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憬默念完了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按照门外这些玩意叨叨的词,以及隔壁屋子此前的惨叫声,估计一定是会死人的。他想到这里,回头看了屏风一眼,恰好看见艾君娴拎着五梅出来,五梅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像是失去了意识。艾君娴飘到他身边,神色古怪的看着他,低声开口,“屁的两个影子,你不是道士吗?怎么会连影子和生魂都分不出?”
闫憬闻言一愣,艾君娴这话里信息量太大了,她竟知道他是个道士,还能分出影子与生魂,可他记得自己从未与艾君娴说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她是怎么知道的?他正想着,就听艾君娴冷笑了一声,“门外是什么玩意一直挠门,吵死了,你画的符不隔音吗?”
闫憬下意识的瞄了一眼门板上用百年刻出的符,“那符不是用来隔音的,你……”他话音未落,就听到咔嚓一声,随即又是一片哗啦声,门上的彩绘玻璃被站在最前面的那没有五官之人用手里的哭丧棒砸了个粉碎。他立即往后退了一步,“小心!它们……”他的话再次没说完,已经伸手夺过那人伸进房间里的哭丧棒且掰成两截随手一丢的艾君娴回头看他,脸上满是疑惑之色,似乎在奇怪他怎么又话说一半就不说了。
闫憬看看门外那些没有五官的人,它们显然也被艾君娴的举动惊到了,此时举着哭丧棒收回去也不是砸下来也不是,莫名有些尴尬。他又看看还脸露疑惑的艾君娴,突然笑了起来,“三公主真是性情中人。”
艾君娴眯了眯眼,“我怎么觉得你这话不像是夸我呢?在外面吵闹的就是这些东西?我来处理。”
闫憬拦住了她,压低声音把之前这些无脸之人无声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情况不明别冲动……”他的话第三次没能说完,因为他刚劝艾君娴不要冲动,门外那些没有五官的人就冲动起来了,没了哭丧棒的那位默默退到了一旁,由之前站在他身边的两位举着哭丧棒冲上来就把门板砸倒下了。
艾君娴脾气顿时上来了,生前死后她都未曾被这样挑衅过,于是一把将闫憬推到了旁边与瘫在椅子上的五梅作伴,自己则甩着红盖头就冲了上去。先飞起一脚抵住了倒下的门板,随后双手往前飞速伸展,抓住那两位手上的哭丧棒夺了过来,直接甩在墙上砸断后再对着那两位没有五官的脑袋狠狠砸了过去。
闫憬见艾君娴大杀四方,似乎并不需要自己帮忙,便转头试图弄醒五梅,可他试了好几种法子都没成功,眼看着五梅身上的生气开始溃散,他起身四处看了一眼,“三公主,五梅的生魂在哪?”
艾君娴已经将那些没有五官之人全部丢了进了天井,这会正一脚把门板踹回墙中,听到闫憬的问话,她反手往后甩出红盖头将屏风击倒,随即一道若隐若现的影子就出现在闫憬眼前。看那影子的确是五梅不错,此时那影子正站在床边揪着床帏瑟瑟发抖,还不停转头看着四周。闫憬仔细打量了那影子一会,放下百年双手捏诀,打算把生魂送回五梅的身体里。
闫憬对于能否成功将生魂送回五梅体内是毫无把握的,因此当他发现自己的诀有用,那生魂径直往五梅体内钻去时,他竟毫无欣喜之意,满心都是不可思议。还不等他放下双手,就只觉小腹一阵刺痛,他愣了愣才低头看去,只见五梅双手紧握着百年刀柄,正抬头冲着他笑,而百年的刀身已经全部没入了他的小腹中。
闫憬闷哼了一声,抬手一掌打在五梅肩上,将她推得重重跌落在地,而百年也因此被拔-出,大量的血从他的小腹上疯狂涌出。他用力按住伤口,连连摇头想让自己清醒点,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也出现了耳鸣,终于他撑不住了,身子一软就往地上摔去。在他失去意识前的刹那,他模糊中看见一个军装男子冲了进来,握着一把红色的刀对着他劈了下来。
直到闫憬因失血过多昏死过去,艾君娴才察觉到不对劲,猛地回头就见一道影子正要抱起闫憬,她没有多想,红盖头就对着那道影子飞了过去。可没想到红盖头快碰到那影子时,被突然飞出的百年挡了下,发出一声金属碰撞声后,双双落地。艾君娴分神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五梅,她脸上是意味不明的笑,下一秒却突然摔倒在地,又没了意识。
艾君娴皱眉,没去管再次失去意识的五梅,而是双手前伸,抓向了已经抱起了闫憬的那道影子,就在她的双手触碰到那影子的刹那,竟感觉到了被灼烧的痛感。她不由得收回了手,而此时那影子竟快速有了实体,是个男子,他回头看向艾君娴,“三公主,带上那丫鬟,我们下去。”
