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棠看着窗外的月亮陷入了回忆中。她小时候家中遭变,父母与哥哥都没了,又与百里嬷嬷失去了联系,只得跟随祖母回了位于桦荫镇迎画村的老家艰难度日,那时吴玉生一家也还住在村子里,与他家既是邻居又沾亲带故,平日里虽吴婶对她们祖孙不算和善,但也帮了不少忙。那时候她还小,能做的事也不多,便时常待在家门口独自玩耍,村子里有些孩子皮得很,见她没有父母,明里暗里以带她玩的名义欺负她。
杏棠记得她被骗了后哭的很惨,吴玉生问清了事情经过,就让她跟着他,那些孩子再来时,他挡在她身前帮她赶跑了那些孩子,那时的吴玉生在她心目里的地位是无人能动摇的。再大些,听村里快议亲的姐姐说要是想和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就得嫁给他做媳妇。她把这话记住了,再遇到吴玉生时,她想说她要给他做媳妇时,他先开口了,说他爹在桦荫镇上谋了份不错的差事,他们全家马上要搬到桦荫镇去了。
此后吴玉生有空也还是会回来帮杏棠家做事,随着年纪渐长,村里人打趣多了,吴玉生便慢慢的很少来了。后来吴家有事回村子里,杏棠鼓足了勇气想告诉吴玉生自己喜欢他的事,可没想到吴玉生先说了他有喜欢的人了,她当时以为他说的她,欢喜坏了,等听到他说出了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名字后,她呆了。
吴玉生喜欢了桦荫镇上种苗店家的女儿闫澄澄,她对他也有意,他都想好了,等她再大一岁,就求着母亲找人去提亲,若是闫家要他入赘,他是肯的,也会说服父母的。杏棠看着说着这些话不时傻笑的吴玉生,满腔的欢喜慢慢消散,嘴里苦涩无比,没等他说完,她就借口家里还有活没做完急匆匆的离去了。回到家的杏棠大哭了一场,之后便把对吴玉生的那份喜欢藏在了心里。
也没过多久,村里有人要为杏棠说媒,杏棠没答应,那人就对她和祖母时常冷嘲热讽,还到处说杏棠的坏话,杏棠气急了,拿着锄头去找那人拼命,半路上遇到了一个中年妇女问路,没想到她打听的那户人家正是杏棠家。杏棠见那中年妇女与祖母的相貌有几分相似,想起自己有个失了联系的舅爷家的大姑,便把她带回了家。
那中年妇女就是百里嬷嬷,杏棠祖母的大哥的女儿,她与祖母相认后抱头痛哭一番后,叙说了当年遭变后的事,她得了信赶来时只找到了杏棠的哥哥杏常,到处打听都没能打听到祖母与杏棠的下落,以为她们祖孙也没了,便带着杏常四处行医,最后落脚在长宁镇聚仙庄。杏常跟着聚仙庄的二管家常年在外行走,无意中得了消息说在他老家,有一对祖孙像是他的祖母与妹妹,他把这事告诉了百里嬷嬷,百里嬷嬷便亲自走了一遭,想看看到底是不是她的姑母与侄女,想不到竟真的是失联多年的亲人。
既然认了亲,百里嬷嬷便要将两人带到长宁镇聚仙庄去,祖母本不愿去的,可想到多年未见的孙子,还是答应了。三人收拾了东西喊了骡车先去了桦荫镇,打算租船回长宁镇去。到了桦荫镇,杏棠想起了吴玉生,想着毕竟是多年的交情,便打算告诉他,她与祖母跟着舅爷家姑姑去了别处安身的事,她打听了吴玉生的家,找了个借口一个人去了。
杏棠见到了吴玉生,他站在桥边,与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说话,脸上满是欢喜的笑。杏棠没有再上前,呆在原地看了一会,不得不承认那姑娘实在是好看极了,只是衣着都是旧的还不合体。那姑娘与吴玉生说了会话就走了,杏棠也走了,失魂落魄的回了客栈,躲起来又哭了一场。
百里嬷嬷去租船,回来说要等几日才能走了,她得了信,杏常租了船过来接她们了。祖母与杏棠自然没意见,百里嬷嬷要带她们出去玩,两人都不愿意,祖母说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杏棠则说身子有些不舒服。百里嬷嬷便为她把脉开了药方抓了药回来亲自给她煎药,她陪在一旁看着,不知不觉就看了进去。百里嬷嬷见她这样,便问她要不要学医,见她点头便从最基本的医理开始教她。
杏棠是有学医的天赋的,上手很快。百里嬷嬷见自己的医术后继有人也很宽慰,指点起来也更加上心。几日的工夫转眼就过了,杏常到了,见了祖母与妹妹,忍不住又是一番痛哭,随即就定下了回长宁镇的日子。到了日子,却遇上大风大雨,不得不多停留了几日。没曾想,这一停留就多待了十几日。
那十几日,先是种苗店的老板死了,他的女儿闫澄澄在送葬途中丢了,虽头七那天就自己回来了,但她回来也没两天,她的祖母就死了,给她祖母去看坟穴的吴玉生也死了。种苗店出事那十来天,杏棠虽没出客栈也听到了很多传闻,她还偷偷去看了那丢了又自己回来了的闫澄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站在种苗店里与长者湛四爷以及众多乡亲对峙的闫澄澄,与她此前见过的闫澄澄不一样了。
