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陵县不大,但因为水陆的交通都便利而极为繁荣,县中心最大的西式酒店名为“北元”,其辉煌程度不亚于神洲国六大主城的知名酒店。湛昭每次来平陵县都是入住这里,这次也不例外。汽车刚到北元酒店门前,一个穿着滚了白边的青蓝竹布对襟长衫的门童就快步迎了上来打开了车门,湛昭先下了车,随即绕到另一边车门旁,亲自打开了车门,伸手接闫憬下车。
闭目养神了一路的闫憬此时睁开眼,向外面看了一眼后,将手帕握在手心里,随即整只手搭在了湛昭的手腕上,低头下了车。他站稳后,没急着往酒店里去,而是拿开了手,看向了后面刚下了汽车脸色难看的愿喜,“第一次坐汽车?你扶着你愿喜姐姐,你,过来扶我。”两个小丫头立即分工,一个跑过来小心的扶着他的胳膊,另一个则扶着愿喜等行李。
闫憬看向湛昭,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带路。湛昭笑了笑,便第一个往北元酒店里走去,经理也在早在大堂里候着,见湛昭等人进来,忙上前笑着招呼,一路小跑着将几人带到了电梯前,上了三楼。
北元酒店一共六层楼,楼顶是泳池与露天平台,每晚都是舞会不断喧闹不已。也因此,一般客人都不会选择住六楼,湛昭也是如此,他在三楼有一个固定的房间。经理是人精,一眼就看出今日这几人中主话之人不是湛昭而是第一次来北元酒店的闫憬,一路上对他都极为恭敬,到了三楼后也是先带他去了房间,等他明确不用人留下,湛昭也发话后,立即就出去准备午餐了,还不忘向愿喜打听那位姑娘可有忌口。
闫憬坐在沙发椅上,看着坐在对面的湛昭,“四爷有事就去办吧,我坐了一夜的火车,实在是乏得很,就不招待你了。”
湛昭闻言便起身,“我倒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要出去为闫姑娘备一份节礼。”他说着就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住,“我觉得桃夭色很衬闫姑娘的肤色,不如午饭时,就换上?还有,我们关系匪浅,之前因些原故不得不称呼你姨娘,眼下不用了又要称呼闫姑娘,多少缺了些亲切,我还叫你澄澄如何?”
闫憬一抬眼皮,“不如何,你要是觉得叫闫姑娘拗口,那继续叫我姨娘也行。我不喜欢桃夭色,也不需要你的年礼。我胃口不好,午饭就不吃了,四爷自便。愿喜,你别管了,坐那歇会喝点水缓缓。”
湛昭被闫憬怼了也没在意,径直离去。闫憬让小丫头把门关了,示意她们也不用把行李全部铺开,毕竟最多住一晚就要往下面的桦荫镇去,全铺开了收拾起来也麻烦。他见愿喜晕车厉害,整个人都蔫了,便指着之前扶她上楼来的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花燕子?”他听花燕子说她出生时她爹出门就遇到了燕子,因此就给她起了这个名字后,便点了点头,“那以后就叫你燕子,你愿喜姐姐不舒服,你今天什么事都不用做,照顾她就好了。”
另一个小丫头机敏些,见闫憬看向自己,忙说了自己的名字,“姑娘,我家姓梅,姐妹又多,爹妈便直接用排行加上姓做了我们的名字,我排第五个,就叫五梅。”
闫憬点头,“燕子,五梅,我记下了。”他起身向里面的房间走去,“我也去躺一会,有事先与你们愿喜姐姐说,她让你们找我,再来找我。对了,别忘了喂大王。”他话音未落,就已经关上了里间的门,先扫视了房间一眼,又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可真不少,他随意四处看了看,先瞄见了蹲在一家首饰店招牌旁的董一,随即又瞄见了抱着双手正看人打架的小荣。
闫憬没再找还有谁在楼下,他关好窗户,便唤出了闫悦,问是不是她把百年找到了。闫悦惊讶的看着他,“没呀,我没找到百年,它们也帮我找了,木庙里没有的。哥哥是在哪里发现的?”她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还把睡的稀里糊涂的三个小废物一把拎了出来丢在了地上。
闫憬看着三个小废物被丢在地上还弹了两下后,不由得眼角一抽,总觉得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闫悦发生了某种变化,而这种变化,应该是绝大多数做哥哥的都不希望在自己宝贝妹妹身上看到的。等被摔清醒了的三个小废物也证明了闫悦没说谎后,他只是点了点头,随口说了句“你们玩吧不要出房间”后,就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想事。
其实在叫出闫悦之前,闫憬就知道百年不可能是她放在火车床上的枕头下的,毕竟没有他的呼唤,她基本上不会自己突然从木庙里出来的,若是出来了,也绝不会连个招呼都没有就又回了木庙的。再加上他百分百肯定当时他身后有人,大概率那人就是湛韫,那么百年就很有可能是湛韫放的。他想到这里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关于湛韫的下落他是毫无头绪,虽之前猜测迎画村里的无名古坟可能有与湛韫失踪相关的信息,可这已经被古月荔证实是假的了。
闫憬这会很好奇湛韫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为什么能时不时跟个背后灵似的出现在他身边,但又一直找不到呢?他记得之前在那场起因不明的幻境里,湛韫表明此时是他的世界里,还与鬼鬼飞等人遇到了,那么有没有可能是鬼鬼飞他们帮助了湛韫,让他能够跟个背后灵似的在特定情景下就会出现呢?闫憬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但很快他又想起来也被困在这个世界还时间错乱的古月荔,没道理鬼鬼飞帮助了湛韫,却不把自己的独子捞回去啊?所以,这个想法绝对是错的。
闫憬正想的出神,突然感觉身边一凉,抬头一看,闫悦双手环胸正飘在他面前,一只脚还不停的点着空气。见他抬头,她神色严肃的开口,“哥哥,你在想什么,我叫了你好几声了,你都不理我。”
闫憬忙道歉,“想事想得出神了,你叫我有什么事?”