艾君娴见到那男子的脸,猛地松了口气,“湛朦皊,你吓死我了!他怎么样?”她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拎起了五梅,又四处看了看,“我开路。”她说完就先出了房间,站在走廊上四处看了一眼,眉头顿时就皱起了,“好像出不去。”
湛韫抱着闫憬,马鞭压在后者腹部的伤口上,竟止住了血,只是马鞭渐渐由黑色变成了红色。他低头看着闫憬,脸上有些担忧,听到艾君娴的话,他抬头向外看了一眼,“不要动用非人力量,就能出去,顺着楼梯先到一楼去,我要处理他的伤口。”
艾君娴也不问湛韫是怎么知道能出去的,依言向不远处的楼梯走去,等到了楼梯口,她看见通往一楼的转弯处站了一个人,此时那人正抬头往上看着。艾君娴认出那人是闫泠泠后,不由得眉心轻跳了下,直觉有问题。可还不等她想出到底是什么问题,闫泠泠就缓缓上了台阶,一步一顿的向她走来。
湛韫也已到了楼梯口,也看见了一步一顿上楼的闫泠泠,他随即回头看向另一个楼梯口,“从那边走。”
艾君娴也看向另一个楼梯口,那里已经有人走了上来,半个身子露了出来,却没再上前一步,凭衣着只能看出是个男子。她想了想,“那边的,我未必能对付,这个,我有至少五成把握,我上你走。”她说完竟将五梅直接丢下了楼梯,在闫泠泠举手抓向五梅的刹那,她疾冲下去,红盖头一甩落在了闫泠泠头上,随即她飞起一脚将五梅踹了出去。
湛韫已经跟了下来,在闫泠泠被红盖头盖住头的刹那,他脚一抬勾住被艾君娴踹出去的五梅,卸了力道后让她倒在通往一楼的转弯处,他则一脚踩在墙上,全身发力飞起,随即另一只脚落在楼梯扶手上,站稳后就一腿扫向了闫泠泠的脖子。
艾君娴没想到湛韫救下五梅后还不急着带闫憬去一楼,竟突然袭击闫泠泠,要不是她反应快,身子猛地往后一仰避开了他扫出的腿,自己就先被袭击了。她惊魂未定的起身,还没来得及冲湛韫发火,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孝子报喜丧喽”,这声音很古怪,辨不出男女也听不出年纪,且说这话的那东西速度极快,第一个孝字时,那声音还远在对面走廊上,等最后一个喽字时,那声音已经到了这边的楼梯口。
艾君娴与已经收回腿的湛韫对视了一眼,他微微点了点头,她冷笑了一声,身子前探一把扯下了还盖在闫泠泠头上的红盖头,随即身子往上一飘再往楼梯扶手处一倒,将湛韫撞到了下一层楼梯上,她还反手抓了一把,将不远处的五梅抓住后,便跟着湛韫向楼下狂奔。而没了红盖头控制的闫泠泠,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突然出现在楼梯口的那人撞倒,向下滚了几节台阶后,重重摔落在拐弯处。
艾君娴倒是想回头看看突然出现在楼梯口的是什么,可莫名的心慌,使得她到底没敢回头,紧紧跟着湛韫上了走廊,转进了一楼的大堂,在进入大堂时,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大雨中的天井里,不知何时站满了人,这些人个个身着红衣。而她刚下楼梯时,竟没有察觉到。
艾君娴随手丢下五梅,反手关门后靠着门板长长出了口气,“这客栈是怎么回事,你以前来过那么多次,没发现有问题吗?”
湛韫抬脚将一张桌子往旁边踹了一下,使那张桌子与旁边的桌子靠在一处后,他才将闫憬放下,使其躺在这两张桌子上。他伸手按在马鞭上,微微发力后,马鞭又从红色缓缓变回黑色,而同时闫憬已经苍白的脸色竟出现了血色。等马鞭的颜色完全变回黑色后,湛韫收回马鞭,又伸手按在闫憬腹部的伤口上,感觉到伤口不停蠕动着,他不动声色的加了些力道,伤口处瞬间没了动静。他这时才抬头看向还抵着门的艾君娴,“发现了。”
艾君娴瞪大了眼,“你发现了,你不提醒他也不提醒我?这客栈有什么问题?”
湛韫随手将走影丢给她,“要说客栈有什么问题,就得从桦荫镇有什么问题说起,要说桦荫镇的事,就要先说跨阶僵尸制造的事,要……”他见艾君娴举手做投降状,笑了起来,“我长话短说,你刚才也听到那句‘孝子报喜丧喽’,那孝子报喜丧时会说什么你知道吗?”
艾君娴想起闫憬说过的话,喃喃念叨着,“孝子报喜丧,亲朋请还礼,一还眼,二还鼻,三还舌,四还耳,终还命。这是他告诉我的。这话有什么含义?”
湛韫轻轻抚了抚闫憬的头发,“桦荫镇的喜丧与外界传统意义上的喜丧是不同的,这里的喜丧指的是冥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