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者带走了黄宝喜与其他几个混混,还邀请湛四爷去他家坐坐,湛四爷说自己要赶回原武城,就先不去叨扰长者了,等日后有了机会一定登门拜访。两人在桦荫镇通往平陵县的大道口分别,湛四爷上了车,又探出头笑问长者要怎么处理闫澄澄的事。长者沉吟了下,说了两个字,湛四爷好似并不诧异长者会这样做,没再多说什么,让司机开车离开了。
长者看着湛四爷的车消失在远处,阴沉着脸色回头,见吴玉生不在,知道他大概又去找黄宝喜几人了。他微眯着眼看着太阳,嘴里低声喃喃,“可真是捉鹰的被鹰啄瞎了眼,田氏啊田氏,早就让你不要大意,可只怕你自己都没想到会死在僵毒上吧。”他举起烟斗吸了一口,指着一个小伙子吩咐,“让给田氏挖坟的人,把闫灏的坟扒开,看看他的尸体还在不在。”见小伙子应了转身就跑,他也慢慢的往回走。
有人凑过来,“长者,黄宝喜家来人了,其他几家也来了。”
长者不吭声,依旧慢慢走着,快到刻着桦荫镇三个字的牌楼时,他才开口,“等田氏下葬了,我再处理那些小炮子的事。让他们回去吧,谁敢闹事,别怪我不客气。来几个人看住了闫澄澄,别让她跑了。”
有两人应了一声就往种苗店去了,在不远处就看见有几个妇人又哭又骂,再走近些认出了是那几个混混家的人,其中一人喝了一声,“长者说了,等田氏下葬了再处理你们家小炮子的事,让你们不要闹事,不然的话,哼,你们知道后果的。”
妇人的哭闹与那人的话,闫憬都听见了,但他都没放在心上,他现在想事想的大脑都要宕机了。想不通的地方实在太多了,田氏为什么要让黄宝喜这几个镇上人人都认识的混混去糟蹋闫澄澄呢?黄宝喜等人又为什么会离开桦荫镇直到昨夜才回来?田氏让闫灏啃食闫澄澄让其化僵一事,长者是不是知情?昨夜是谁放火烧了那几个混混的家,又是谁打开了种苗店的门让黄宝喜进来的?最最重要的一点,田氏为何会有化僵的迹象?就算被闫灏咬到了当场就死也不一定就能化僵的,昨夜的她经历了什么?
闫憬身子抖了下,不管田氏昨夜经历了什么导致她变成了那副模样,对于他来说都极为危险的事,因为他昨夜没有察觉到丝毫的不对之处,如果昨夜对田氏下手的人也对他下手,那么现在的他大概已经拜见老祖天师了。他突然感觉有人在看他,于是猛地抬头四处张望了一番,帮忙处理田氏后事的几个妇人这会都在厨房准备斋饭,院子里就只有躺在一口薄棺里死的不能再死的田氏,那么,是谁在看他?
