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纲里的反派大佬 第14章 第十四章

闫憬当然不会洗澡，只是洗了头发，然后换了衣服，把那套灰蓝色的袄裤与那辣人眼睛的红色鸳鸯肚兜和衬裤以及旧鞋卷了起来，径直走到卧室的窗户前打算丢出去，他又想了想，还是把小袄口袋里的黑色羽毛拿了出来，才一抬手把衣服与鞋子丢出去落进了河里。他做完这些，就在窗边坐下用毛巾擦着头发，目光落在卧室的门上，门外有人低低说着话，听那不忿的语气，应该是丁嬷嬷。

闫憬身子往前倾想听听丁嬷嬷在说什么，可她的声音实在太低，他竖起耳朵聚精会神的听了一会，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把毛巾放到桌子上，靠着墙看向窗外愣神，那两个自称是天京城闫家太太贴身嬷嬷的妇人明显对闫澄澄有敌意，尤其是丁嬷嬷，直言不想让闫澄澄回到闫家。想起田氏提到闫家那愤恨的神色，只怕闫家对田氏母子以及闫澄澄也不会有什么好感，那么，究竟是出于什么的原因，闫家会突然在这个时候想起要将闫澄澄这个被赶出门的妾生庶子的女儿接回去呢？而且就算闫潇说起闫灏与田氏的死表现的很是悲恸，但在闫憬看来那不过是做戏哄骗不谙世事的闫澄澄跟他回天京城罢了。

卧室的门被敲响，程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说是老爷和长者让闫憬下去为田氏守夜。闫憬应了一声，把百年塞进了小袄内侧的口袋里，半干的头发就披在身后，打开了门就见丁嬷嬷瞪了过来，他装作害怕怯生生的看向程嬷嬷，“那我先下去了。”

程嬷嬷拦住了他，接过丫鬟手里的孝服给他穿上，又给他披上了一件苍苍色的厚实披风，最后把一个铜制鎏花手炉放在他手上，“天冷了，姑娘家受不得冻的。”

闫憬满是感激的看着程嬷嬷，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刚要开口却被丁嬷嬷撞了一下，“还不快点下去，让长辈等着像什么样子。”

闫憬双手握着手炉出门，看见栏杆被修好了，想来之前的敲打声就是有人在修栏杆。他扶着栏杆向前慢慢走去，等转过楼梯口，脸上感激的神色消失了，面无表情的继续缓步下楼。走到一半时，他突然轻笑了一声，喃喃自语，“就算我不是彻头彻尾的阴谋论支持者，现在也不得不承认闫潇此时来桦荫镇就是有阴谋。”他低头看着手炉，“想得到好处，不付出点利息可不行啊。”田氏闫灏都死了，可黄宝喜那几个混混还活着呢，他倒想看看，闫家为了接回闫澄澄能做到哪一步。

已是深夜，院子里点了不少火把，照的整个院子里极为明亮，田氏的棺材还放在院子里，几个帮忙的妇人早就回去了，闫潇入宿在长者家，把家丁丫鬟都带走了。此时整个种苗店就剩下站在堂屋门口的闫憬以及在二楼闫灏房间里的两位嬷嬷。

闫憬摩挲着手炉，慢慢走到棺材前的火盆前，地上放着一个草垫和有近乎半人高的黄纸，他嘴角勾了勾，抬头看向二楼，闫灏房间的灯光已经熄灭了，看来两位嬷嬷也睡下了。他垂眼看着被重新漆过的黑色棺材，良久后他抬脚踹翻了黄纸，转身走进了拿下了门帘的种苗店里，随意的拉了把椅子坐下，裹紧披风开始打盹。

闫憬半梦半醒间感觉院子里有动静，似乎有人在抠什么东西。他皱了皱眉，睁开眼向院子看去，火把的光亮弱了不少，可依然能把院子里看得一清二楚，抠东西的声音依然在响，但看不到院子里有人。他仔细听着，最后确定声音来自田氏的棺材里，他一挑眉，想起梦里闫澄澄在为闫灏守灵时突然看着闫灏的棺材，似乎看到了或者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闫憬将手炉放在桌上，拿出百年握在手里，起身向院子里走去，他刚走了两步就听到尖啸的风声，这风声来得快消失的也快，在风声消失的同时，有个类似人的高大东西从空而降落在了田氏的棺材上。他顿时脚步一顿，往一旁躲去，暗中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东西。这个魁梧高大的东西披着宽大蓑衣与斗笠，落在棺材上背对着种苗店静静站着不动。

