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憬听完艾君娴这番话,握着百年的左手不由得紧了紧,他察觉自己疏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问艾君娴有关僵尸的事,不过是随口一说,却没有想到竟被告知真的有僵尸,而此前他已经知道湛中律是飞僵,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深吸了口气,对于自己失去部分记忆的一事再次起疑,只是他也知道艾君娴有事瞒他,问她,她说的话也是半真半假,对于失去记忆的自己而言实在是无法辩出真假。
闫憬想到这里,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往前走去,只是前面的小路越来越窄,盘踞缠绕在一处的死蛇也多到从坟茔的缝隙间掉落在小路上,被风吹动后微微晃动着。闫憬用脚将那些死蛇踢开,但很快他就发现那些死蛇会动并不是因为风,而是它们当中还有没死透的,正在拼命挣扎。他警惕起来,虽知道蛇应该伤不到身为鬼的艾君娴,但他还是提醒了一句。
有了闫憬的提醒,艾君娴也警惕起来,很快她也发现的确有不少还没死透的蛇,它们盘踞在坟茔高处,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下方的闫憬,而对于她,则是毫无反应。她把这个现象告诉了闫憬,“要不要我把这些蛇都弄死?不然被它们看着,我觉得难受。”见闫憬点头同意,她便往上飘了些,手里的红包甩出,削断了几条蛇的身子。可蛇被削断身子,一时半会也不会死,反倒被激怒了,顿时那几条只剩下半截身子的蛇,快速游动到了坟茔最高处,接二连三的跃向了她。
闫憬不理会艾君娴与蛇的缠斗,他随手拽下一根插在坟茔前的哭丧棒,将挡住去路的蛇团扫开,若有活蛇窜出就一刀砍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本来地面上的活蛇就少,等他走到那条小路的尽头时,也不过就遇到两次活蛇窜出的情况。他站在小路的尽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不远处站着的男子,那男子身上有一双泛灰的黑色翅膀,此时正展开着,左右大概都有一米长。
或许是因为此前梦中的情形,闫憬对于湛中律此时这番模样出现在这里,并不觉得奇怪,他隐隐还有种预感,很快湛中律就会追杀他了。事情的发展一如他预感的那样,湛中律什么话都没说,站在不远处与他对视了数秒后,就双翅一振飞了过来,双手握着一把长刀,对着他就劈头砍下。
闫憬本想往后躲,可一股巨力从他身后袭来,竟将他狠狠撞了出去,错开了湛中律砍下的那一刀。他借力往前冲了几步,四处看了一眼,发现到处都是水,只有左前方有一块青石板露出了水面,将这里与对面连接起来。他犹豫了下,觉得那块青石板很可疑,可身后又是一阵劲风袭来,还伴随着利器破空之声。他牙一咬,心一横,向那块青石板冲了过去。
闫憬踏上青石板的刹那,只觉身子一沉,随即便失去了平衡,跌进了水里。这水冰凉刺骨,几乎是瞬间他就失去了行动能力,整个人不断往水下沉去。这水下极深,他感觉自己沉了很久都没能到底,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沉到水底了。正这样想着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撞到了一个极硬的东西上,痛的他忍不住抽了口气,结果就是大量的水冲进了他的口鼻,冲进了肺里,他顿时无法呼吸,痛苦的抓挠着自己的脖子。
就在闫憬以为自己会窒息而死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随即他就撞入了一个人的怀里。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闫憬看着那男子,只觉有几分眼熟,下一秒,那男子就凑到了他面前,吻上了他的唇,给他渡了一口气。他惊愕的瞪大了眼,随即他后脖一痛,便失去了知觉。
而此时,艾君娴看见闫憬踏上青石板,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他落进了水里。她手中的红布一甩,劈头盖脸的对着湛中律裹去,自己则飞快的飘到了水边去捞闫憬,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她飘到青石板上时,水里已经没了闫憬的影踪。身后湛中律又杀了过来,她回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个冷笑,“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对本公主动手!”她手一招,红布落回她手中,随即数十个海碗口大小的火球就从红布上浮出,快慢不一的飞向了湛中律。
湛中律对于这些看似普通的火球有些忌惮,硬生生阻住了上前的步伐,紧接着开始后退躲避。艾君娴又轻蔑的哼了一声,“本公主好歹也是当过转运之人的,你们真当本公主没有杀招?”她说完后,也不等湛中律说什么,就一头扎进水里找闫憬去了。
艾君娴也是咕噜噜往下沉了很久后,撞到了什么东西,她倒不觉得痛,就是差点被弹飞出去,还好有人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下一拽,随即她便稳稳的站在水底。她先瞄了一眼拉住她手腕的男子,又立即看向在旁边不断沉沉浮浮的像是睡着了的闫憬,“他这样子,不能是睡着了吧?出口有问题,活人只要上了青石板,就会落水。我本来想叫住他的,可没来得及。我想着把他带上去,然后我从半空中带他过青石板,看能不能出去。湛朦皊,我与你说话呢!”