闫悦微侧身示意闫憬看过去,“那画变了。”
闫憬顺着闫悦示意的方向看去,正对床尾的墙上挂了一幅有一人多高的彩色西洋画,他进门查看房间时看过两眼,记得是画了一座被玫瑰包围的西洋庄园。可现在看去,那画上的内容不知何时变了,那座被玫瑰包围的西洋庄园不见了,变成了一个中式小村子,不止如此,之前这画是彩色的,现在却是黑白的。
闫憬起身,把闫悦与三个小废物都护在了身后,“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画变了的?”
魏紫举起一只前鳍说起了事情的经过。就在闫憬坐在那一脸苦大仇深咬牙切齿的想事时,它们四个石头剪刀布,最后蜚舞输了,于是,它们就排着队依次把蜚舞抓起来转几圈再扔出去。刚开始时什么异常都没有,直到排在最后的姚黄力气用猛了,把蜚舞直接扔到了那幅画上。本来蜚舞要是被扔到了墙上,它都会自己滑落到地面,可被扔到那幅画上后,它却被粘住了。
蜚舞此时也举起一手来补充说明,“不是粘住了,是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嗯,”它说到这里,独眼里的眼珠疯狂的转了几下,最终聚焦在自己举起的那只手上,“对,是手,很多的手抓住了我,还拖我,我又进不去,它们还拖,我可生气了!”
闫憬有些不耐的一巴掌拍在蜚舞那巨大的死人脸上,把它拍到了床上,“然后呢?”
魏紫它们发现蜚舞情况不对,自然是一拥而上的想把蜚舞从那幅画上撕下来,真的是用尽了办法后,才把蜚舞撕了下来。就在蜚舞的身子离开那幅画的刹那,那幅画上的彩色就开始急剧褪去,等沉浸在终于把蜚舞撕了下来的喜悦里的它们察觉到不对,再看那幅画时,就只看见了一张白纸。就在它们都不知所措商量着要不要再把蜚舞摁回那幅画上时,白纸上一瞬间出现了无数的黑点,只是眨眼的工夫,那些黑点就组成了现在闫憬看到的小村子了。这下子,它们是真的有点慌了,闫悦才会去叫闫憬来看。
闫憬听完了,转头把趴在床上挣扎了半天还没能翻身的蜚舞拎了起来,上下打量了几眼,没能从它身上发现异常后,又随手把它丢回床上,“你们都不要再靠近这幅画了。”他自己则往前走了两步,从上至下仔细打量着这幅画。这画里的小村子,他觉得有些眼熟,这种眼熟是来自近期见过类似之物的熟悉感,而不是很久以前见过的存在记忆深处的眼熟。
闫憬很快就想起这村子为何眼熟了,这村子就是他要去的迎画村,他倒不是从这画中村子的风土上认出来的,而是因为这村子的布局是一座陵墓。毕竟住活人却是陵墓布局的村子实在是太罕见了,由不得他不记忆深刻。闫憬想了想,又四处看了看,“清清,把擀面杖给我。”
闫悦从木庙里拿出擀面杖放到闫憬手里,有些好奇,“哥哥你要干嘛?”
闫憬握着擀面杖按在那幅画上,沿着整个迎画村走了一遍,想了想,又反过来走了一遍,随即右手抱着左手肘,左手握着擀面杖抵着下巴,定定的看着这幅画出神。闫悦看看他又看看画,重复了好几遍后,见他就跟入定了似的,便没了兴趣,转身就去找三个小废物,结果一转身就看见床头的墙上探出了一颗神色诡异的男子人头,顿时被吓得尖叫,“哥哥,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