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憬已经走得很累,干脆就盘腿坐在了尸体旁,也不管衣服会不会被地面上的雨水弄湿,一手托着下巴就盯着尸体出神。大概一炷香工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他懒洋洋地回头看去,浑身狼狈的秦寒舟跑了过来,还有背着姚夕佳的段希维。他抬手摇了摇,“哟,又见面了。”
秦寒舟已经停下脚步,惊讶的看着闫憬与那具面朝下的尸体,“姨娘,这是谁?”
闫憬没回答秦寒舟,而是指着段希维背着的姚夕佳反问,“她怎么了?”
秦寒舟回头看了一眼姚夕佳,脸上露出忧色,“她突然昏过去了,梁盛德与蒋磊也死了,我们就带着她离开了酒楼,可没想到刚离开就又遇上了那些被感染的怪物,他们与之前的怪物有所不同,动作快了许多,也懂得诱敌了。所以我们逃得……”
闫憬听到这里,眉心跳了下,那些怪物显然是进化了,他四处看看,最后目光又落在了那尸体上,若有所思的刚要说什么,却见秦寒舟身子往前冲了一步,然后就缓缓地倒下了。在他身后站着的段希维也已经被割喉,而之前还被段希维背在背上不省人事的姚夕佳,此时却稳稳地站着,还一手撑住了段希维的身子,不让他倒下去。
姚夕佳冲着闫憬笑了起来,“听说你要帮我达成目的?我的目的很宏大的,你能办到吗?等下,我记得湛琪说过你是人间道,那你现在能帮我打开一扇门吗?”
闫憬起身,对着已经死去的段希维伸出双手,“这个人,你不要了吧?那给我吧。”
姚夕佳便在段希维背后推了一下,笑嘻嘻的看着段希维的尸体被闫憬接住后,她就挥了挥手,一把巨大的圈椅就出现在她身后。她坐下,也一手托着下巴,脸上满是百无聊赖的神色,“肯定死透了,我出手,他们都不可能还活着的。与其在这些死人身上费心思,还不如想想你藏起来的那两个鬼怎么样了。”
闫憬把段希维与秦寒舟的尸体放好,又把之前被他杀死的那人翻过身来,对于姚夕佳的话,他就跟没听见似的,四处看看后,从一个小摊子上拖过一把凳子来,放在她对面,随即他就坐下了,与她四目相对,“我不能给你打开一扇门。不过也许我能指点你找到另一个可以打开门的人,在那之前,不如你先说说你那宏大的目的。”
姚夕佳托着腮的那手的食指轻轻地敲击着自己的太阳穴,“太多了,让我想想先从哪一个说起才好。嗯,就从湛韫的下落说起吧。坤道羽玉说你能找到湛韫,我就把你从湛琪手里要了过来,可没想到都这么久了,关于湛韫的下落,你是一点进展都没有,你是故意的吧?”
闫憬摇头,“我要先声明两件事,第一,我不知道湛韫是谁,也不记得答应过任何人要找到他的下落。第二,其实我倒是在知道你的身份后,一直都想杀了你的。还有,湛二姑娘,你既然能与湛琪直接对话,你就没发现他的一些秘密吗?比如他和坤道羽玉是同一人这事。”
被称作湛二姑娘的姚夕佳,脸上笑容不改,“坤道羽玉和湛琪是同一人这事,我自然是知道的。你说你发现我的身份后,就想杀了我,这话我实在是听不懂,我的身份怎么了?我是湛家的二姑娘湛霜月的身份,哪里不对呢?哦,你还说你不知道湛韫是谁,你不知道他是谁,你会为了他跟疯狗似的到处杀人?甚至连圣弘帝与元后都被你杀了。不过这件事,我倒是很感激你的,省得我再和那个赝品周旋,就能直接登上御台。”
闫憬对于湛霜月的每一句话都是不信,等她说完后,他只回答了有关她身份的问题,“你母亲蛇妇黄琼应该有两个孩子被做成了地狱道,但是一真一假,你是真的。她为了保护你,用她腹中那个与她一同死去的孩子做诱饵,把那个孩子伪装成了地狱道。我是在蛇妇黄琼和那个假地狱道死后,察觉到她是赝品,就查了你和湛韬,最后经过一些事确定了地狱道是你。我是人间道,你是地狱道,我们是不能同存在一个空间里的,不然就会有门自动打开的情况。于是,我就一直在想办法要杀了你。”
湛霜月来了兴趣,“通过一些事?是什么事,能让你确定我就是地狱道呢?不管怎么看,我家兄都比我更符合地狱道的条件吧。”
闫憬瞄了一眼正在缓缓沉入地面的三具尸体,弯腰一把将被他杀死的那人拉了起来,使那人的脸正对着湛霜月,“因为他死了呀。”
那尸体的脸不知何时由闫憬的脸变成了湛韬的脸。湛霜月看着那张脸,“你杀了他?”