闫憬没能在院子里发现偷看他的人,他想了想干脆起身上楼,进了房间后小声的把闫悦叫了出来,让她试试能不能把床上的衣服和床头柜里的裹着金银珠宝的包裹拿进木庙。闫悦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办了,她先抱着衣服往木庙里飘,没有任何障碍的进去了;她又出来抱起那包金银珠宝费力的往木庙里飘,虽然飘的很慢很慢,还在门口卡了一下,但还是成功的飘进去了。
闫悦空着手出来,小声的问闫憬还有什么东西要拿进木庙,闫憬想了想把手上已经结疤的伤口撕开,用血在木庙上画了一道遮掩气息的符,等血干了后,又用血把木庙染了一遍,等血再次干透,他让闫悦躲回木庙里,“你进去吧,记住,我不叫你,就绝对不要出来。”等闫悦点头飘回了木庙,他用昨天从程裁缝那里拿的一根红绳把木庙拴好,最后挂到脖子上时还打了两个死结。
闫憬把木庙塞到衣服里,倒了杯热水慢慢喝完,就坐在椅子上把玩着匕首,一开始还在想事,但很快他就放弃了,又没个可以商谈分析的人,有些问题只靠他实在是想不通。他长出了口气,靠着椅背看着屋顶,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着匕首把手,抠着抠着他感觉匕首上好像有字,他举起匕首细看,果然在把手的尾部刻了两个字,但被很薄的皮革遮住了。
闫憬好奇的把那层薄薄的皮革抠了,露出了匕首把手底部的“百年”二字。他有些疑惑,这把匕首是芳倾玖帮他治脖子上的伤时塞在他手里的,后来跟着他一起到了这个世界,要不是刚才抠破了皮革,还真不知道有字,但百年二字是指什么?小名吗?据他所知芳倾玖这个名字才是小名。是匕首的制作者的代号吗?他仔细的打量着匕首,终于在匕首的刀尖部位发现了一个极小的“温”字,把温字和百年二字联起来的话,倒的确像是个人名。
闫憬皱着眉自言自语,“温百年?谁啊?为啥这匕首上会刻温百年三个字啊?”他正疑惑时,听到楼下有人叫闫澄澄,他起身将匕首塞进袖子里,打开门下楼。他走了几步,无意的转头往楼下看了一眼,看见院子里几个妇人正聚在一处小声说着什么,而种苗店的门帘后露出了半只鞋子。
本已经回过头的闫憬猛地停下脚步,猛地转头看向种苗店的门帘下面,那里果然露出了半只鞋子,几乎就在闫憬再次转头的同时,那鞋子往后缩了回去。闫憬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去握栏杆却抓了个空,身子猛地往前一倾,从二楼向下摔去。他心里一惊,本能的伸手去抓旁边的栏杆,但栏杆没抓到,却抓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然后那东西猛地发力,将他硬生生的拽回了二楼的走廊上。
闫憬惊魂未定的双手撑着身子往后退到墙边,大口大口的喘气,等好不容易平静了些,他才想起看看刚才救了他的是什么东西。他侧头,身侧空无一人,只有一根黑色的羽毛落在楼道里。他又喘了会,伸手捏起了那根黑色羽毛,看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就在他想着到底何时何处见过与这相似的羽毛时,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闫憬随手将黑色羽毛塞在了口袋里,爬起来扶着墙往前走,走了没两步就差点与已经上到二楼的程裁缝撞上,程裁缝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不忍,“黄宝喜是我小叔,婆婆让我来把钱和布匹退你。”她把银子递过去,“二两。”
知道黄宝喜是程裁缝的小叔时,闫憬就有了棉衣鞋子被褥都没了的心理准备,“不该把成衣的钱留下么?”
程裁缝也是这样对自己婆婆说的,可婆婆却说了极难听的话,说那三套成衣就当做是黄家人慈悲送给闫澄澄的裹尸布,还骂她不该见钱眼开招来该沉河的贱货。程裁缝是被婆婆打骂怕了的人,虽然心里极为不舍三套成衣的钱,却还是一分不少的都拿来了。比起婆婆对闫澄澄的恨意,她倒觉得自家那个只会惹祸的小叔才是该沉河的,又想起镇上嚼舌头的那些人说的那些话,心里对闫澄澄是极为同情,可也能在心里同情了。
闫憬见程裁缝把银子塞他手里不言语转身就要下楼,紧走了几步追了上去,又把一两银子硬塞回了她手里,“这一两银子是你应得的,你自己收好就是,不必让你婆婆知道。”他想起了门帘后面的那只鞋子,“程裁缝,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没在我家店里遇到谁?”