湛韫一直看着失去了意识的闫憬,对于艾君娴的话置若罔闻,被她踢了一脚后,才转头看她,“不用试了,肯定出不去。现在已经能肯定桦荫镇种苗店库房后面的房间是一个制造点,迎画村祭台下面被坟茔挤出来的小路是另一个制造点,接下来就是去验证湛笑俪在顺平镇庄子里的福宁门里的鹤翔厅到底是不是第三个制造点了。我带他过去,你跟上。”
艾君娴长长叹了口气,“我们试过那么多次了,鹤翔厅里有我们破不开的禁制,你确定他去能行吗?”
湛韫伸手抱起闫憬,“他进去过,禁制没有能拦住他。他身上一定有能够破开禁制的东西。”
艾君娴神色恹恹的甩着红布,跟在湛韫身后往不远处那片暗到让人心生不安的水域走去,“可是,就算确定了鹤翔厅也是一个制造点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并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这三个制造点,也不能肯定就是这三个地方出来的僵尸成了移动熟制阿-片还能力跨阶的僵尸啊。”
湛韫点头,“可不去一个一个的确定,我们就永远找不到真正的制造点不是吗?艾君娴,那些人,现在还是你艾家的子民,你有义务保护他们不受侵害。”
艾君娴撇了撇嘴,“我、我是知道这个道理啦,但就这么不断的试错,真的来得及吗?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世界正在发生什么,本来就借不上力了,你还把他记忆弄掉了一部分。他很聪明的,你不知道吗?他定已对我起了疑心,日后我再与他一直在一起,被他知晓所有的事,包括你的存在,都是迟早的事。”
湛韫轻轻嗯了一声,“但我不能让同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一次又一次的看着他死在我面前,尸骨无存,我却什么都不能做。艾君娴,那样的绝望你理解不了的。那是我的爱人。因为我年迈时的一句玩笑话,他的人生被改变了,前几次的相遇我都没有察觉到我是他的因,后来我发现了,我告诉我自己,前几次是因为没有能及时发现我是他的因,我才没能救下他。可后来,一遍又一遍的循环往复,每一次,每一次,我都救不了他。每一次,我都是被他救下,然后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湛韫突然不再言语,也停下了脚步,神色痛苦地看着前方。艾君娴也停下了脚步,向前方看去,那片水域里到处都是墓碑,整整齐齐的矗立在随波飘摇的水草中间,每当水草被水波推开,墓碑上的名字与遗照就会显现出来。每一块墓碑上都写着“亡夫闫憬之墓”,每一块墓碑上都有闫憬的遗照,每一张遗照上的闫憬,神色各不同,但都是定格在死亡的瞬间。
艾君娴沉默的看着数不清的墓碑,与每一块墓碑遗照上的闫憬对视后,她长长吁了口气,“湛朦皊,我们去顺平镇,去鹤翔厅,去找下一个制造点,你不会死,我也不会再死,我们终究会找到所有的制造点,然后毁了它们,再杀了背后之人,还这世界一片清净。到时候,你的闫憬,你的爱人,他与你之间的旧过往会被斩断,旧因也就不复存在,你们会有新的过往。这片碑林,也终会有不再增加新墓碑的一天。走!”
湛韫也不再说什么,抱着闫憬从碑林中慢慢穿过。他路过每一块墓碑,都忍不住向墓碑上的遗照看一眼,遗照里的闫憬也会看向他,还会喊一声他的名字。就在一声声的呼唤中,湛韫抱着闫憬来到了一条盘旋向上的被水草包裹的石阶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碑林,双手紧了紧怀中的闫憬,又看了艾君娴一眼,“你来我来?”
艾君娴翻个白眼,“你抱着他还能腾出手来打架吗?当然是我来了。哦,对了,我们在迎画村祭台下面的制造点遇到了蛇妇黄琼,嘶,她是不是被你杀了?”见闫憬点头,她笑了起来,“哎呀,恭喜呀,你终于放弃了停在原地等待永远不会得到的母爱,选择了向前走。”
湛韫白了艾君娴一眼,“我从来没有等待过黄琼的母爱,我之前不杀她,是担心会不会给闫憬带来变数,而且这一次的她也变了,不再保有理智,除了对我和闫憬动手,还有对我哥和我阿姐下手的迹象。就算我不杀她,她也会被湛琪等人杀死。”
艾君娴甩了甩手里的红布,“提到湛恒昌和湛霜月,谁是地狱道,你知道了吗?”
湛韫点头,“我知道了,只是我不能告诉你,你嘴不严,你知道了,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艾君娴被气笑了,“湛朦皊,你、你等着!我要是知道了谁是地狱道,我不就能提醒闫憬躲着点了吗?”
湛韫又白了她一眼,“地狱道与人间道,天生就会相互吸引,提醒了也没用。快些上去,我要回去了。”
艾君娴眼珠一转,“催什么!你这么淡定,一点都不担心天生就会互相吸引的地狱道与人间道有点什么,是不是就能证明,地狱道不是男子?”见湛韫沉默不语,她一挑眉笑了起来,“啊呀,被我猜中了。我就说,闫憬怎么对湛霜月那么好,湛霜月那么个性子又怎么会对闫憬好得离谱,原来根源在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