闫憬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是你杀了他。他应该是和谁命格相冲,平日里倒不会出事,但若是与他命格相冲之人的命格强过了他,他就会死。这件事你是知情的,所以你通过湛琪把我弄回天京城来帮你找人,你要找的这个叫湛韫的人,就是与湛韬命格相冲之人,我应该是没有找到这个人的,但你应该找到了,或者说是湛琪做了什么手脚,湛韬还是因为湛韫的命格而死了。这件事,湛韬的妻子高漫红应该也知情吧,毕竟坤道羽玉就是出自她家。只是高家急忙忙的要让湛韬与高漫红办结婚证,应该是认定了死的会是湛韫。”
闫憬松手,任凭湛韬的尸体再次缓缓向地面下沉去,“不过这些我都不在意,我很在意的是湛韫,他是谁?我之前听说了湛家少爷姑娘们的名讳,当中没有叫湛韫的,不过有人告诉我,湛家少爷少了一个,少了的这一个少爷,是湛韫吗?为什么他会是少掉的那一个?”
湛霜月看着闫憬沉吟起来,良久后,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温柔起来,“湛韫,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在我们的母亲,蛇妇黄琼去世后,他算是我和大哥一起抚养长大的。我本以为我们姊妹三人会一直这么亲密无间相互依靠的活下去,却没想到蛇妇黄琼会回来。她要带走大哥,在我苦苦哀求后,她改变了主意,带走了阿韫。虽只是短短一夜,可天亮时再回来的阿韫,彻底变了。我一遍又一遍的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他都只是笑着对我说,阿姐,没有发生什么事呀,母亲不过是带我去见了小妹。”
闫憬看着陷入回忆的湛霜月,神色不耐的跺了跺脚,“麻烦说重点。”
湛霜月抬眼看着闫憬,“重点?重点就是我们都被蛇妇黄琼骗了,她骗了阿韫,让阿韫以为不听她的话,我和大哥会死;她骗了大哥,自然是以我和阿韫的性命来要挟;她还骗了我,拿湛家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做威胁。我曾向父亲暗示,却被他无视,于是我就想着找人帮我处理了蛇妇黄琼。我找到了一个世外高人,无寂观的观主万俟祜,从他那里讨得了一粒丸药,想法子让蛇妇黄琼吃下了,然后,”她说到这些,有些神经质的动了动脖子,眼神也变得诡异,“然后,蛇妇黄琼就告诉我,我还在她腹中时就已经是地狱道,她为了骗过一些人,就打算在我的兄弟中选一个伪装成地狱道。”
湛霜月慢慢笑了起来,放在圈椅扶手上的手缓缓抓紧扶手,“她选中了我大哥,因为他年纪大些,已经懂了许多事,这样的话他其实不用承受太多的苦,就能骗过那些人。可是因为我的苦苦哀求,她带走了还懵懂的阿韫。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阿韫年幼的缘故,那层伪装在他身上极为合适,也成功的骗过了那些人。你知道我听到这话时的后悔之情吗?可既然已成事实,我也无法改变,只得加倍对阿韫好。我本以为这件事永远不会有暴露的时候,但没想到,已经不知活了多久的湛琪,突然有一天要把阿韫带走,我让蛇妇黄琼去阻拦,她失败了,可她告诉了我为何湛琪为何要带走阿韫。”
湛霜月说到这里,深深地吸了口气后看着闫憬,神色平静了下来,“湛琪需要地狱道引来人间道打开一扇门。当然,他失败了,因为阿韫不是真正的地狱道,所以引不来真正的人间道,反倒引来了许多怪物,其中就是神洲国现在到处可见的僵尸。神洲国虽一直都有僵尸,但大规模、跨等级、携有会让人成瘾的气味、并有开智现象的僵尸,却是十年前突然出现的。那一年,阿韫九岁,他被湛琪折磨到只剩下一口气,我把他偷了出来,也因此差点被湛琪发现我才是地狱道。于是我和蛇妇黄琼联手做了一个局,我来引出真正的人间道,蛇妇黄琼抓住他交给湛琪。十年前,我第一次尝试,失败了。蛇妇黄琼曾告诫我会出现的反噬,没有出现在我身上,而是出现在了大哥身上。”
闫憬一颗心直往下沉,十年前的八月份他突然大病一场,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身体各项指标都在危险线上,在济世医院ICU里躺了快两个月才醒过来。他曾无意中听师父国梦真人与鬼鬼飞说了一句有人用地狱道引-诱人间道出现,当时他并未在意,也未往心里去。但是,此后每一年的八月份他就会再次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每次至少要在ICU里躺上一个多月。
对于这件事,国梦真人是束手无策,庚斯梵查阅了无数的资料,也没能找出解决之法。闫憬还以为自己会就这么着每年重复一次这奇怪的病直到死去时,去年八月份帮鬼鬼飞送讹兽去济世医院时,遭遇了车祸,在济世医院躺了一个多月后,就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个世界。他想到这里,脑子不受控制的回想了一遍来到这个世界前的一切,想到最后,他眯了眯眼,看向湛霜月的眼中杀意陡增,“湛霜月,你第一次失败后,是不是还是每年都会再来布局引-诱人间道一次?直到去年我出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