决定。
木繁枝吊上了点滴,湛晖三人也进卧房看了一眼,随即又被从前院赶来的东郭骞请走,最后只留下舒小姨、林小姨在木繁枝床前守着,湛露月几人先把孩子送回去,也回到了前院守灵。闫憬又等了一会,见半瓶点滴下去,木繁枝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态一动不动,他心里那股危险感依然没有退去,可他不能一直在这里守着,他想着到底要不要冒险把闫悦或者三个小废物中的一个留在这里守着。
闫憬犹豫了一会,正拿不定主意时,有冷风吹过他的脸颊,然后他就看见一身红嫁衣盖着红盖头的艾君娴站在了他面前。他微微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向门靠近了些。艾君娴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那红得让人眼疼的嫁衣无风自动,先是轻轻地摆动,接着摆动大了起来,随即整件嫁衣就像是被飓风剧烈吹动一样不停地鼓起落下,最后,红盖头悠悠落地,落出了艾君娴瞎了双眼且满是深可见骨的伤痕的脸。
闫憬只看了艾君娴那张脸一秒就转开了目光,先把卧房里几个人都打量了一番后,才看向木繁枝,却发现她这会正侧头看向艾君娴所在之处,但眼神极为平静,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看到有些吓人的艾君娴。可下一秒,闫憬就知道她是看见了,因为她的身子轻轻的抖了起来,这抖动刚开始很轻微,守在床前的舒小姨、林小姨都没有发现,只是很快她就抖动得厉害,整个人都抖得抽搐起来了。
舒小姨与林小姨都被吓到了,齐齐站起往后退了两步,惊慌的呼喊医生。两个医生都没有离去,就在外屋里待着,听到卧房里的惊呼,他们便拎着医疗包快步进来,紧跟其后的就是木繁枝身边的四个大丫鬟与四个嬷嬷。舒小姨与林小姨就被这突然涌进来的一大群人挤到了门口,与闫憬站在了一起,两人透过人群看见木繁枝整个身子高高拱起又重重砸落在床上,一手死死抓着床沿,五个手指头上的指甲都剥离断开落在床上,血也落在被褥上,点点滴滴地像盛开的红花。
舒小姨与林小姨都被吓得身子轻抖,紧紧抓着彼此的手,低下头去不敢再看。闫憬瞄了她们一眼,“你们去外面屋子等着吧,有什么事,嬷嬷们会去请大少他们来做主处理的。”见两人慌乱地出去后,他沿着墙边往旁边走了两步,好能更清楚的看见木繁枝此时的情况。
在旁人眼中,木繁枝此时就像是突发癫痫,而闫憬却看见艾君娴正坐在木繁枝的小腹上,一手抓住了她的脸用力往上提,一手却压着她的脖子往被褥里按,有大股大股的红色雾气从红色嫁衣上涌出,往她身体各处窜去然后覆盖最后渗入。闫憬看见木繁枝的皮肤变红了,有个医生惊叫了一声,说她的体温在快速升高。另一个医生冷静些,已经拿出一支针来吸药水,随即动作迅捷的给她注射-了药水,还让下人们拿冰块来给她降温。
卧房里本就放了用来降温的冰缸,宫嬷嬷忙让小丫鬟拿来几条干净毛巾裹了几块冰,按照医生的指导,将冰块放在了木繁枝的额头、后颈、腋窝等处。冰块一接触到木繁枝的身体就急速融化,足有成年男子两个拳头大小的冰块,不一会就成了一滩水,可她的体温依然很高,整个人的皮肤都变得如血一般红,还有淡淡的雾气从她身体上升腾起。
闫憬看到艾君娴那恐怖的脸上露出了笑,抓住木繁枝脸的那只手显然越发用力,最后她整条胳膊猛力往后一拉,硬生生将一团乳白色的雾气从木繁枝的脸上拉出。她抓住那团在她手中不断挣扎的乳白色雾气,从木繁枝身上飘了下来,在卧房里到处飘了一圈后,她停在了闫憬面前,慢慢地抬起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越发夸张,“你看,我抓到她了。”
闫憬不动声色地极为轻微地点了点头,这会卧房里全是人,他就是再好奇艾君娴与木繁枝有何过节,这会也无法开口询问,只是看着艾君娴慢慢低头,目光在自己胸前停留了一瞬,又立即抬起头来看着艾君娴,随即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动作。艾君娴歪着头看着他,眼中满是迷惑,等他第三次再做这个动作时,她明白了,点了点头就直直往他胸口撞了过去,顺利的没入了木庙中。