程裁缝紧紧握着银子,“我进来时店里没人的。我就回去了,你,唉,保重吧。”
闫憬站在楼梯口看着程裁缝快步穿过院子掀起门帘离开,神色平静。他刚才看见的那只鞋子与早上看见的鞋子是一个颜色的,是大红色,而早上第一个进入院子的吴玉生与后来被指证从种苗店跑出去的黄宝喜的鞋子都是灰色的。所以早上躲在门帘后面偷看的人除了黄宝喜,还有一个穿着大红色鞋子的人,但既然黄宝喜没提到这个人,要么这个人是他不敢说出来的,要么就是他真的没看见这个人。
闫憬觉得两种可能性都有,那么,吴玉生有没有看见这个穿大红色鞋子的人呢?他琢磨了会认为吴玉生应该是没看见,不然在黄宝喜一口咬定是闫澄澄杀了田氏的时候,吴玉生肯定会说出当时还有一个人在种苗店里。吴玉生没说,黄宝喜没提,那么第二种可能性的概率大了许多。那这个穿大红色鞋子还没被人看到的人是不是就是打开了种苗店的大门与仓库门的那个人呢?这个人会不会其实不是人,而是鬼呢?他心里一惊,这世界有僵尸已经够麻烦了,难道现在还要闹鬼?
闫憬听到楼下有人又叫了两声闫澄澄,他缓缓下楼,心里还在想昨夜与今早发生的怪事,下了楼快走到田氏的棺材前时,他又猛地停住了脚步,慢慢抬头看向二楼栏杆断裂之处。他在二楼看见门帘后那只大红色鞋子时为什么会往前走了一步?那处栏杆被田氏砸断了,他上楼下楼明明都是下意识避开的,为何在看到那只大红色鞋子时,却会往前走?
闫憬站在田氏的棺材前,有一位中年妇人过来,自称自己是宋嫂子,把他拉到了厨房,劝他先吃些东西,“澄澄,你听宋嫂子一句劝,别把黄宝喜那小炮子的话放在心里,他整天嚼蛆嘴里没一句真话,大家不会信他的,快吃点东西吧。”
闫憬也的确饿了,见其他几个妇人都端着碗筷吃着斋饭,他又等了会才上前拿起碗去盛了点饭菜端着默默走回了棺材旁。但他没打算吃这碗饭,实际上从田氏死亡开始他就决定不吃喝任何人准备的食物与水。他坐在堂屋的门槛上,随手把碗放在一旁,靠着墙看着天空发呆。
院子里又来了几个人,他们和几个妇人打了个招呼,都去盛了饭菜大口吃了起来。闫憬认出这几人是早上去给田氏挖坟的人,此时他们的脸色都不怎么好,几人快速吃完了饭放下碗筷就走了。在他们吃饭时,宋嫂子凑了过去和他们低声说了什么,那几人语速极快声音极低的回了几句,宋嫂子的脸色立刻变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坐在门槛上的闫憬。虽然她立刻又挪开了眼,但还是被闫憬察觉到了。
闫憬现在完全不在乎这些人,他在想一些事。他记得梦里长者掀开门帘时握着一把滴血的刀,闫澄澄回到种苗店时地上还有没弄干净的血,田氏当时扑到棺材上大哭,看着长者的神色有怨恨。他想到这里,看向了院子里的棺材,为什么长者没对田氏的尸体做什么呢?田氏的棺材又为什么没和闫灏一样放在种苗店里呢?
