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憬只觉得这人简直是莫名其妙,怎么会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这时倒忘了他自己刚才是怎么追问湛韫的事了,“怎么湛家四爷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还来问我?我们可是才见第一面,凭什么觉得我会知道?”这两句话完全是闫憬下意识的说出来的,可说完后他就皱起了眉,低声喃喃自语,“湛家四爷是湛韫吗?我怎么记得不是他啊。对了,艾君娴说过湛家当湛韫是不存在的,天京城里都以为湛昭是湛家嫡出的第四子。嘶,那现在我该怎么称呼湛韫才对?”
湛韫听了闫憬的话,倒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挥动走影割断了吊住湛韬脖子的绳子,湛韬的身子重重摔落在地面上,竟径直陷入了地面中,很快就消失不见,地面上只剩下了半截绳子。随即,通往二楼的楼梯缓缓出现在两人面前,可两人看着不停蠕动着的楼梯,谁都没有走上去的意思。
闫憬看着湛韫,“您先请?”
湛韫回头看了一眼,“院门开了。”
闫憬也回头看去,正如湛韫所言,天井通向外面大路的院门不知何时开了,与天井里的电闪雷鸣不同,客栈外面似乎风平浪静极了。他收回目光,“出去?”
湛韫转身就向院门走去,刚下了台阶他的背后就伸出了双翼,左翅猛地往后一甩,翅尖灵活的揽住了闫憬的腰身,将他整个人卷了起来,往自己身边一收。湛韫看着闫憬,神色温和,“别怕,我带你出去。”
湛韫话音未落,天井地上躺着的那些穿红衣的人就一个接着一个站了起来,没有了五官的脸就如一张白纸般,在闪电中越发让人觉得这些人像是纸人。这些人拦在了湛韫面前,也不与他动手,就只是站着,挡住他的去路。湛韫握着走影的手紧了紧,然后右翅横扫出去,掀起一阵飓风,将最前面的几个人扫飞出去,同时他脚下一点就冲了过去,手中的走影刀起刀落,很快就杀到了院门前。
湛韫即将踏出院门的刹那,身子轻轻晃了晃,但又立即往前走,快步出了院门,头也不回的向不远处的种苗店走去。在皎洁的月光下,他的步伐越来越慢,越接近种苗店,他迈出一步需要付出的力气就越大,等到了种苗店的台阶前,他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半,身子又晃了晃。他强撑着上了台阶,推开了店门走了进去,将闫憬放下,又扶着闫憬坐在角落的圈椅上,“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住。”
湛韫缓缓呼了口气,半跪在闫憬面前,一手握着圈椅的把手稳住身子,抬头看着闫憬,“你说我之前关于你是谁的回答是不对的,的确如此。只是,我说出了正确的答案也没有意义了。以后,没必要再询问我这样的问题了。至于我是谁,你也不必多在意,日后相见的机会应该是没有了。闫……澄澄,我……”
湛韫的话被闫憬的轻笑声打断了,“你要我记住这些废话吗?湛韫,你听到脚步声了吗?所以有什么要交代的,就快些说。”
湛韫察觉到闫憬的态度变了,但他也只是无声的笑了笑,“一,你回去湛家后,一定要告诉阿姐,不要再找我了,若我回去,哥就会死。你让她想清楚到底该怎么做。二,别相信湛家的任何人,包括阿姐,当然不是湛家的人,也要保持警惕心。三,我带着艾君娴已经找到了绝大多数的僵尸制造点,其中几个特殊制造点,我会去处理,其余的就要她按照以前定下的计划行事了,你不要把棺材还给她,这样的话她就只能待在你身边,听你的话了。四,”他顿了顿,放下手里一直握着的走影,抚上了闫憬交握着放在双膝上的双手,“四,杀死闫悦的人在湛家。”
闫憬的身子抖了下,猛地反手抓住了湛韫的手,“你再说一遍,杀死闫悦的人在哪里?又是谁?”他问完后,回过了神,抓着湛韫的手发力,“你为什么会知道闫悦的存在?”
湛韫任凭闫憬死死抓住他的手,借着屋外的月光,贪婪的看着闫憬的脸,“我帮她把你拉进了草垛,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杀了她的人在湛家,但我还不能确定是谁,抱歉,可能需要你自己去查证了。”他说着起身,伸手搂住了闫憬的脖子,手指轻轻的在后者耳垂上摩挲了几下,随即又亲了亲后者的额头,“忘记我吧,闫憬。找到杀了闫悦的人,报了仇就回去自己的世界,好好的活着。”
湛韫说到这时,放在闫憬后脖颈上的手突然发力掐了一下,闫憬没提防,就这样被他掐昏了。湛韫脱下自己的外套叠好垫在闫憬脖子后面,让他歪着头靠着圈椅后背,自己则又半跪在地,神态虔诚的用手指从他的眉眼间缓缓地抚摸了一遍,最后手指停在他的双唇上,就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一样,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着他的双唇。
闫憬此前提到的脚步声停在了种苗店门前,一簇火苗突然在黑暗中出现,随即狼狈不堪的艾君娴走进了种苗店,随手点燃了桌上的油灯,“你有话直说是会现在就死吗?交代了那么多,唯独不提你自己的事,你是去送死,肯定回不来了,还不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吗?”她越说越生气,忍不住踢了湛韫一脚,“嘴是用来说话的,不是骗人的!临死前骗他还骗自己,有意思吗?湛朦皊!我问你话呢,为什么不说?你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一定会告诉他的!”