本来闫澄澄变得不一样了,杏棠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很快又有传闻在桦荫镇里传开了,有人说现在的闫澄澄不是种苗店老板的女儿了,是个害人的怪物,她出现后桦荫镇出了太多怪事了,连多年未见的拐带孩子的怪物与猞猁都出现了。杏棠听了想到判若两人的闫澄澄,对这个传闻已经信了五六分了,又不知道听谁说闫澄澄还要继续害人,吴家大儿子已经被她蛊惑了,竟还想娶她,下一个死的人一定是他。
杏棠那夜莫名心慌不已,她知道吴玉生去为闫澄澄的祖母看坟穴去了,便偷偷溜出客栈在吴家巷口等着,想把听到的传闻告诉他。可她远远看见走来的吴玉生,还未来得及喊他,就见有人闪到了他身后,手起刀落砍下了吴玉生的头。她被吓傻了,整个人呆呆站在暗处,想喊却发不出声,想逃又挪不动脚,最终眼睁睁看着那人弯腰捡起吴玉生的头,拖着尸体慢慢往另一条巷子里去了。那人即将进入巷子时,向她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僵住的杏棠被那一眼看得浑身冰冷,双腿再也撑不住身体,扑通一声跌坐在地,惊恐的看着那人,也不知是从何处窜出的烟花在巷口不远处炸开,照亮了那人的半张笑脸。杏棠看着那人笑得眉眼弯弯,还竖起了手指放在唇前示意她不要出声,在又一朵烟花炸开的刹那,那人拎着吴玉生的头拖着尸体走进了巷子。杏棠终于撑不住,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杏棠醒来时,是在客栈的房间里。她听到百里嬷嬷与什么人在说话,那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他让百里嬷嬷不用客气,他不过是举手之劳把昏倒在路边的姑娘送回来而已。百里嬷嬷依然是千谢万谢,还问了对方的姓名,那男子笑着说他姓湛,在家行四,旁人都称呼他一声湛四爷。百里嬷嬷顿时明白了他的身份,态度越发恭敬起来。
杏棠说到此处,身子微微抖着,看着歪在靠枕上一手撑着小桌上手指抵着腮神色淡然的闫憬,“湛四爷要走时,我追了出去,谢了他的救命之恩,我还问他救我时有没有看见奇怪的人。他看着我,说他只看见了一个背影拖着东西去了另一条巷子,看身形是个姑娘。我从姑姑对他态度言语间察觉出他应该身份不凡,又想起曾在种苗店见他与长者在一处说话,定是有个能力的人。我便支开了姑姑与哥哥,跪求他为玉生哥哥报仇,只要他为玉生报仇,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闫憬突然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我没兴趣知道你与湛昭做了什么交易,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何要害我。”
杏棠笑了起来,“因为你杀了玉生哥哥。我看见了凶手的脸,是你没错!”
闫憬百分百确定吴玉生不是他杀的,若是杏棠没有说谎,杀了吴玉生的人应该是闫澄澄了,这样算来,闫澄澄杀了吴玉生两次。第一次杀了他,把他的尸体丢在了为田氏准备的坟穴里,但她后来发现吴玉生成了鬼还在找她,便有了在T7火车上杀他的第二次。只是可惜闫澄澄自以为在T7火车上彻底杀了吴玉生,就消散了,她定没想到她杀了两次都没能彻底杀死吴玉生,毕竟他可是在闫家大奶奶夏芸的棺材底下见过只剩下一张脸吐着长舌的吴玉生。想到吴玉生只剩下一张脸时,他漫不经心的瞄了一眼靠着墙听八卦已经听入神的蜚舞,“不是我。”
杏棠以为闫憬要狡辩,正欲反驳,却见闫憬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语气冰冷继续说了下去,“若是我,你不会有机会害我的。若凶手真的是我,我定不会放过你这个目击证人的,一定会杀了你,砍下你的头,再把你和吴玉生的尸体一起丢进吴家院子里,你们的头用火烧成灰洒在大路上让来往的人踩上千万遍。”
杏棠被吓到了,瞪大了眼看着闫憬,身子抖的越发厉害,只是她之前身子抖是因为愤怒,现在却是因为害怕。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看着坐起身的闫憬,本能的咽了口唾沫,“你、你莫吓我,你现在中了毒,只有我能解!”
闫憬嗤笑一声,“只有你能解?”见杏棠点头,他脸上的笑瞬间消失,“那你必须死了。就我对湛昭的了解,在我还有价值前,他不会让我死的。你用的毒是他给的,是吗?不,应该不是毒,”他不认为有什么毒会随着湛昭呼唤闫澄澄的名字而发作,他又笑了起来,“有趣,我应该是中了蛊,杏棠姑娘,你不懂蛊,对吧。”
杏棠的脸上毫无血色,再次后退了一步,“你胡说,就是毒,我亲自下在药里的,只要你喝了,不出三日必死!我看了,就是毒药,都是粉!”
闫憬摇头叹气,“真是天真,竟然会信湛昭的话。算了,既然你认定我是杀了吴玉生的凶手,为了避免你乱说,我也只好让你下去陪他了。”