闫憬想起宋嫂子说过，山猫也就是猞猁出现后就会出现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有近两人高的东西，这东西会抓走一个五六岁左右的男孩子，她说的很清楚，每隔十年山猫和这东西就会出现一次，十年前是吴婶妯娌家的小儿子被抓走了。如果宋嫂子说的都是实话，那么这东西现在出现就是为了抓走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可它怎么会来种苗店呢？毕竟种苗店里可没有孩子。闫憬想了想，心里有了个猜测，这东西会不会是来找大王的？那它可要失望了，毕竟闫悦实在是很喜欢大王，应该是不会把大王从木庙里放出来的。

闫憬不想和这东西有什么交集，于是打算就躲在暗处等它离开再说，而且因为它的出现，田氏棺材里那抠东西的声音也消失了。他在暗处站了很久，终于听到了那阵尖啸的风声再次响起，等风声消失后，他扒着墙探头看向院子里，就在他的头刚探出去的刹那，站在棺材上的那东西猛地转身飞扑了过来。

闫憬一呆，等回过神来想逃跑时已经来不及，眼看着那东西伸出类似人手的爪子即将抓到他的脖子，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从他身后探出，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几乎是同时，那爪子停在他面前不动了。闫憬瞪大了眼，他完全没察觉到种苗店有人，虽然此人现在似乎对他没有恶意。那东西的爪子就悬在他面前，等了一分钟左右才慢慢缩了回去，它转身又跳到了棺材上，压得棺材往下沉了沉，随即响起数声咔嚓声，是棺材下面的板凳断了几根腿，棺材晃了晃砸在了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那东西在棺材落地的刹那身形笔直的往上窜，随着尖啸的风声消失在暗夜里。

闫憬用力的拍了拍还捂着他口鼻的那只手，身后那人再不放手他就要憋死了。身后那人似乎笑了一声，他虽没听到笑声，但自己靠那人怀里的背颤动了下，那人又等了数十秒后松开了手，却还是贴着他的背。闫憬皱起了眉，握着百年的右手猛地往身后刺去，下一秒就被身后那人握住了手腕，那人稍一用力，他就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忙小声求饶，可他好话说了一箩筐，那人依然没有松手的打算，还有越来越用力的趋势。

闫憬的脾气上来了，他也不再求饶，左手去掰那人的手指，好不容易掰了一根手指后，那人把他左手也抓住了，然后整个人压在了他背上，使他紧紧贴着墙动弹不得。他气急了，开口就骂，刚骂了两句，就听见抠东西的声音又响起了，这次比之前动静大多了。

闫憬身子一僵，顿时不再语言，仔细听着院子里的动静，抠东西的声音越来越响，最后变成了戳木头的声音。这声音极为沉闷，就像是从什么密封的东西发出的，可院子里能算上密封的东西只有棺材。他脸色一变，“又诈尸了？”

压着闫憬的那人往后退了一步，在他耳边低语，声音极为好听，“出去喊诈尸了。”

闫憬本来也没打算和可能已经化僵的田氏碰面，但直接出门喊诈尸也不行，他活动着双手，刚转身就撞到了身后那人的肩，他下意识的往后一仰头，后脑勺咚的一声与墙来了个亲密接触，疼得他直吸冷气，他一手捂着后脑勺一手推着那人，“让开！”察觉到那人似乎又笑了一声，他气得咬牙，用力推了一把，等那人推开后，他向桌子走去，刚走了一步他又回头，冲着那人压低声音恶狠狠的再次开口，“把我的匕首还我！”