木繁枝剧烈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喊叫声,还身子上挺直往床架上撞头。宫嬷嬷忙让丫鬟按住木繁枝,不让她挣扎期间伤到自己,可她力气极大,三个丫鬟都无法压住她,还被她咬伤了一个。宫嬷嬷无法,与其他三个嬷嬷说了两句话,就叫进来了三个粗使婆子按住了木繁枝,又叫人加了绳子捆住她,还往她嘴里塞了毛巾,以防止她咬到自己的舌头。
卧房正乱成一团的时候,两个医生却偷偷摸摸地往外走,却被闫憬抬手拦住了,“两位医生,我家太太到底是怎么了,你们可有定论?”他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在外屋中一直看着卧室的舒小姨、林小姨听得清楚,“你们有了定论就请与我直说,现在湛家是我当家的。当然,若是两位医生不信任我,我也可以把大少二少大姑娘四爷若星姑娘都请过来,你们也可以直接告诉他们。”
舒小姨与林小姨互视一眼,舒小姨就对着自己的丫鬟招了招手,随即在丫鬟耳边低语了几句,等小丫鬟跑了,她与林小姨也往卧室门口走了两步,与闫憬门里门外应和,堵住了两位医生的去路。两位医生急得是满头大汗,结结巴巴地解释着,但他们对于木繁枝的情况也摸不着头脑,于是越解释越心虚,直到湛晖再次带着妻儿兄弟姊妹到来时,他们还依然没能说个所以然来。
闫憬等到湛晖等人到了,就不再堵着两位医生,而是向床边走去。木繁枝虽被捆绑着,手脚无法动弹,嘴也被堵住无法发出声音,可脸上的神色又疯狂又恐惧,眼珠不停的转着,虽偶尔会停下看向此前艾君娴所在之处,但很快又转开目光,眼珠再次快速转着。闫憬想到被艾君娴从她脸上抓走的乳白色雾气,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木繁枝大概率是失魂了,而且在艾君娴抓出她的魂之前,她就已经失魂了。
闫憬的头突然如针扎一般疼了起来,他抬手按住太阳穴用力揉了几下,在疼痛渐渐消散的时候,他脑中闪过了不少画面,等疼痛彻底消失后,他长长地无声地吁了口气,深深看了木繁枝一眼,便走出了卧房,径直走到外屋屏风前那一排椅子前,随便挑了一把坐下,看着湛昭与湛星月。
湛昭虽与湛晖、湛暄站在一处围着两位医生,但一直注意着闫憬,见他出来后就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见他那神色,似乎是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东西。湛昭看着闫憬,脸上浮出似笑非笑的神色,“闫姨娘之前就让东郭管家去请道士,这会也该到了,要不,再让道士看看母亲,也许能有办法呢。”
湛晖、湛暄、湛露月三人交换了目光,也就都点头同意了。他们对于木繁枝并没有什么感情,但也不能看着她这般情形却不做些什么。那道士很快就被带进来了,竟然是个坤道。她进来后,对着屋子里看着她的众人只是微微点头,便问被魇之人在何处。宫嬷嬷忙将她带入卧室,不一会她就出来了,在宫嬷嬷的介绍下向湛晖再次点了点头,“太太的确是被魇了,但时间太久,太太的魂已经不完全,若不能找回她缺失的魂,就算我能让她醒来,她也是如初生稚子般不知世事的。”
湛晖皱眉,低声与湛暄、湛露月商量了几句后,看向湛昭,“若星你怎么看?”
闫憬也皱眉,“我还是那句话,试试吧。”
坤道得到了湛晖的同意,便在木繁枝的院子里屋子里到处走了一遍,最后停在了撑着头看着她的闫憬面前,上下打量着他好一会后,回头看着湛晖询问,“这位是?”
闫憬没等湛晖说话,就先开口了,“我叫闫澄澄,是湛家的新一任家主。坤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到处看了一圈最后站在我面前不走,是想说太太丢了魂这件事与我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