湛韫直起身子抬头,轻柔的吻上了闫憬的唇,还轻轻咬了一下,随即凑到闫憬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又侧头咬了咬闫憬的耳垂,才起身看向艾君娴,“随便你,只要你还记得。祝嘉和严星汉呢?我不是让你守着他们吗?”
艾君娴不爽的又踢了湛韫一脚,“他们没事,客栈不安全了,我就把他们藏在了绝对安全的地方。现在你要做什么?喜丧不管了吗?”
湛韫慢条斯理的收回缠在闫憬腰间的马鞭,一圈一圈缠绕在自己手掌上,“喜丧是为了提醒我一些事,我已经注意到了,所以就不用管了。至于是什么事,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不过我想湛昭一定会告诉他的,到时候你在旁边听着,自然也会知道了。”
艾君娴皱眉,“湛若星怎么会把喜丧的事告诉他?”
湛韫又弯腰捡起走影,“因为湛昭也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若是条件可以,你与他可以尝试和湛昭合作,但一定要提防湛中律。还有一个人,你也要多留神,湛昭的同胞妹妹湛星月,这人有古怪。我走了之后,他就交给你了。艾君娴,”他抬眼看着因被唤出全名而吓了一跳的艾君娴,“在我阿姐没登上帝位前,你不能撂挑子,神洲国的百姓是你艾家的子民,身为艾家人,哦,身为艾家鬼的你,有义务保护他们。”
艾君娴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知道了知道了,这样的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从我活着一直说到我都死了四年多,你说的不烦,我听的都烦了。”
湛韫对于她这样的态度不以为意,“记得就好。最后,我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如果我阿姐登上了帝位,却与你父亲我父亲一样,你就,”他沉默了下,深深的吸了口气才继续说下去,“杀了她。拜托你了,我走了。”
艾君娴看着湛韫头也不回的向种苗店的院子里走去,嘴唇动了动,想喊住他,可又不知道喊住他后该说些什么,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声,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掀开了帘子走进了院子。她收回目光,看向昏迷在圈椅上的闫憬,“希望你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不然我可该怎么说呢。”
艾君娴关上了种苗店的门后,就盘腿飘在闫憬身边,眼睛一个劲的往院子里瞟,可直到鸡鸣了三声,院子里也毫无动静。她无声的叹了口气,不再看向院子,而是转头看向闫憬。这一看,她差点被吓的摔落到地上,只见歪靠着圈椅后背的闫憬,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此时正侧头定定地看着她。
艾君娴稳住心神,冲闫憬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你醒了?你怎么会在这里睡着的,害我到处找。”她说着就往圈椅边飘了飘,伸手要扶闫憬起身,然后在闫憬抬头的刹那就去-抽湛韫的外套,可没想到她的手刚伸出去,已经扶着把手要起身的闫憬同时反手抓向了那件外套,比她快一步拿到了外套后,便晃动着脖子起身向院子走去。
艾君娴伸着手呆愣愣的看着闫憬的背影,等他抬手掀帘子了,才回过神来立即飘了过去,一个急刹挡在了他面前,“你,你要干什么?”
闫憬脚下急停,身子也向后一仰,才避免了从艾君娴的身体中穿过去,“我回来不就是为了祭祀吗?自然要到处看看了,缅怀一番了。你不用跟着我,让我一个人去吧,再说了,这里是澄澄的家啊,没有危险的。”
不知为何莫名心虚的艾君娴,听了这话,眨了眨眼愣是没能找出反驳的话,只得纠结的揪着手指闪到旁边,看着闫憬进了院子,向那栋小楼走去。他没有进门,而是站在门槛前看着里面,甚至都没有转头左右看看。他就那样定定的看了一会后,转身坐在了廊檐下,紧紧抓着那件外套,抬头看着天空出神。
艾君娴见他这样,心里不安起来,正要上前时,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以及一个女孩子惊疑的声音。她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月原国传统服饰的女孩子撑了一把油纸伞正缓步上了台阶,那女孩子还在自言自语,“我记得我昨天出去时锁门了呀,这会门怎么开了,难道是进小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