那人把匕首百年还给了闫憬后就往屋子更深处退了两步，靠着墙看他打算做什么。闫憬没再搭理那人，先探头往二楼看了一眼，见两位嬷嬷没出来，也不知道是睡死了还是故意当做听不见院子的动静。他把头发抓乱，用百年把披风划破，接着狠狠捏着自己的脸直到火辣辣的时候才松手，然后在地上滚了几圈，接着起身脱了一只鞋和手炉一起放在廊檐上，最后他拿起柜台上的秤轻手轻脚走到种苗店前，拉了一把门却没能打开门。他脸色一沉，抬脚踹门，可门极为结实，他连踹几下没能踹开门反倒把脚踹的生疼。

靠着墙的那人快步过来，抬手将门框上方的小拴子拉开，在闫憬不可思议的眼神里轻轻的拉开了门。那人对着门外抬了抬下巴，示意闫憬快点出去。闫憬嘴角撇了下，探头到门外左右看了看，然后跑到街上用秤杆敲着秤盘，发出不算小的声响，他敲了两下后清清嗓子就哭喊起来，“奶奶，奶奶！救命啊，快来人啊，叔叔，宋嫂子，快来人啊，奶奶的棺材，棺材坏了，奶奶从棺材里出来了，啊啊！”

闫憬尖叫一声后闭嘴躲到了门的左侧，恰好避开了从门里冲了出来的田氏。他冷冷的看着身形扭曲的田氏站在街上，仰头张嘴摇着脖子，双手张握不停。有尖叫声响起，是附近的邻居被闫憬之前的叫声与敲秤盘的声音惊醒了，有好奇心大的开门查看，结果就看见了一身寿衣形状诡异的田氏站在街道上不停嗅着鼻子，就嗷的一嗓子叫了起来。这下，小半条街的人都被惊动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发现死去的田氏竟站在街道上时，整个桦荫镇，乱了。

闫憬回到了种苗店里，把秤放好，四处看了一眼，借着院子里与街道上的光亮发现帮了他的那人不见了。他感觉到那人对他没有恶意，对于他的所作所为也没有阻拦的意思，甚至还有看戏的意味。既然那人对自己没有恶意，又已经离开了，他自然也不会对那人太过上心，毕竟他还有事要做。

桦荫镇整个镇子都乱了，二楼的两位嬷嬷也不能再装聋作哑，急匆匆下楼，在种苗店廊檐的角落发现了蜷缩着身子的闫憬，听到她们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来，见是她们，他猛地起身向前快走了两步，但立刻又停住了脚步，双手胡乱的抹着脸上的泪水，“程嬷嬷，丁嬷嬷，”他还想说什么，却看见闫潇带着下人快步走了进来，还焦急的喊着闫澄澄的名字，他哽咽着喊了一声小叔，又开始哭了。

程嬷嬷忙迎上去，“老爷，二姑娘没事。”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丁嬷嬷也带着闫憬跟了上来，正吩咐丫鬟去烧热水好让闫憬清洗。

闫潇确认闫憬没事后，刚松了口气，又听到外面有人惨叫起来，说田氏成了怪物抓住人就要咬。闫潇心惊肉跳的忙让下人把种苗店的门关上再拉过桌子抵着门，“给老爷把门看好了，回去重重有赏。这地方真是不吉利。澄澄，我们天亮就回天京城去，你奶奶的后事就托给长者打理吧。”

闫憬早就想离开桦荫镇了，此前他是打算等田氏的棺材送往坟地上桥时当众跳河，他猜除了吴玉生应该没人会打算救闫澄澄的，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了吴玉生，除了逼吴玉生死心还有就是激怒吴婶，让她对闫澄澄心生怨怼，这样就算吴玉生想救人，吴婶也断不会同意的，必定死死拦着。不过现在突然出现的闫潇倒是让他不用跳河就能离开桦荫镇，可真是太好了，只是可惜没能看到黄宝喜那几个混混受到应有的惩罚。

闫憬脸上露出不舍之色，看着闫潇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闫潇的注意力被门外的动静吸引了，他只能低了头没开口。有丫鬟过来带他上了二楼进了闫灏的房间，客厅里的桌子上已经放了两盆热水，丁嬷嬷眼神不善的看着他，“洗洗吧，可惜了大姑娘的衣服，弄得这么脏。”