闫憬正在沉思,感觉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脚,他低头看见一只有些脏的爪子擦过他的脚抓住了碗里的一块豆腐,嗖的一下缩回了墙上的门洞里,那爪子上的毛是乳灰色的,感觉和猫的毛有些像。他正想着这是什么东西,那爪子又伸出来了,把一块脏兮兮的豆腐推了出来,再从碗里抓住了一块白菜梗拖走了,然后白菜梗也被推了出来。
闫憬看着那乳灰色毛绒绒的爪子不死心的第三次抓向碗,嘴角不由得一抽,想从斋饭里找出肉来,这东西也是想瞎了心了。他咳嗽了一声,那爪子猛地缩回去了,可没一会那爪子又伸出来了。他低头望向门洞里,与一双亮亮的眼睛对上了,门洞里比较暗,看不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他想了想,起身去了厨房拿出了一把砍刀打算把门洞弄大把那东西抓出来。可他刚走出厨房就看见了一只乳灰色类似猫的动物蹲在碗边,爪子在碗里扒来扒去,不时勾起一块食物闻一下再甩开。
闫憬有些无语,察觉到院子里几个妇人都看了过来,他侧头看过去,那几人忙都转开了目光,只有宋嫂子与他对视。他转回头去,轻轻走到那动物旁边,在那动物察觉到有人靠近的刹那猛地身子往前一探,一把抓住了那动物的脖子,稍微用力将它按在地上。那动物挣扎起来,回头张嘴要咬他,被他避开后,发出了跟乌鸦叫声差不多的嗷嗷声。
闫憬仔细打量着这动物,它和猫的确很像,但它两只耳朵上的黑色耸立簇毛与脸颊上垂下的毛以及毛发的颜色花纹还有那奇怪的嗷嗷叫声又说明它确实不是猫。他拎起它仔细的打量着,越看越觉得它像是现实世界里他祖国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猞猁。
宋嫂子靠了过来,看见闫憬手里拎着的动物吃了一惊,“又有山猫进镇子了!”她脸色惊恐起来,回头大喊,“又有山猫进镇子了,那,那,是不是那东西也要来了?”
闫憬记得猞猁也的确在一些地区被称为山猫,虽然猞猁在野外杀伤力极大,可他手上拎的这只猞猁只有成猫大小,怎么看也不至于让人如此惊恐才对。他想了想,一手捏住了猞猁的嘴一手抓住了它的四爪,“山猫出现了会出什么事?”
其他几个妇人连连追问宋嫂子有没有看错,宋嫂子用力点头,“快去告诉长者山猫又出现了!快,拿个笼子来!”她接过别人递过来的笼子,“澄澄,把山猫装进去,快啊,这东西不祥,抓到了就得丢河里淹死的。”
闫憬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有没有搞错?这可是猞猁啊,都要濒危了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啊,就算它在这个世界可能不是保护动物,但也不能就直接丢河里淹死啊,它就吃口肉没事揍狼而已,怎么就不详了?他后退了一步,“什么不详都是有人编出来骗人的。”
宋嫂子急了,“哎呀,你这孩子还真是忘了不少事啊,山猫出现那东西就会跟着来,那东西可是会吃孩子的!”
闫憬皱眉,“那东西是什么?”
宋嫂子支吾起来,神色间处了惊恐还多了一丝焦急,“谁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反正山猫出现后那东西就会跟着来,那东西一来,我们镇上就会丢孩子。”
闫憬依然不信,“你不是说那东西吃孩子吗?怎么会就是丢了?我看定是有人拐孩子才编出了这样的谎话。”
宋嫂子连连摇头,“丢了的孩子都被吃了,找到时就剩骨头了。你听宋嫂子的,把它装笼子里,别招灾啊。”
闫憬不信她的话,“丢了的孩子有几个,都多大了,是男孩还是女孩?再说谁看见是山猫把那东西引来了?”
宋嫂子见闫憬说什么都不肯把猞猁交出来,急的一跺脚,往前一步声音低了些,“我知道的就有三次,最近的一次是十年前,有人半夜看见山猫进了吴婶家,后面跟了一个穿了红鞋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有两个人那么高的东西,第二天吴婶妯娌那快六岁的小儿子就丢了。听老人说山猫邪性,隔十年就把那东西引来镇子里一次,每次至少丢一个男孩,都是五六岁的男孩。”
闫憬绝对不信猞猁能引来什么两人高的东西,但宋嫂子提到那东西穿着红鞋,让他下意识的想起了在门帘后露出的那半只红鞋,还有宋嫂子说每次丢的都是五六岁的男孩,让他心里有强烈的不安,当初闫悦被带走虐_杀到现在都没破案,难道线索就在那个穿红鞋的东西身上?他垂下眼看着怀里的猞猁,它一脸蠢萌已经放弃了挣扎,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他无声的叹了口气,不管是为了找到带走闫悦那人的线索还是为了爱护动物,他都不可能把猞猁交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