闫憬低眉顺眼的坐在椅子上，任由丫鬟为他洗脸洗手后抹上了雪花膏。丁嬷嬷还在说，被程嬷嬷打断了，“你带人把东西都收拾了，老爷说了天亮就回天京城。”她把丁嬷嬷打发走了，又让丫鬟都退下去后，看了闫憬一会后才又开口，“为了不让太太与老爷因为你再平添嫌隙，在你回到天京城闫家前，有些话我先跟你说清楚。你母亲卢氏，是老爷的外室，为老爷生了两个哥儿一个姐儿，今年大哥儿十五岁，二哥儿十四岁，姐儿十岁。”

程嬷嬷说到此处停了下来，见闫憬抬头神情疑惑的看着自己，显然不清楚自己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她微皱了皱眉，刚要给他解释什么是外室，他却抢先开口了，“奶奶和爹都说，我娘生我时就死了。”

程嬷嬷听了闫憬这话，轻轻哼了一声，“若真是他们说的那样，老爷现在也不会亲自来接你回天京城了。前些日子有人到闫家给大姑娘保媒，卢氏知晓那是跺一脚天京城都要抖三抖的人家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她在老爷耳边吹枕边风，说动了老爷答应将你接回去跟大姑娘一起嫁过去享福。这事莫说太太不能答应，老太爷老太君也是不同意的，闫家的姑娘怎么能给人做妾呢？但老爷铁了心，亲自带人来接你回天京城，还要将你记在太太名下。”

程嬷嬷说到此处，又停了下来细细打量着闫憬的神色。她与丁嬷嬷这次跟着闫潇来桦荫镇是老太君的意思，目的是探探闫澄澄的底细以及敲打田氏闫灏一番，可没想到闫灏田氏一前一后去了就只剩下了闫澄澄一人，在丁嬷嬷试探数次没能发现什么后，她亲自出马了。

闫憬此时的脸色有些复杂，有些惊喜有些迷茫还有些害怕，他低头卷着衣角，“我，我不想嫁人。”

程嬷嬷没想到等了半天就等到闫憬说了这么一句话，她那些话里那么多信息，可闫憬似乎只听到了嫁人一事。她想了想，也许是因为生活在小镇上的缘故，闫憬可能并不能理解她之前说的话。她微微叹气，“二姑娘，做妾可不是嫁人。”

闫憬听到这话先是没反应，好一会后才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看着程嬷嬷，“可程嬷嬷你不是说卢氏，不，我娘让老爷答应让我跟大姑娘一起嫁出去吗？怎么不是嫁人了？做妾是什么？”

程嬷嬷正想解释，就听到外面传来众人惊慌的喊叫声，还有巨大的打斗声。她一惊下意识的回头，恰好看见门被人撞开了，确切的说，是有化僵迹象的田氏被人扔了进来。看着倒在地上发出怪声不断扭着身子的田氏，程嬷嬷惊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又有一人从对面的屋顶飞了过来，落在了门前。

闫憬也看见了这一幕，在门破的刹那他就躲到了茶室里，看见飞过来的那人时，他不由得挑眉，这人的装扮与之前站在田氏棺材上的那个类似人的东西极为相似，虽身形比起那东西小了一圈，但还是比正常男子高大许多。那人低头弯腰进了屋子，抬起胳膊将程嬷嬷扫到一旁，一把抓起田氏侧身又向院子里扔去，自己又跟着跳了下去。

闫憬瞄了一眼已经昏迷的程嬷嬷，便快步走到了门口，蹲下从栏杆往院子里看去，那人手里握着什么东西在田氏身上连刺了数下后，田氏就不再动弹了。那人蹲在田氏面前等了一会，好似在确认田氏是不是不会再出现异变。又过了一会，那人起身撩了下蓑衣后就跃上种苗店的屋顶向左边急速离开了。

闫憬眯起了眼，那人撩起蓑衣时露出了脚上的鞋子，那是一双红鞋，与他之前见过两次的红鞋极为相似。他刚要起身，就看见丁嬷嬷从种苗店里走了出来，她看见倒在地上的田氏后发出了一声惨叫，与此同时，种苗店左边隔壁不远处一户人家也传出了女人的凄厉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